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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红尘无泪

岳阳巴陵酒楼的包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叶云深醉醺醺地歪在桌子边缘,一只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就泡在油腻腻的菜汁里,全无形象与体统。他不和人说话,也没有哪个伙计敢打扰他,这种情况的出现,自叶云深来到巴陵客栈开始已经是第三天了。

直到另一个相貌秀气,穿着体面的江湖人出现,这种局面才被打破。

来人搬过一张椅子,大方地在叶云深的对面坐了下来:“一个人喝酒不闷么?”

叶云深缓缓昂起头,见是楚无名,苦笑一声:“你是来笑话我的?”

看到叶云深的正面,楚无名登时吃了一惊。泪水与油脂混合之后,在叶云深的双眼之下留下两条长长的黑渍。这个叱诧风云的枭雄,竟然也会变得如此萎靡不堪。不过,楚无名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我哪有资格笑话活得最精彩的男人?若是我能像你那样,每一次成就都能举世瞩目,就算只有一半的生命,那也值了。”

“精彩?成就?”叶云深哈哈大笑,继而眼角泛湿,声调苍凉,“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现在我又变得一无所有了。”

楚无名浅笑:“告诉我,你都失去了些什么?”

叶云深哽咽一声:“全部!爱人、孩子、亲人、兄弟、朋友,一切的一切,全都没了!”

“你只是被沮丧塞的太满,所以盲目悲观!”楚无名端起香茶,轻轻抿咂一口,“你和兰儿结婚,我和楼兰是很生气,却也没有因此而彻底否定你,不把你当亲人看了,颜如月和唐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唐秋一时难得想开,过一阵子就会没事。同时,你在外面酗酒的日子,裴笑书和孟寒都继续帮你打点着****教的一切,包括新开创起来的三府米市,他们并没有你的消沉而放弃作为朋友的忠诚。还有王恨,他一直都遵守着你的愿望,守护着两位庄主的安全。”

稍稍停顿,楚无名接着说道:“至于纪大庄主,她是个有胸襟和远见的女子,不会因为一时聪明而认可一个人,也不会因为一时糊涂而否定一个人。我相信她的心还是在你身上的。”

叶云深反复摇头:“你在骗我!”

楚无名反问道:“我为何要骗你?”

“若是她的心还在我身上,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叶云深的神情越来越悲愤,“沉默是最大的蔑视。我宁可她打我一顿,骂我一顿,也不要这种避而不见的日子。你知道吗?再这么下去,我就要疯了!”

楚无名点头,复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当她得知你和兰儿结婚的时候,她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叶云深含着下唇良久,点头回应:“我懂!”

楚无名轻吁一口气:“所以啊,她现在的态度情有可原。要知道,尽管她不同于寻常的女人,但这并不表明她就不是女人了。

叶云深仰头苦笑:“曾经爱得那么深,换来的却只是一场恨。我真是活该!”

楚无名凝望叶云深,看了半晌:“你信不信?其实真正恨你的人,是我!”

叶云深点头:“我当然信!你是爱过纪舞风的男人。换了我,遇到自己爱过的女人被人放弃,心里的恨意怕是要比你深上十倍!”

楚无名笑着摇了摇头,继而一脸严肃:“我恨你,不是因为你对楼兰和飘渺山庄做的那些手脚,也不是因为你放弃了纪舞风选择和兰儿结婚,而是恨你不争气!”

叶云深登时错愕。楚无名继续道:“告诉我,在你的眼睛里,纪舞风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拿得起放得下。她的胸襟气度,在整个江湖上,没有任何女子能够望其项背。”叶云深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楚无名又问:“那么你知道什么样的男子能配的上她的胸襟气度么?”

这次叶云深费了好大的劲,才给出了一个他不敢面对的答案:“我知道我也配不上!”

