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程晓凯来到医院。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到医院一次，他来的任务就是跟凌方仪说说话，多则半个小时，少则10分钟。
他在网上看了一些关于植物人的唤醒文章，很多文章中都提到亲情呼唤，他觉得在凌叔叔最后的意识中一定有自己的影子，自己经常跟他说说话，有助于他大脑的复苏。薛姨说过几次：“你这么忙，就别来了，你跟他说话他又听不懂。”但他还是坚持每天过来，他要把能做的做到位，怕错过了机会，以后会后悔。
薛亦梅正在给凌方仪翻身，程晓凯上前帮忙：“薛姨，护工不在啊？”
“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薛亦梅说。
程晓凯帮着薛姨给凌方仪翻好身，在床头坐下，拉着凌方仪的手长长叹了口气：“凌叔叔，我来了。我今天好难啊，你也不起来帮帮我。现在公司订单不足，二分厂做了大批备货，积压了大量资金，如果蒋总不提醒我，我还意识不到，经营企业真的太难了。一分厂也做了些备货，现在及时停下来了，影响还不大，可二分厂已经很麻烦了。我刚才紧急召开了会议，采取了一些措施，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凌叔叔，张叔叔和刘叔叔也是我爸的老战友，可是总觉得跟你不一样。你如果在，可能早就提醒我了，而那天我到二分厂去，已经说到车间里怎么堆放了那么多产品，他们都没有说。是不是这事在以前属于正常的？但蒋总意识到的问题，张叔叔和刘叔叔不可能意识不到，他们是怕我担心？还是怕自己担责任？凌叔叔，我想不明白。
“现在没有人能告诉我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我真的好难好难。”
程晓凯把脸埋进凌方仪的手中。
薛亦梅在旁边给程晓凯削苹果，静静地听着程晓凯诉说。
程晓凯抬起头：“凌叔叔，你告诉我蒋总可以依靠吗？我觉得他挺有责任心和正义感的，快下班了急忙赶回公司告诉我，我是不是应该充分信任他，让他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凌叔叔，我见了你就跟你说公司里的事，你嫌烦吗？我们说点高兴的事，明天就是元旦了，我们怎么过节啊？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陪你和薛姨在医院过好吗？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听到了就眨眨眼。”
凌方仪的眼睛好象眨了眨。
程晓凯欣喜地说：“薛姨，你看凌叔叔的眼睛好象眨了眨。”
薛亦梅过来，俩人目不转晴地看了一会，凌方仪没有任何反应。
“我也有两次，看着好象是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就没动静了，可能是眼睛看久了，看花了。”薛亦梅叹了口气。
程晓凯说：“医生说再有一个来月伤口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们找一家康复医院，有步骤地采取康复措施，一定会有用的。薛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等将来凌叔叔醒了，一看你一头白发，会不认识你的。”
薛亦梅想笑，眼圈却红了，她说：“好孩子，你想逗薛姨开心，可难啊。我已经做好了照顾他一辈子的打算。”她把苹果递给程晓凯；“你还是个孩子，我也照顾不了你。”
程晓凯说：“我还要人照应？倒是你身边需要人。还是叫思思回来吧，在国内发展也挺好的，你跟凌叔叔身边都需要她。”
薛亦梅说：“你凌叔叔的事还没有告诉她。她说拿到毕业证就打电话回来，我想等她打电话回来时再告诉她。”
程晓凯说：“她什么时候回来，你告诉我，我去接她。”
薛亦梅伤感地说：“她回来看到她爸这样，也是陪着我伤心，其实不回来、不知道也许更好。”
程晓凯能体谅薛姨的矛盾心情，他说：“薛姨，一切会好起来的。”
程晓凯心事忡忡地回到家，拉开抽屉，拿出凌思思给他留下的那首词。他当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就放下了。后来公司的事一忙就忘了。他想自己应该给个回复。
