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自叹倒霉时,从停车场一角走来一个高个子白种人,此人前额很高,身着铁灰色的西装,系着红领带,一副学者派头。她觉得面熟,以为是公司的同事,正待开口求助,对方已先停下车来问她要不要帮助。
问明情况后,他用他车上的电力,为她发动了引擎,看她一切“OK”了,才上车准备离去。
王珞珞尊敬说:“先生,请告之您的尊姓大名。”
高个子男人回答道:“我是瑞·尤瑟尔。”说毕,驱车一溜烟离开了停车场。
“瑞·尤瑟尔!”这可是全公司电子组件与质量部门鼎鼎大名的大主管啊!同事们都担心自己的设计不能在他面前获得通过而惴惴不安。不想自己的粗心与狼狈却被这位大主管尽收眼底!“惨了,这下可真是惨了!”王珞珞心里惴惴不安。
没想到1个月以后,尤瑟尔的秘书来找王珞珞说:“公司上上下下对你的工作能力都有不错的评价,尤瑟尔主管听说你还有半年就大学毕业,他手下正好需要一个做质量可靠性研究的工程师,直接向他汇报。你愿意出任这个角色吗?”
尤瑟尔博士学识渊博,专业水准高,而且做事特别严谨,现在主动邀请自己担任助手,王珞珞自然是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了。
尤瑟尔的严谨认真,果然名不虚传。王珞珞到任后向他交出的第一份报告中,有一个数学公式中的希腊字母写得不够规范,尤瑟尔亲笔给她予以改正。这个小小的细节,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让王珞珞纳闷不已的是,在最开始共事的3个月里,他从不跟她交谈。布置工作的指令,总是用他那全公司闻名的粗大号蓝色马克笔(marker)在纸上写好,再放到她的办公桌上。其他同事也是通过这种特殊的指示来开展工作,每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工程师多半都会看到尤瑟尔博士这种熟悉的特殊留言。据说,秘书专门为他成批订购这种蓝笔,因为他非此笔不用。
王珞珞对尤瑟尔这种故弄玄虚的特殊指挥方法很不习惯,渐渐地有点忍受不住了。一天,她找了一个机会到尤瑟尔的办公室去,对他说:“尤瑟尔先生,当您心情好,而且又有时间时,你能跟我谈一次话吗?”
尤瑟尔很爽快地说道:“我现在就有时间,而且心情也很好。”
王珞珞把自己的想法向他和盘托出:“我在你的手下已经工作3个月了,可一直不知道你对我的工作满意程度如何?也不知自己的研究是否正确。我希望上司与下属,能够面对面地交流,而不是只有一纸冷冰冰的‘蓝色指令’!”
尤瑟尔笑着听完她的陈述:“我很欣赏你的直率。自打上次帮你发动车子,我就一直留意你的工作情况,我知道你很认真,接受能力强,特别是创新意识给人印象深刻。因此,我才把你要到我身边来工作。”
“至于我为什么要用‘蓝色指令’,”尤瑟尔缓缓说道,“我的‘治人之道’是上级与下级不宜太接近,因为公司不时会裁员。轮到自己手下的员工被裁时,我心里会很痛苦,很难办。所以,我觉得与下属不宜太亲密,对下属的家庭了解得越少越好,否则在裁员的时候,心就硬不起来,无法达到公司的整体目标。”
通过这次谈话,王珞珞对尤瑟尔经常沉浸在思考中乃至旁若无人的习惯也能充分理解了。她最高兴的是:尤瑟尔每次向她布置新任务,都会附一张清单,列出有关的论文、书籍要她去读。尤瑟尔还鼓励她要有创新精神,要不断提出合理化的建议。尤瑟尔的口头禅是:“好王意就等于金钱!”
