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眉儿捏着手里的钱,犹豫着要不要把手里的钱都给那商人,思夏在她身后却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手里的银子夺了过去,一把塞到商人的怀里。叶眉儿吃了一惊,肉痛无比的看着那人数着刚才还属于她的钱,却毫无办法。
随从们一人挑了一匹骆驼,思夏却牵着打头的那匹向叶眉儿走了过来。
叶眉儿叹着气看着思夏说:“你还真是个败家子,如今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以后该如何是好?”
思夏却笑了笑,朝那几个商人挥手,向他们告别。
那几个商人也扬了扬手告别,然后牵着马、剩下的骆驼和货物慢慢的走了。
叶眉儿发现,那些商人虽然奸猾,本性却也不坏,留下了奶酪肉干给他们,让叶眉儿他们饱餐了一顿。这是他们进入这个沙漠之后吃得最好的一顿。
叶眉儿吃完便靠着椰枣树昏昏沉沉的睡着了。直到天黑了,她被夜里沙漠冰冷的风冻得直哆嗦,才醒了过来。她觉得奇怪,自己这几日夜里休息时,都是这么盖着这毯子入睡,都觉得暖和的很,为什么今夜会这么冷?!
她睁开眼四处张望,没有看见思夏,却听见湖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叶眉儿悄悄的起来,走到湖边,看见湖边的浅水中站着有一人。他披着头发,背朝着叶眉儿,让叶眉儿看不见他的脸。
天空是深深的蓝色,点缀着隐约的星光。远处的黑色的地平线与深蓝的天空连成一片,寂静宜人。今夜沙漠中的月亮又大又圆,与湖面的月影相互辉映着。远处是无边的沙漠,起伏的沙丘在圆月的银辉下,像是银色的波浪。只是那海是静止的,让一切都仿佛停了下来,包括时间。只有在这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清水滴入湖水的声音,清晰的像是静夜里的小夜曲。
那人用手掬起湖里的清水,清洗着自己。他的皮肤白皙和晶莹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只是白皙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淡淡的黑色斑点,像是上好白色丝绸上沾染了浅浅的灰尘一般。
叶眉儿认出那是思夏。叶眉儿转身靠在树上,抬头看着天空玉盘似的月儿,想:也许,赫连轩说的是真的。思夏黝黑的皮肤和满身的黑斑不是天生的,是在过去苦难的生活中得了什么病。如今皮肤就变白了,是不是说明病好些了。
叶眉儿正出神的想着,却见远处有好多奇异的橘红色光点。这些光点跳跃着,像是飞舞的萤火虫一般在月光下上下飘动,在银色的月光和无边的沉寂沙漠中,美丽得有几分诡异。
叶眉儿站直了身子,好奇的凝神细看。那些光点越来越近,能隐约听见马蹄声。叶眉儿忽然意识到,这种诡异的景色是有人在马上打着火把,从远处跑来了。
叶眉儿紧张起来,她曾经听赫连轩说过,这沙漠里面除了漫天的风沙,炙热的太阳,还有沙匪。而这些沙匪远比其它都要可怕。他们神出鬼没,心狠手辣。西岐国的国王都管不了他们,任由他们在沙漠中抢劫过往的商人。这些沙匪极少出没,可是一旦不幸遇见他们,任是谁都只有一个下场,那便是死!
