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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招(1)

《大招》也是文人再创作的“拟招魂词”,但是为了什么、用在哪里,都不清楚。作者似乎寄托、融入更多的政治理想,有人甚至认为它因此而名“大”(就好像古所谓“大学”)。我们还只能说:不知道。但它的时代仍然是战国而不可能是秦汉。它的许多名物、制度、词语相当古老,汉人已经看不懂,王逸的注解已不大准确。很可能是屈宋稍后的文人摹拟《招魂》创作的,词句也颇有蹈袭之处。

所招看来也是王者(学者多说招怀王)。它保存着较多的奇风异俗,让我们窥见楚文化的质始性和多元性。文词则较流畅而典雅,创造性虽不足,却不见小家气。篇末寄托的“大同”理想虽似外加或赘生,却是重要政治思想史料。作者胸襟的恢阔,理想的实在,布局的从容,文笔的整饬,都有足观者。

青春受谢,(1)

白日昭只。(2)

春气奋发,

万物遽只。(3)

冥盋浃行,

魂无逃只。(4)

魂魄归来,

无远遥只!

青春代兴冬衰老,

白炽的太阳高高照喳。

初春的阳气勃然喷发,

万物争春一片热闹喳。

冰凌还在暗黑的水底冲漂,

灵魂您可别乱跑喳。

魂魄啊回来,

可别远逃喳!

魂乎归来,

无东无西,

无南无北只!

东有大海,

溺水攸攸只。(5)

螭龙并行,

上下悠悠只。(6)

雾雨淫淫,

白皓胶只。(7)

魂乎无东!

汤谷只。(8)

灵魂啊回来,

别向东别向西别向南别向北,

四方都不能随便跑喳!

东边有大海,

淹在悠忽水里命难保喳。

水螭恶龙起风涛,

您的“魂舟”上飘下摇喳。

浓雾大雨没完没了,

海天一片惨白冻成胶只。

魂啊不能往东逃,

汤谷把您活活烤焦喳!

魂乎无南,

南有炎火千里,

蝮蛇蜒只。(9)

山林险隘,

虎豹蜿只。(10)

瞦鳙短狐,(11)

王虺骞只。(12)

魂乎无南,

蜮伤躬只!(13)

魂啊可别向南逃,

南方千里烈火烧,

毒蟒蜿蜒把您咬喳。

山险林深径又小,

虎豹蟠踞就等您来到喳。

短狐能射影,水兽在咆哮,

蛇王昂头吐舌喷腥臊喳。

魂啊不能往南逃,

鬼含沙射得您起毒疱喳!

魂乎无西,

西方流沙,

漭洋洋只。(14)

豕首纵目,

被发瞭只。(15)

长爪踞牙,

诶笑狂只。(16)

魂乎无西,

多害伤只!

魂啊可别向西逃,

西方有流沙和沙暴,

洋洋莽莽把人包喳。

猪头长着竖眼睛,

满头乱发的鬼魅准碰到喳。

锯齿般的牙长长的爪,

狂叫乱喊在狞笑喳。

魂啊可别往西逃,

害人的鬼怪真不少喳!

魂乎无北,

北有寒山,

盚龙瞫只。(17)

代水不可涉,

深不可测只。(18)

天白颢颢,(19)

寒凝凝只。

魂乎无往!

盈北极只!(20)

魂啊可别向北逃,

北有寒山高,

烛龙灼人红光耀喳。

代水不能随便渡,

水深难测命不保喳。

天寒地冻白皓皓,

冻成冰块永不消喳。

魂啊别乱跑,

北极飞雪满天飘喳!

魂魄归来!

闲以静只。

自恣荆楚,

安以定只。(21)

逞志究欲,

心意安只。(22)

穷身永乐,

年寿延只。(23)

魂乎归来,

乐不可言只。

魂啊回来,

家中悠闲又清静喳。

回到荆楚欢乐又尽情,

包您舒服又安定喳。

满您的意,称您的心,

一切如愿多安宁喳。

永远欢乐过终身,

延年益寿多幸运喳。

魂啊回来,

快乐真是说不尽喳。

五谷六仞,(24)

设菰粱只。(25)

鼎盈望,(26)

和致芳只。(27)

内鸽鹄,(28)

味豺只。(29)

魂乎归徕,

恣所尝只!

五谷成堆高几丈,

还有甜米与黄粱喳。

大鼎熟肉满目顾不上望,

五味调和扑鼻香喳。

天鹅鸽子肥水鸽,

上好的豺肉做汤喳。

魂啊回来,

高兴尝啥只管尝喳!

鲜甘鸡,(30)

和楚酪只。(31)

醢豚苦狗,(32)

脍苴瞮只。(33)

吴酸蒿蒌,

不沾薄只。(34)

魂兮归来,

恣所择只!

鲜龟肉,甜山鸡,

和上楚国奶酪好芬芳喳。

苦菜狗腿猪肉酱,

熟拌香菜脆又烊喳。

艾蒿蒲菜加酸醋,

不粘牙齿不老又不瓤喳。

魂啊回来,

您尽情挑选尽情尝喳!