因此,员工有价值的建议都会被他采用,突出者还可以拿到奖金。他提倡员工之间,互相推荐各自的成绩,而不是互相打小报告。
王珞珞在他手下工作了2年,得到了5次奖励,并提前半年晋级。在他的指导下,王珞珞成功地为公司筹备了全球质量会议,并起草了会议的总结论文。
在她所加入过的多家公司中,优利公司可以说是最具民主风气的一家,而尤瑟尔也是最值得尊敬的一位上司。尤瑟尔的父母分别来自捷克斯洛伐克与南斯拉夫,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尤瑟尔的保守作风,受了严谨的天主教家庭的影响,他的人生观和工作作风也影响了王珞珞。
虽然王珞珞在这家公司工作得非常愉快,但她的目标是在美国头十年中做不同的工作,学习不同的技术和管理方法,于是结束了与尤瑟尔的共事后来到了罗拉公司。
王珞珞从小就有做一个天文学家的心愿。读初三时,她曾写了一篇作文阐述这个理想,被老师向全班宣读,又在校报上登载。她没想到,来美国后,竟真的有机会为人类探索太空的壮丽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罗拉公司以生产宇宙飞船的部件而闻名全球。几年前,在美国尚未立稳脚跟的王珞珞还清楚地记得,她曾向该公司申请过一份电焊工的工作,却被拒之门外。后来,当她拿到了美国的电机学士文凭,又拥有在其他大公司任职的经历后,罗拉公司终于接纳了她。
当她的第四位老板乐奇通知她,罗拉公司将付给她高于优利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薪水,并给予高级工程师职称时,她兴奋极了。多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童年的梦想在异国他乡得到了实现。
罗拉公司退伍军人很多,老板乐奇便是其中一位,他参加过越南战争,但从来没有向王珞珞炫耀自己的战斗经历。王珞珞到新公司后,被分配做放射性元素对宇宙飞船影响的研究。新的工作与宇宙飞船直接相关,对珞珞来说充满了新鲜的刺激。在前往华盛顿学了一星期的专业知识后,珞珞开始了新的工作。
老板乐奇一开始就要求她,工作中不能有丝毫的大意,必须做好每一个细节的分析,细节往往决定着成败。他以美国“挑战者号”宇宙飞船失事的惨痛教训,让她明白细节的重要性,以增强她的责任感。导致“挑战者号”起飞后爆炸,七位航天员不幸殉难的原因,竟是一个塑料垫圈的质量出了问题。而这个问题,有关工程师在发射前就已指出,但未引起领导层的足够重视。这个震撼人心的故事,让她铭记终生。
乐奇在罗拉公司的地位较高,平时可以直接向副总裁汇报工作。他对王珞珞这位新来的女工程师很是满意与器重,总是从各个方面给予大力支持。在罗拉公司,工程师加班一般没有加班费,但乐奇看王珞珞实在卖力,连美国人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圣诞大假也在公司度过,便破例向公司总裁为她申请了加班工资。
罗拉公司有一位高层经理,对白种人以外的其他人,包括妇女,都持一种高高在上、瞧不起的态度。王珞珞因工作关系约他谈事,一连几次都被他以不屑一顾的口气推辞。最后一次,王珞珞正色指出他有白人至上主义,并声明自己是以高级工程师身份前来磋商工作,如再不安排就越级上报。他听后态度大变,连说抱歉。此后,他们合作得相当顺利。
老板乐奇知道此事后,称赞她做得对,并说:“在这个国家,只有你自己站得直,别人才会尊重你。”
在乐奇手下,王珞珞写出了《放射性元素对宇宙飞船的影响分析》《最坏情况下的线路分析》《压力对宇宙飞船的影响》等多份具有学术价值和指导意义的报告,成了公司同行参考的重要资料。当她参与的宇宙飞船成功发射后,乐奇都会奖给她一幅宇宙飞船腾云驾雾、呼啸上天的纪念卡片,这时她就会甜蜜地回忆起童年想当“天文学家”
的美梦。
苏联解体后,罗拉公司失去了军方的许多订单,生意急剧萎缩,不得不开始裁员,按照惯例,被解雇的人员一般都会在星期五或节日前夕收到通知,公司可因此不付节假日的工资。不断裁员使人胆战心惊,尤其到了星期五,同事们一早见面就谈论这个话题。“嗨,你好吗?”“还好,我仍然在这儿。”
又是一个星期五,上午10时许,王珞珞看到一位同事手提着两个大纸盒,“看来又有人得离开了。”王珞珞赶紧跟上去。“你愿意参加搬家的队伍吗?”那位同事说。确实有同事被“炒鱿鱼”了。王珞珞木然地跟着同事往前走,竟一直走到乐奇先生的办公室门前一一里面已经在开始打包了!她惊呆了,望着天天指挥自己的老板,不知说什么好。
乐奇两手一摊,苦笑着说:“我如今已成为历史人物了。”
王珞珞如鲠在喉,“乐奇先生,我想请您吃过午饭再走,好吗?”“谢谢你!”乐奇耸了耸肩,“但是,对不起!我得到的通知是立即办手续1小时后离开公司!”