就连恭元的得力干将,她的已故的公公夏侯殷,也曾是这些沙匪的手下败将。
恭元当年集结了数十万大军,以夏侯殷为领军之将,攻打西岐。夏侯殷带着兵辛苦翻过雪山来到沙漠中,还没有来得及撑到第一个绿洲,便死伤了六成。又被沙匪引入了流沙,沙尘暴,最后只剩了不到两成逃回了南岭。正是因为这一役,让恭元彻底放弃了攻打西岐的念头,也让恭元对夏侯竺信任不再,使得夏侯竺萌生退意。
现在从这些光点来看,来的沙匪足有几十个,而叶眉儿他们只有十个人。叶眉儿手心渗出汗来,来不及细想了,立刻转身,想要提醒湖中的思夏,转身却见思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思夏草草的披着衣服,露出胸前的一片肌肤,上面还有细细的水珠,在月光下像是镶着水钻的白玉一般闪着微光。叶眉儿红了脸,忙转开头。
思夏没有发现叶眉儿的异样,只顾着满脸肃穆的凝神看着远处的火把。他伸手拉起叶眉儿,朝他们刚才休息的地方跑去。
思夏和叶眉儿一到营地,立刻大声的叫喊,外带用力的摇晃唤醒众人。随从们毕竟都是受过训练的,他们一醒来,便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拿出了刀剑,围成圈,朝外站着,将叶眉儿和思夏围在中间,做出迎敌的姿势。他们心中都知道,这个时候分头跑只会死得更惨,唯一的出路便是合力抗敌。
思夏冷着脸,镇定的搭上弓箭,朝着那群人跑来的方向。
叶眉儿将自己的袖箭掏出来,装好小箭,戴在手上,紧张的看着那些越来越近的火把。
那帮人瞬间便带着漫天的尘土,冲到了他们跟前,将他们层层地围在中间。几十个火把一下子把营地照的通红。
叶眉儿倒吸了一口冷气,方才远看着不觉得,如今跑到跟前来,她才发现原来人数远远不止她估算的几十人,而是有近百人之多。
即便是他们先动手,占了先机杀了几个,也占不了上风。所以,不如先不动声色的看看,试着与他们谈谈,说不定还侥幸能逃脱。
叶眉儿不敢轻易放箭,而是紧张的举着手臂,瞪着沙匪。
思夏心中似乎和叶眉儿想的一样,他放下了弓箭,默默的看着为首的沙匪。
为首的沙匪长得满脸胡子,是个高鼻深目卷发的大汉。其他人也都是身材魁梧,面目凶狠的壮年男子。这些人的块头竟然比号称身材魁梧的燕地国人还要大。
匪首从马上跳了下来,大笑了一声,用蹩脚的南岭话说:“原本今夜只是想出来跑跑,没想到,竟然还有买卖做。”
思夏也微微一笑,用叶眉儿听不懂的话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匪首立刻变了脸色,眼中带着惊疑上下打量思夏。
叶眉儿疑惑的看着他们,放下了手臂,努力想从他们发出的奇怪音节中捕捉到一些信息。可是,他们说的话对叶眉儿来说完全就是外星语言,一定也弄不明白。
思夏抬起手比了个手势,又说了几句什么。匪首两眼放光,嘴里喃喃的叫了个词,好像是个名称名字。马上的所有人立刻垂下刀,都要翻身下马。
叶眉儿一见,以为他们要下来肉搏,又紧张起来,立刻举起手臂。
思夏忙又说了句什么,匪首回头看了一眼,沙匪们的身形全像是被定住了一半,僵在马上,保持着方才的要下马的姿势不敢动弹。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了思夏一眼,转身上马一挥手,所有人便都跟着他跑了。
叶眉儿和随从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离开时卷起的灰尘,心中都纳闷着:这帮沙匪们来得甚快,逃得神勇,到底是什么情况?
叶眉儿瞪着眼睛看着思夏,等他解释。思夏却笑笑,蹲下来用手指在地面上写了一句话:我对他们说,我是瘟神,若是他们再逗留,我便让他们都得瘟疫。
叶眉儿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真是愚昧的古人,传说中凶悍毒辣的沙匪,竟然会相信思夏的这种无稽之谈。叶眉儿叹了口气,若是几个月前,思夏脸上黑斑完全还未消退之时,估计沙匪见了他会跑得更快。叶眉儿此时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衣裳早被汗湿了,紧贴着肌肤,被冰冷的风一吹,冷得叶眉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既然大家都醒了,这么一闹,料定也都睡不着了,如不就动身赶路吧。叶眉儿这么一说,随从们立刻动手装水,牵骆驼备鞍。叶眉儿见他们用前所未有的速度准备好了一切,心中有些好笑,看样子都被沙匪吓得不轻啊。
叶眉儿盯着高大的骆驼有些发愁。她干干的吞咽了一下,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谄媚的小声对面前这个庞然大物说:“乖,我很轻的,你驮着我不会累的。你稍微蹲一蹲,让我上去好不好?”