炙鸹凫,(35)

瞯鹑陈只。(36)

煎瞲瞶雀,(37)

遽爽存只。(38)

魂乎归来,

丽以先只!

烤老鸹,蒸野鸭,

鹌鹑肉嫩滚汤烫喳。

煎鲫鱼,麻雀,

不要久放别把胃口伤喳。

魂啊回来,

美食甘味您先享喳!

四酎并孰,(39)

不嗌只。(40)

清馨冻饮,

不役只。(41)

吴醴白蘖,

和楚沥只。(42)

魂乎归来,

不遽惕只!(43)

陈年醇酒四重酿,

不涩喉咙还不呛喳。

清酒冷饮甜又香,

不劝自喝浑身凉喳。

白曲加米酒,

吴味楚汁甜似糖喳。

魂啊回来,

不要害怕别紧张喳!

代秦郑卫,(44)

鸣竽张只。(45)

伏戏《驾辩》,(46)

楚《劳商》只。(47)

讴和《扬阿》,

赵萧倡只。(48)

魂乎归徕!

定《空桑》只。(49)

代、秦、郑、卫都登场,

大笙新曲音声扬喳。

伏羲《驾辩》舞,

楚歌有《劳商》喳。

《扬阿》齐声唱,

赵箫吹奏忙喳。

魂啊回来,

定神听演南《空桑》喳!

二八接舞,(50)

投诗赋只。(51)

叩钟调磬,

娱人“乱”只。(52)

四上竞气,

极声变只。(53)

魂乎归来!

听歌瞷只!(54)

二八成列歌舞欢,

吟诗作赋饮宴酣喳。

敲编钟,和乐磬,

缤纷撩人结章“乱”喳。

“四上”竞奏乐音喧,

穷极美善声多变喳。

魂啊回来,

听歌观舞赏诗篇喳!

朱唇皓齿,

以只。(55)

比德好闲,

习以都只。(56)

丰肉微骨,

调以娱只。(57)

魂乎归徕,

安以舒只!

牙齿白,嘴唇丹,

满堂女侍美又艳喳。

品德优秀雅而贤,

礼仪严整外形也美观喳。

骨细肉多身丰满,

身材和谐讨喜欢喳。

魂啊回来,

这里舒适又平安喳!

瞸目宜笑,

娥眉曼只。(58)

容则秀雅,

稚朱颜只。(59)

魂乎归徕,

静以安只!

笑逐颜开明目盼,

光泽蛾眉细而弯喳。

姿态雅致貌秀娟,

红红的小脸嫩又鲜喳。

魂啊回来,

家里清静又舒坦喳!

修滂浩,

丽以佳只。(60)

曾颊倚耳,

曲眉规只。(61)

滂心绰态,

姣丽施只。(62)

小腰秀颈,(63)

若鲜卑只。(64)

魂乎归徕,

思怨移只!(65)

有高挑,有微胖,

清秀大方佳丽全喳。

面颊层层雕镂耳如剪,

弯弯眉毛好像画半圆喳。

绰约多姿心胸宽,

姣柔清丽巧妆扮喳。

脖子秀长细腰软,

就像鲜卑好女舞座前喳。

魂啊回来,

美能忘忧解恩怨喳!

易中利心,

以动作只。(66)

粉白黛黑,

施芳泽只。(67)

长袂拂面,

善留客只。(68)

魂乎归徕!

以娱昔只。

秀外慧中灵活又舒展,

行动举止也自然喳。

面涂粉,眉施黛,

头上膏泽芬香传喳。

长袖善舞轻轻拂人面,

留客有意无意间喳。

魂啊回来,

共度欢乐好夜晚喳!

青色直眉,

美目瞹只。(69)

靥辅奇牙,

宜笑瞺只。(70)

丰肉微骨,

体便娟只。(71)

魂乎归徕,

恣所便只!

青色的浓眉直不弯,

美目流盼好宛转喳。

深深的酒涡参差的牙,

龋齿媚笑也好看喳。

肉多骨少貌丰满,

个子虽大却灵便喳。

魂啊回来.

您高兴咋办就咋办喳!

夏屋广大,

沙堂秀只。(72)

南房小坛,(73)

观绝只。(74)

曲屋步,(75)

宜扰畜只。(76)

腾驾步游,(77)

猎春囿只。(78)

琼错衡,

英华假只。(79)

兰桂树,

郁弥路只。(80)

魂乎归来,

恣志虑只!(81)

故家屋厦高而大,

朱点厅堂雅而秀喳。

南房小庭为您修,

好看檐前雨水流喳。

曲屋长廊随便您走,

观赏园中珍禽与异兽喳。

可骑马,能步游,

春天正好猎兽囿喳。

玉饰车轮金错衡,

花草纹样像把英华收喳。

兰草,桂花树,

葱葱郁郁满路头喳。

魂啊回来,

纵情快意乐悠悠喳!

孔雀盈园,

畜鸾皇只。(82)

鸿群晨,

杂只。(83)

鸿鹄代游,

曼只。(84)

魂乎归徕,

凤凰翔只!(85)

孔雀满园逛,

鸾鸟凤凰多成双喳。

鸡鸿雁清晨唱,

水鹜鸹往来闹嚷嚷喳。

天鹅更番来盘翔,

漫步在池塘喳。

魂啊回来,

快随凤凰同飞降喳!