王珞珞只好去找乐奇最要好的人事部副总裁。
副总裁一脸严肃:“对不起!我不能满足你的这个要求。按公司规定,乐奇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走人!这是为了防范被裁人员,报复美国军用公司的严格制度。同时,罗拉公司有不少军用产品,还担心被裁人员偷盗、破坏。”
乐奇走时,公司竟派一名安全警卫跟着他,好像监视一个坏人。想当初,乐奇在公司贵为主管,兢兢业业为公司加班工作,一旦被裁,竟如此狼狈。人情冷暖,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想,公司的“无情”也是不得已的。在美国,私人有持枪的权利,王珞珞的一个同事家中竟有七支手枪。公司这样无情是担心员工被解雇之后,持枪报复。
美国通用动力公司(GD)就发生过这种悲剧,被裁员工用枪打死了他的上司与人事部门负责人,珞珞由此联想到尤瑟尔先生刻意与员工保持距离的做法,确实不无道理。
乐奇先生被解雇后,过了1年半才在底特律的福特汽车公司找到新的工作,尽管他不喜欢底特律的气候,但为了生计,也只好告别风和日丽的南加州。王珞珞和乐奇先生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联系,成了不可多得的朋友。此是后话。
罗拉公司裁员的风声一日紧似一日,王珞珞所在的部门,九个人走得只剩下她和另一位工程师。与其等着被裁,不如争取主动,另谋出路。王珞珞一连寄出了几封求职信,竟有四家公司向她伸出了“橄榄枝”。好中选优,最终王珞珞挑选了着名的无线通信公司一一休斯。
处在通信手段联络急速更新的时代,休斯是时分多址理论(TDMA)的代表,引领先进技术的潮流。王珞珞一进公司,就没日没夜地投入到飞机电话、汽车电话和手提电话的研制工作中。但她的新老板一一一个印度人,却以他强烈的等级观念让她心烦意乱。印度老板把开会、演讲都看成是权力的象征,而不是例行的工作安排。王珞珞应聘的是高级工程师,却被印度老板限制得死死的,有一次出差在外,这位老板竟在一天中打了七个电话“遥控”她去干这干那。
种族化多元的美国,几乎集中了世界上所有的人种。这位印度老板身为有色人种,一方面对白人毕恭毕敬,另一方面又对其他有色人种极尽欺负之能事。有一次,他让王珞珞连续三天加班到半夜,赶着做实验,等王珞珞把实验报告写出后,他却以个人名义向上邀功。
王珞珞曾在中国农村插队务农七年,又在美国求学谋生多年,可以说什么苦头、委屈都受过,可仍然忍受不了这位印度老板的蛮横无理。在美国这个处处标榜民主的国家里,大公司是不讲民主的,典型的一言堂,老板说啥是啥,你不服气也没有用,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己“开路”。
为了迎接更大的挑战,谋求一个顺心的工作,虽然休斯的待遇和福利都非常好,但王珞珞还是毅然决然辞职了。
第一次见到阿卡沙,是在一个秋天。
一天上午,王珞珞接到一个以前在美国休斯公司同事的电话,此人原来是软件工程师,印度人,叫阮基。阮基问珞珞愿不愿意到他创办的手机电脑蓝牙软件W公司负责亚太地区市场,珞珞此时正好赋闲在家,有这样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赶紧表示愿意去!接下来,阮基就安排珞珞和公司销售副总裁阿卡沙见面。
面试那天,阿卡沙身穿一件耐克混纺短袖衫,黑黑的头发油光光的,蚂蚁上去都要拄拐棍。他皮肤黝黑,肌肉发达,棱角分明,高高的额头,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炯炯有神,相当英俊,只是一身刺鼻的香水味,让人受不了。“天啊,我将来要和此人共事,不会把我熏死吧!”珞珞因为对气味非常敏感,心里忐忑不安。
珞珞通过阮基了解到,阿卡沙是从前苏联乌克兰移民来的犹太人,心想我在中国学习了6年的俄语可该派上用场了,因此一见阿卡沙就从容不迫地用俄语向他问好,这下可把阿卡沙惊得睁大了双眼:“这怎么可能,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中国女人,竟然可以把俄语说得如此流利!”很快,他们就轻松地交谈起来。在交谈过程中,珞珞上身略向前倾,眼睛直视阿卡沙,显得非常自信。在问了珞珞有关工作及从商的经历后,阿卡沙拿出一张试卷要珞珞作答。
阿卡沙对珞珞的得分非常满意。因为他认为这种性格的人最适合做销售。
后来珞珞才知道这是有名的费尔医生的测验题,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性向测验,也是今日许多大公司人事部门的必备测试题,成为检验应聘人员是否适合本公司的一项标准测验。
不到1个小时,阿卡沙就认准珞珞是他要找的亚太地区总经理,接着马上介绍公司市场部副总裁汤姆和珞珞见面。汤姆是法国人,看上去50多岁,个子高高,皮肤很白,说话语速很快,带着浓重的法式英语发音,一副精明过人的样子(后来珞珞知道他才40岁,比阿卡沙还小)。汤姆和珞珞打过招呼后,邀请他们两人一起去餐馆吃饭,在餐桌上,三个人聊得非常高兴,当天珞珞就签下了雇用合同,开始了“三剑客”商海打拼的佳话,以后三人又一起转战了3个不同的公司,成了圣地亚哥无限通信行业内着名的三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