楚无名哼笑,郑重说道:“八年前,我与藏剑阁阁主许兄擂台比武,以决定谁能成为纪家的乘龙快婿,可是我们都被尹清奇打败了。在那之后,许兄就一直潦倒消沉;我虽然没有消沉,也与楼兰一起成为‘并世双杰’,没有让父辈和江湖上的朋友们失望,但也还是不能走进纪舞风的心。唯有你,一出现就令尹清奇彻底败北,让纪舞风重新找到了生命的希望……”

叶云深苦叹一声道:“没有用了。这个希望,已经被我自己亲手扼杀了。”

“看来一些事情你还是没有弄懂。”楚无名继续耐心开导,“你换着想一想,当初纪大庄主接受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叶云深皱眉道:“因为她不想这个江湖再次发生流血?”

“不,这只能决定她愿意谈判,不能决定她会为此接受你!”楚无名深吸一气,“纪大庄主懂得权衡,但不表明她会把自己的一生用来妥协。她愿意接受你,只是因为你和她一样,骨子里都有一股不放弃不服输的劲头。你找到了武林同盟在道义上的缺口,以此为突破把****教重新拉了起来;对于武林同盟,你却又不穷追猛打,懂得各大门派和****教一样不容易。一个积极向上,永不言败,又能够以大局为重的叶云深,才是能吸引纪舞风的男人。现在,仅仅只是一次错误,你就变得灰心丧气,整天把自己泡在酒里,这不会离纪舞风越来越远么?”

叶云深苦笑一声:“一直积极向上,永不言败?谁能真正做的到?”

“你必须做到,因为纪舞风自己就不喜欢放弃!”楚无名不容他的争辩,“当然,能够做到这样的,不只是纪舞风而已。”

叶云深轻叹:“楼兰!”

“是的!大兄弟所经历过的苦痛,比你更加沉重。小马死的时候,他被最信任的纪舞风和东方一鹤猜疑,被迫离开风荷山庄,在江湖上没命的流亡。那种滋味,你应该能够想的到。但是大兄弟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任何人,他只是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命运。”

“可是楼兰并没有被如月猜疑过!”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大兄弟接受纪舞风的邀请,加入风荷山庄的时候,颜姑娘差点和他决裂。但是大兄弟相信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而且他相信颜姑娘会等他。结果半年之后,两个人还是到一起了。”

半年,和两人足足六年多的守候相比,也就是十分之一的光景。不过楼兰和颜如月矢志不渝的耐心,也的确算得上是奇迹了。只是,自己和纪舞风,也需要这么漫长地等下去么?

叶云深的精神还是有些低落:“可惜我不是楼兰,纪舞风也不是如月!”

楚无名笑道:“但是纪舞风希望你能够像楼兰那样,永远都不要自怨自艾。”

“你能不能帮我给纪舞风带个信,让我见她一面?”叶云深面带期冀。

楚无名摇头:“我不能!”

叶云深大感纳闷:“为什么?你大老远地过来安慰我,开导我,带个信这么简单的事,你又不肯了?”

楚无名一脸平静:“纪舞风毕竟不是寻常女子,不是靠一两句道歉的话就能打得动的。若是你想重新赢得她的心,就得像白浪沙的楼兰一样,用最体面的方式回去。而做到这些,对于你来说并不算太困难……”

桃林小镇,一处偏僻的小院。这里是白长歌为尹清奇和自己置办的府邸,一个月前,它还属于某个小镇大户。不过白长歌只用了一个小小的手段,便让它彻底改姓了。人的天性都是不喜欢过苦日子,有个住处,有些下人伺候着总是好的,哪怕庄院很小,仆役也不超过十个。

当兰儿由仆役带领着出现在小院的厅堂之中,白长歌的脸上闪过一阵惊愕。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白长歌的赞叹不友好,不过欣赏确是由衷的。

兰儿不待主人吩咐,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了下来,质问道:“白长歌,你现在满意了么?”

“夫人有话直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长歌一面回应,一面示意仆役们给兰儿上茶。

兰儿看也不看他的款待,直盯着白长歌的脸,那目光有如针芒:“田园先生,雪鸿方丈,离春子道长,楚无名,纪舞风,甚至是我师父,那么多的江湖豪雄都对叶云深束手无策,唯有你,只用了一个计策,就让他整个人完全崩溃。你厉害啊!”