骆驼嘴不停的动着,不知道在嚼着什么,只斜斜的瞥了一眼叶眉儿,打了个响鼻,便不理她了。
叶眉儿干笑了一声,又说:“你若让我上去,等到了城镇,我买糖给你吃。”
叶眉儿的话音还未落,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嗤笑了一声。那声音像是清泉滴入深潭中一般轻,却让叶眉儿浑身一僵。
思夏从她后面走上来,伸手拉住骆驼的缰绳,轻轻一扯,骆驼,便屈膝向前,跪了下来。思夏托着叶眉儿的腰一举,一下便把她托上了骆驼。
叶眉儿从愣神中醒了过来,回头看了一眼思夏,说:“如今有那么多骆驼了,为何你还要和我挤在一匹上?”
有个随从笑道:“紫公子,你就忍耐一下吧。这骆驼性子有些怪,若是发起狂来,比马儿还可怕的。思夏公子这样是怕你一人坐在骆驼上有什么闪失。”
叶眉儿红了脸,看来方才自己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唉,真是丢人丢到老家去了。
后来的这十几日,便没有先前那么顺利。这一路上,有人因为白天热晚上冷,中了暑,还有人感冒了,高烧不止。在这沙漠中,连水都找不到,何况是大夫。而且在缺水没药的情况下,人本来就虚弱,这些小病拖延多日都会成了大病,最后要人命。
叶眉儿急得不行,生怕他们会支撑不住。那些士兵病得难受之时,要求叶眉儿杀了他们或者把他们留在沙漠中。叶眉儿都咬着牙红着眼说:“别说傻话了,生命多么宝贵,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
平日流血都不眨眼的士兵,如今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沉默了。
就这样,叶眉儿绝不肯抛下一个,只肯放慢行进的步子,将生病的士兵围在中间,水和食物也是尽量先满足生病的人。还好,虽然生病,但是毕竟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兵,慢慢的都好了。
思夏最担心的,反而是叶眉儿。因为这里面,最瘦弱的,便是她。万一她也生病了,恐怕在没有药,没有大夫的情况下是好不了的。
多日的艰难跋涉之后,他们终于平安到了一个小镇子中。
到小镇子之后的第一件事,思夏便去找大夫了。而叶眉儿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客栈中痛快的洗了个澡;第二件事,便是饱饱吃了一顿;第三件事,便是写信给赫连轩。
叶眉儿的信也写得极简单,只得几个字:我的万年灵芝!
信鸽飞得极快,过了几日便回来了。赫连轩的回信也很简单:“我的两套衣服!”
叶眉儿看着信咬牙切齿的想:这个小心眼,果真没那么大方。
她又回了一封信:“从西岐回来便给你。”
赫连轩又回了一封:“灵芝已经给思夏了。”
叶眉儿看了张嘴结舌,拧着眉想:不是灵芝早就许给了别人吗?怎么又给了思夏?莫非赫连轩在敷衍他。
她细细思索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思夏这一阵子脸上的黑斑淡了好多,应该是已经吃了灵芝下去了。只是他脸上的斑还未全褪,应该是药力还不够。看来赫连轩说的是真话。
她又发信给赫连轩说:“还有吗?”
赫连轩似是恼了,在信里用大字表达着他的愤慨:“你当是白菜啊!!万年灵芝我一共也就两个!都给他了。”
叶眉儿收到这个信时,已经到了下一个城镇。她歪头想想:赫连轩这次怎么这么豪爽,竟然一下给了思夏两个万年灵芝。
叶眉儿想到自己写了这么多次信尽然忘了要钱。她立刻回信说:“我没钱了。快送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