他虚岁也28了，也应该考虑婚姻问题了。可他在这个问题上却有些弱智，每到他决定选择凌思思时，就会想起凌思思一边跟他说着自己生病要卧床休息，一边跟另外一个男生一起说说笑笑走在一起的情景。每到他决定放弃凌思思时，心里又会隐隐作痛、无限惆怅。他没有办法做出选择，最后就选择回避。
客厅里有脚步声，程晓凯知道是程小昆回来了。他从五台山回来后，程小昆曾想搬回原来的住处，他说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着太孤单了，程小昆就又留下来。程小昆和小娟准备五一节结婚，现在俩人每天都在商量新房的布置，还缺什么，哪家商场在打折。看着他们忙碌、快乐的身影，他有时非常羡慕。
“晓凯回来了？”是程小昆问唐云兰的声音。
“也是刚刚回来。”唐云兰的声音。
程小昆的脚步过来，到门口停住：“晓凯——”
程晓凯打开门：“进来吧，哥。”
程小昆进了程晓凯房间：“我打算明天带小娟回一趟家，车票已经买好了。回去看看爸妈，看看奶奶，也让小娟认认家门。”
程晓凯说：“我也想去看看奶奶，不知奶奶身体可好些了，只是目前公司还走不开。”
程小昆说：“我爸来电话，说奶奶身体好多了。老妈这退休的护士长，没想到现在又发挥作用了。”
程晓凯问：“伯母辛苦了。”
程小昆说：“其实，老妈也就会点针灸，可现在全派上用场了。听老爸说，老妈每天给奶奶扎针，还自己做了一批艾条，经常这个穴位那个穴位的熏上一熏。原来奶奶胳膊一点感觉都没有，现在已经能抬一抬了，腿也能动一动了。听老爸说，老妈现在雄心勃勃地要把奶奶的中风治好，第一个目标是让奶奶能说清楚话。第二目标是让奶奶自己能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程晓凯说：“你回去代我问好吧，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方便，来锦江住住。”他听程小昆讲着伯母，就想到自己的妈妈，心里有些酸酸的。
程小昆没有注意程晓凯的心情，他说：“现在肯定不行，我爸还干着镇长，虽然连芝麻官都算不上，他干得还挺来劲的。昨天电话里还说再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要忙着扶贫呢。”
程晓凯问：“以前我老爸在的时候，过年都有哪些安排？”
程小昆说：“发点油、水果和小食品，大约在200多块钱左右，然后按部门大家聚一次餐，一般都是在聚福来。也就这些。”
程晓凯说：“噢。你回去带点钱给奶奶，你没早说，我这里只有2000多了。”他掏出皮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叠钱。“
程小昆按住程晓凯的手，说：“不用了，我爸说叔叔有个战友一次给汇了5万，给奶奶交了住院费最后结算时还退了1万多，你回来后又给奶奶寄了2万，我爸说足够奶奶花的了，要你二年之内不要再汇钱过去了。”
程晓凯说：“我爸妈不在了，我要替他们尽孝。你拿着吧。”
程小昆说：“那你找个信封给我，专款专用。”
程晓凯拉开抽屉找信封，程小昆一眼看到里面凌思思的那封信，他伸手拿出来看了看封口，说：“晓凯，你说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思思？”
程晓凯懊恼地说：“我也说不清楚。”
程小昆问：“你可是要找门当户对的女孩？”
“这倒不是。不说这些了，我现在没有心思。”程晓凯把钱装进信封。
程小昆说：“除非你是想借助女方的实力发展自己，否则凌思思真的很合适。知书达礼，博士，受过美国教育，更重要的是她爱你。”
程晓凯把信封塞进程小昆手里：“你就替我自作多情吧。你怎么知道她爱我？”
程小昆说：“这还看不出来？现在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有感觉了。”
程晓凯说：“有没有感觉是想出来的？现在公司里是一个难题接着一个难题，感觉都要崩溃了。哪有心思想别的事。”
程小昆提醒地说：“碰个好女孩不容易，错过了就太可惜了。”说完出了程晓凯的房间。他心里想，人人都羡慕富二代，可富二代也有富二代的不幸，最起码现在程晓凯的幸福指数就没自己高。
程晓凯沉思了一会，打开电脑，给凌思思回了一首词：“少年如今烦恼多，一张大班，父业从头说。头绪纷乱从何理，身心投入自难脱。五台归来心如裹，一页素纸，掀起数层波，多年相知不相往，深恐不慎令蹉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