“夫人这话是从何说起?”白长歌品了一口清茶,这时兰儿留意到,他的右手上包着白布,整个食指都消失不见了。白长歌道:“想让叶云深完全崩溃,谈何容易?你不要被他现在的样子骗了,他不过是在装装样子。那狗贼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知道自己的坏事做的太多,引起了公愤,于是他就把自己装扮成为弱者,以换取江湖人的怜悯。你放心,他的心结实着呢!”

兰儿冷笑:“公愤?若是你再这么报复下去,引起公愤的人会是你!”

白长歌轻描淡写地回应:“夫人,我何时报复过叶云深了?当初不是叶云深向你师父提条件,要把你许配给他的么?后来你师父不答应,那狗贼就用卑鄙手段给你下药,事后又栽赃给龙旷说是他干的。你师父不明就里,一脚毁掉了龙旷的半边脸。你师父犯糊涂,你比他更傻。被一个卑鄙小人奸污了,你不为自己讨回公道,反而处处为他出头。你是不是觉得被他干的很舒服?”

这家伙的信口雌黄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兰儿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起身拔剑,指着白长歌的鼻梁:“住口!你这条谎话连天的毒蛇,你以为我跟龙旷一样好欺骗么?叶云深有了纪舞风,又怎么可能会对我用那样的手段?他如何能不知道,和我结婚会毁掉他的所有努力?只有你这种阴险的渣滓,才会为了自己和尹清奇那点可怜巴巴的面子,用尽所有的卑鄙手段地去报复一个声名赫赫的江湖豪杰。你真阴险!”

白长歌轻笑一声:“看得出你还不是一般的笨。叶云深和龙旷,本来就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为了女人,他们敢冒任何风险。不同之处在于,龙旷的条件有限,只能碰点粗脂俗粉;叶云深要相貌有相貌,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要地位有地位,所以他专找那些品位高的女人下手。等他玩腻了,就算是纪舞风也照样甩掉。不姓你去查查,被他作践过的女人有多少?查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无耻!”继续争辩下去纯粹是自取其辱,兰儿怒然转身,起身告辞。

不想还没走到门口,一个瓷杯自白长歌的手心飞出,重重地砸在了兰儿的后背中心,兰儿根本稳不住自己的脚步,扑地翻倒。

“你想做什么?”

脊柱处传来的麻痹剧烈影响着兰儿的神经,五内翻江倒海的感觉更是令她无法把持,不过兰儿依旧顽强地以剑支撑起了半个身体,同时她眼睛里的怒火,也开始距离地燃烧。

白长歌大步踏了上来,看着兰儿苦苦挣扎的样子,一脸邪恶地说道:“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既然来过,何不留下来陪我玩玩?”

兰儿勃然大怒:“你给我去死!”

短剑刚刚出鞘,便化作无数凌厉的剑芒,朝着白长歌齐齐刷出。就算到不了顶尖高手,兰儿的剑法依旧无愧于古正阳弟子的威名。在背脊受创的情况下还能有如此发挥,的确是了不得的奇迹。

白长歌且战且退,倒走入大堂中央。那里的桌椅在兰儿铺天盖地的剑影面前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纷纷碎成一堆齑粉。就算用上“九转神功”,在打乱兰儿脚步的同时运用碎屑,攻击她身体周围以打乱她的步伐,依旧没有任何用处。那密不透风的剑光,就像楼兰在白浪沙的表现一样令人叹为观止。以龙旷同时应对燕子和忆雪两名姐妹的情形对比,兰儿被称作是十二钗的最强者,应该是名副其实。

必须找到一把武器,否则作为护庄使者输给十二钗就要丢丑了——

恰巧在这大堂的两侧,就挂着很多把剑。

白长歌跃上墙壁,凌空摘过一把长剑。兰儿的剑锋紧贴其后,在雪白的墙壁上拉开一道沟痕,砖头和瓦块纷纷掉落。

有了长剑在手,局势瞬间就倒转过来了。在那阵诡异的旋风之间,兰儿的剑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偏离方向,败相越来越明显。最后,白长歌一脚正中兰儿的手腕,将她的护身短剑踢飞。

失去了剑的兰儿就有如被拔掉了爪子的猛兽,然而兰儿不会坐以待毙,因为她还有自己的牙齿,神魔劫!