曼泽怡面,(86)

血气盛只。

永宜厥身,(87)

保寿命只。

室家盈廷,

爵禄盛只。(88)

魂乎归徕,

居室定只!(89)

祝您颜面光泽心高兴,

身强力壮血气盛喳。

百般调理利摄生,

包您延年益寿命喳。

您的家族满朝廷,

爵高禄厚子孙荣喳。

魂啊回来,

您归家室便安定喳!

接径千里,

出若云只。(90)

三圭重侯,

听类神只。(91)

察笃夭隐,

孤寡存只。(92)

魂兮归徕,

正始昆只!(93)

国土接连路道达千里,

部从出发像乌云喳。

三圭公侯伯,显贵列宫廷,

指挥布置断案有如神喳。

察访夭亡疾苦与幽隐,

抚寡养孤还救贫喳。

魂啊回来,

有始有终您施政仁喳!

田邑千畛,

人阜昌只。(94)

美冒众流,

德泽章只。(95)

先威后文,

善美明只。(96)

魂乎归徕,

赏罚当只!

田园城邑千径列成行,

百物繁富人丁昌喳。

美政保民护万方,

功德昭著恩惠彰喳。

先树威严再行礼让,

美善显明能安邦喳。

魂啊回来,

有您赏罚就得当喳!

名声若日,

照四海只。(97)

德誉配天,

万民理只。(98)

北至幽陵,

南交只。(99)

西薄羊肠,(100)

东穷海只。(101)

魂乎归徕,

尚贤士只!

您的祖先名望如太阳,

普照四海天下亮喳。

道德功誉能配天,

民情国事都顺畅喳。

北面幽陵是边疆,

南到交抚蛮方喳。

西部荒域接羊肠,

东向大海威远扬喳。

魂啊回来,

贤士助您驭万邦喳!

发政献行,(102)

禁苛暴只。

举杰压陛,(103)

诛讥罢只。(104)

直赢在位,(105)

近禹麾只。(106)

豪杰执政,

流泽施只。(107)

魂乎归徕,

国家为只!(108)

施政发令选德行,

禁苛止暴造福荫喳。

推举贤杰镇朝阶,

诛罪罚疲警群臣喳。

正直才俊都在位,

好像大禹麾下人喳。

英豪来执政,

恩泽布万民喳。

魂啊回来,

国有作为家蒙恩喳!

雄雄赫赫,

天德明只。(109)

三公穆穆,

登降堂只。(110)

诸侯毕极,(111)

立九卿只。(112)

昭质既设,

大侯张只。(113)

执弓挟矢,

揖辞让只。(114)

魂乎徕归,

尚三王只!(115)

声威赫赫气势雄,

如日中天道德明喳。

三公亲睦威德重,

上下朝堂如和风喳。

诸侯齐集会朝廷,

班位整肃列九卿喳。

箭靶大张红心明,

大侯远树射艺精喳。

手持利箭带强弓,

进退揖让仪节隆喳。

魂啊来归,

追慕三王行美政喳!

【注释】

(1)受是承受、接受(生力),谢是萎谢。这里是青葱的春天接受新的生命,而退尽隆冬的衰萎,暗寓季节——生命递代、交替的意思。

(2)昭,明亮。青春来到,白日更亮,更美好。只,语气词,也见于《诗经》,类似“喳”、“啧”。

(3)遽(jù),迅速(生长)。

(4)凌,此指冰。浃,原有“偕”、“偏”义。这里指乍暖还寒,冰凌还在水面或水下(黄泉)潜行、并流,亡魂不能乱窜,以免陷入解冻的冰流。

(5),或作攸攸(yōuyōu)。溺水,旧注“弱水”,但弱水在西方流沙。这里似乎只是泛说,不要跌入悠荡的东海。

(6)螭(chī),旧注无角的龙。参见《河伯》。螭龙对游荡的亡魂构成威胁。这里透露,亡魂可能乘上“魂舟”在水面荡游。

(7)形容雾雨连绵,海面一片白茫茫,似乎被胶冻。

(8)汤谷,或作谷、阳谷,古人认为这是太阳东升之处(或说朝阳在这活火山里沐浴,吸取热量而后升起,如大汶口符号之所见)。通寂,一本作寂寥。这里的东方边徼,人迹难寻。朱季海说,洪本之,应读为,犹言东海大壑(即尾闾)能“沃焦”,颇有理致。

(9)这里传说,热带、亚热带的南方也有火焰山。可能是赤道的传言。蜒,蜿蜒。

(10)蜿,王注虎行貌。王夫之注为“蟠踞”,当是。

(11)(yúyóng),《山海经·东山经》称为鳙鳙,“其状如犁牛,其音如彘鸣”,当是海牛之类水兽(《史记·司马相如传》注称为鱼牛)。短狐,即下文之“蜮”,亦称射工。据说能喷水或以沙射人使其中毒,所谓“含沙射影”者。当是龙或射水鱼之类的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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