可惜挣扎是徒劳的!

白长歌甚至直接丢掉了长剑,在兰儿有如利刃的手臂和双足之间自在游转。每擒住兰儿的一条肢体,白长歌就会捏住她的筋脉一拉,这不足以废掉她的武功,却可以令她临时失去反抗的能力。于是,兰儿就有如放上了砧板的兔子,只能任其宰割了。

本想来论理,不想闯入的竟然是魔窟,兰儿真的是欲哭无泪。

“你敢动我,我师父和叶云深一定不会放过你。到时候你失去的,就绝不会只是一个手指头!”兰儿恨恨道。

“你以为我怕么?”白长歌一把抓起兰儿的辫子,将她拖向卧室,一边拖一边咆哮,“姓叶的不是一直都喜欢糟蹋别人的妻子吗?现在他自己的妻子被人糟蹋,看看他是什么滋味!我要蹂躏你,彻底的蹂躏你!”

兰儿奋力挣扎,但以她现在微薄的力量,哪里能够对抗身强体壮的白长歌?纵是哭天喊地,在这荒野之外,又能起到什么用处?

将兰儿丢在榻上,白长歌又疯狂的撕扯着她的衣服。转眼之间,榻上的兰儿,身上已经只剩下几根破布条。

自己的悲剧,仿佛在进入江湖的一开始就注定了。兰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如泉涌。

白长歌摊开手掌,绕着兰儿的躯干摸了一圈,嗤笑着说道:“的确是个尤物。怪不得龙旷对你垂涎已久,姓叶的那狗贼放弃纪舞风也要把你弄到手。”

兰儿苦笑着应了一声:“你动手吧!”

这个回应倒是令白长歌一时楞住。兰儿解释道:“我不妨告诉你,在你造谣污蔑我和楼兰的时候,叶云深就已经清楚地说过,他根本就不在乎。想用我来报复叶云深,你纯粹是痴心妄想。”

“是么?”白长歌冷笑,“既然叶云深根本不在乎你,你又何必来这里冒险?”

兰儿很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白长歌再次嗤笑:“你想以此来感动叶云深,让他觉得你是一个不可失去的存在?”

兰儿不理会,直接把头扭向一边。

“不过,既然你这么痴情,我就可以让事情变得有趣一点点!”白长歌从床头的屉子里摸出一个瓷瓶,放在兰儿的鼻子前嗅了嗅。

气味刚刚入鼻,兰儿的精神便一阵振奋。同时她又隐隐地感觉到,这种气味,似乎还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什么东西?”兰儿不解的问道。

白长歌阴柔地笑道:“看不出你原来这么健忘。这东西叫‘迷情散’,任何人服用了它,哪怕只是用鼻子闻到,再清心寡欲的人也会变得****失控。当日龙旷给你下的,就是这种药。我怕那个蠢货做事失败,所以就留下了这么一点点。现在你来了,刚好可以派上用场。我想看看,你在叶云深面前的那股风骚浪荡劲,到了我这里会不会打折!”

兰儿惊恐万状,紧咬牙关拼命摇晃:“不要!”

但是白长歌一按兰儿的腮帮,便撬开了她的嘴唇,同时白长歌倒竖起瓶子,将剩余的“迷情散”全部倒进了她的嘴里。

“老天爷,让我这个可怜的女人现在就死了吧!”

兰儿奋力地摇晃着头颅,手足并用,不停地抓啃和踢打白长歌的手臂,然而她的挣扎是那样的无力。

说起来,老天爷有的时候还真的比较有良心。

“轰隆——”声响,本来完好的墙壁忽然炸裂开来,从中爆出一个人高的大洞。大大小小的砖头飞进了室内,其中有一块就砸在白长歌背后的腰部。弥漫的硝烟之中,一个黑漆漆的人影站在那里,看不清他的面孔和表情。

白长歌正欲行不轨,不想被人从中破坏,于是愤怒地一扭头:“什么人?”

但是,还没等白长歌反应过来,一记结实的拳劲重重砸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入空中,同时又将背后的墙壁贯穿。

连续失去了两面墙壁,这间卧室开始摇摇欲坠。

黑影没作过多细想,直接抓起被盖,将兰儿全身裹起,飞向来时的洞口。刚刚钻出房子,属于卧室的一角便轰然倒塌。

一众仆役足足忙活了半刻钟光景,白长歌这才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肋骨仿佛被打断了两根,肺腔充血的感觉,令呼吸也变得难以维持。那个黑影的出击又快又猛,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明白是谁干的。而能够对现在的他造成如此大的创伤,也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总不会是古正阳或叶云深吧?他们当然有这个实力,但是遇到这样的事,自己所遭到的处罚就不是一拳头的事了。如果不是古正阳和他的人马,那就只可能是与叶云深有关的人。现在看起来,叶云深的人马里藏龙卧虎,难怪古正阳也不直接去摸他的虎须。

卧室里缺了一半。一想到煮熟的鸭子飞了,白长歌不免垂头丧气。

也正是这一低头,令白长歌又重新有了眉目。胸口上留着一个五彩斑斓的手印,一些地方发青,一些地方发黄,一些地方发乌,并不规则。而且,手印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药味。

这些线索,对于心思慎密的白长歌来说已经足够了。

“陆忍,又是你……”

问心阁的堂屋已经摆满了大堆烛火,人影攒动。

从寝间传来的呻吟声越来越急促。裴笑书本是镇定之人,不过如今却也眉头深锁:“陆先生,真的没有任何解药?”

陆忍无奈地摇头,沙哑的喉咙里满是遗憾之声:“没有用的。‘迷情散’不是一般的性药,除了********,没有任何药物可解。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配方失心莲,本产自大巴山神龙顶的一处小山沟。五十多年前,药王谷的一名弟子用这种药方去害人,我师祖一怒之下,杀掉了那名弟子,而后把那条山沟里的失心莲全部集中销毁。同时在药王谷的医书中,删除了这种药物的配方。自此之后,‘迷情散’在天下绝迹。没想到如今,它又重新出现,真是害人不浅。兰儿也真是可怜,两次被这种药算计。”

“必须找到这种药的来源,否则只会害人更多!”成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陆忍点头:“是的!这也正是我不直接杀掉白长歌的原因。”

花泪裳翘起了一根手指:“能不能用内力把这种药逼出来?”

陆忍连连摆手:“绝对不行!运功必然会加速血液的流动,这意味着将让药效更快地发挥。”

花泪裳看了看一边的沙漏:“师父带兰儿从桃林回来,差不多要花上半个时辰。现在我们又等掉了两个,如今只剩半个时辰都不到了。”

成钰苦笑:“要是一般的女人中了这种药还好,偏偏是夫人遭殃。现在主公远在岳阳那边,又是晚上,就算接到飞鸽传书,最起码也要两个半时辰才能回来。夫人这下子没救了!”

裴笑书的眉头压成了一条线:“如果夫人没命,白长歌也必须死,而且我们会让他死的很难看!”

花泪裳直接打了一个呵欠,显得很不关心的样子:“你们在这里等吧,我要睡了!”

花泪裳仇视兰儿,漠不关心是正常的,众人也不见怪。只是裴笑书还是提醒了一句:“你最好不要随便离开大伙。没准那白长歌下次下药的目标就是你了!”

花泪裳顿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本能性的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陆忍没好声气地朝裴笑书笑了笑:“小魔女天不怕地不怕,就你能吓的住她,真是一物降一物!”

花泪裳一记柔拳砸向陆忍铁硬的臂膀:“师父,你就会捉弄我!这裴笑书比白长歌还要坏,你还开我和他的玩笑。”

陆忍大惑不解:“裴兄弟哪里比白长歌还要坏了?”

裴笑书几乎同时发问:“我哪里比白长歌坏了?”

“白长歌欺负的是自己讨厌的人,裴笑书欺负的是自己喜欢的人,难道这还不叫比白长歌坏?”显然花泪裳还是很善于类比的。

一想到自己打晓晓的经过,裴笑书的锐气就失去了一大半,根本不好与花泪裳理论。倒是陆忍在一边提醒花泪裳:“裴兄弟做事的分寸,不比你大哥差到哪里去。他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再说人家小两口子的事,你总跟着叫嚷什么?”

花泪裳面带娇嗔:“师父,裴笑书做错了事,你都帮着他说话;我不过就是多了句嘴,你的心怎么就偏着长呢?”

陆忍只得让步:“好好好,是师父错了,行不?”

“这还差不多!”花泪裳笑口大开。

裴笑书和成钰苦笑着摇头。这个小魔女,真是拿他没办法啊!

恰逢此时,一头火一样的长发映入了众人的视线。

叶云深回来了?厅堂里的众人纷纷起立。看到叶云深恢复了一脸干净,神采奕奕的样子,裴笑书率先问道:“主公你想通了?”

叶云深气喘吁吁地回应:“我答应过你和孟寒,过两天就会回来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成钰有些惊奇地说道:“驾马从岳阳到这里,白天需要一个半时辰,夜间需要两个时辰。加上鸽子送信的时间,就是两个半时辰。主公只用了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云深轻笑:“我跑死了两匹马!”

为了那个女人,居然跑死了自己的汗血马!花泪裳气得就要直跺脚。

陆忍朝叶云深一摆眼,示意时间已经无多。叶云深点头,直接走入自己的寝间……

兰儿醒过来的时刻,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头脑胀痛难受,筋脉酸软不堪,浑身上下打不起半点力气。看到床头坐着一个男人的背影,她本能地又卧了下去,拉起被面盖住自己光着的肩膀,同时喊道:“不要过来!”

影子扭过头:“你醒了?”

是叶云深的声音!兰儿总算宽心了少许,不过一想到昨天那不堪回首的情景,她又本能性地缩成一团:“你走吧!”

其实后面还有半句“我没脸见你”,只是她一时根本说不出口。

这个蠢蛋,竟然真的起身出了房间!

兰儿再也忍受不住,用被子的一角掩面痛哭。自己费尽周折去争取的这一切,到底是在图什么?请纪舞风,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找白长歌论理,却差点被他玷辱;好不容易看到叶云深,居然只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

昨天入夜的时候,自己明明就中了那种很恶习的药物,至今下身还保留着那种感觉。到底是谁出面救了自己?是叶云深倒还好,如果不是,那又如何?

似乎不是叶云深救的,要不然,他不会就这么走了!

我真可悲……

兰儿万念俱灰,扫视着这个房间的角落,希望能找到某件可以了结自己的武器。很好,在床头不远的位置,就有一把漆黑的刀。兰儿记得,那是夜魔刀的造型,虽然它已经换了颜色。

死在丈夫的刀下,总会是个很好的结束吧?虽然自己并不是他爱着的女人。

兰儿草草的穿起单衣,摘下夜魔刀,直接架到了自己的颈间。

别了,叶云深;别了,师父!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兰儿很快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了。

自己用的力气并不小,怎么这一刀就割不下去?

把夜魔刀横在面前一看,兰儿顿时傻了眼。四分厚的刀体,一分厚的刃口,这么个破刀,哪里是用来杀人的嘛!

再细细地看着上面的流云图案,兰儿又有了新的发现。在“静寂如夜,桀骜如魔”八个古篆字之外,所有的云彩后方都刻上了一道道细线,与血槽相连。这种图案的寓意其实并不深奥,那是风云同行,云随风动。

风与云,纪舞风,叶云深,他们已经把感情的象征刻进这把刀里去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介入。我还继续赖在中间做什么?

刀没有刃口,扎不进皮肉,不过这把刀的重量,若是照着脑门拍下去,也会起些作用吧?

兰儿一咬牙,运足力道砸向自己的额头。

“在我生命里的最后,看到的人是他,也是好的!”意识渐渐模糊下去的时刻,兰儿笑着安慰自己。

叶云深刚刚端着汤碗进来,就看到兰儿额角冒血,瘫倒在地上,顿时惊慌失措,探了探她的鼻息,还能有气,于是将汤碗放在一边,将她拦腰抱回床榻,同时急切地大叫:“来人,去叫陆先生!”

陆忍很快就赶过来了。细细察看了兰儿的伤势和脸色,同时又把了把她的脉搏,陆忍不解地问道:“你怎么能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呢?一个女人,刚刚经历过那么大的事,心理不可能不脆弱。亏你还是做一教之主的人,怎么这么点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叶云深解释说道:“我是想去拿点汤给她吃。不过,她似乎不习惯我呆在房里。”

“不习惯也得守在这里,汤可以让别人去做,你瞎操个什么心?”陆忍的怒气似乎更重了。

叶云深惭愧地低头道:“晚辈知道自己的错了!”

“幸好她还有的救。若是她真的就这么去了,你就只能后悔一辈子。”

叶云深当真是半点教主架子全无:“陆先生说的是!”

“好了,老夫这就去抓药。最近这段时间,你要多陪陪她,千万不能让她灰心或是动怒。”陆忍挎起箱子准备出门。

叶云深朝着陆忍深深一躬:“恕不远送!”

“有什么好送的。你就把心都放在她身上吧!”门口传来陆忍越来越低的余音。

叶云深将药方递给丫鬟,示意她去药房里头取。并重新握起兰儿温软的手,叶云深满是自责。继楼兰、颜如月、楚无名、唐秋和纪舞风之后,自己亏欠的人又多了一个。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何必要冒这么大的险?事过之后,你又为什么要自杀?莫非在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要寻死?你傻,你真的很傻,你简直是傻的没救了!”

时间一刻接一刻地过去,叶云深的心越来越焦虑:“快点醒过来吧,我求求你!”

仿佛是他内心的呼唤起到了作用,兰儿的手指动了动。叶云深顿时精神大振:“再多一点奇迹,一点就好!”

奇迹真的出现了,不过那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这一个时辰,对于叶云深来说,有如经年累月那么漫长。不过,看到兰儿睁开了眼睛,他紧悬着的心总算松弛了一大半。不能让他完全放下来的理由,是因为兰儿的脸上和嘴唇血色全无。

兰儿看到叶云深,面色登时一紧,紧咬的双唇和湿润的眼角,分明就是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叶云深见状,立刻解释说道:“是陆先生把你背回来的,不过救你的人是我。对不起,我又一次冒犯了你!”

“在你的眼睛里,那是冒犯?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的?”兰儿眼睛里的泪滴显得更大了。

叶云深不忍,足足木然了半晌,这才转开话题:“我一直都让你伤心,你又何必为了我去出头?这根本不值得!”

由于头一挪动就痛,兰儿只得把眼珠转到一边:“你放弃纪舞风,娶我这样的女人,是你的没品位;我为你这样的男人去冒险,是我的没品位。没品位的人做事,问那么多理由做什么?”

这个女子,其实全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冷!

叶云深舒展面孔笑了。兰儿咂了咂嘴唇,喊道:“我渴!”

也难怪,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了,她一直水米未进。叶云深松开兰儿的手臂,重新端起汤碗,哀叹一声:“可惜啊,我做的汤放的时间太长,已经凉了。”

“是你做的?那我就更要尝尝了。冷了没关系,你不是有加热的绝招么?”

叶云深笑了笑,当即催动‘神魔劫’,不一会功夫,汤里就冒起了腾腾热气。端着汤碗来到床头,兰儿轻声呼唤:“扶我起来!”

到这一刻已经没办法了,叶云深自己也只得上床,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小心地舀起一勺放在兰儿的嘴前,兰儿却没有立刻吞下去,只是眨巴着眼睛问道:“刚才我叫你出去,你是去烧汤了?”

叶云深点头:“是啊!你觉得我是干什么去了?”

兰儿哭笑不得。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误会,她差点丢掉了自己的性命。看来凡事不能随便猜疑为好。品下一勺子汤,兰儿啧啧赞叹:“不错不错!想不到你除了会武功,会管人,会办事,会写诗,下厨的手艺也这么好。真是难得!”

“我的饭是不能白吃的。”

“那你还有什么条件?”

“吃我一顿饭,你得反过来为下一辈子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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