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等他们的时候吃了。”蒙娜吸着鼻子,无精打采地说道,她并不关心这个话题。
“他们?你现在还在等他们,他们是谁?”安儿满腹疑问。
“唉——安儿,你说,我为什么要去看聊天记录,他为什么又不更改密码,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蒙娜仰头叹着,狠狠地擦了下鼻涕。
尽管安儿不知所云,但她安静地听着,只是简单地发出“嗯、嗯”的应答身以示她在倾听,并不打岔。
“哎,你看,就算我现在知道了事实,那又能怎样呢?”蒙娜也躺在了安儿身旁,侧过身子对她说着。
“安儿,你父母之间的关系好吗?”蒙娜认真地问着安儿,她鼻子红通通的,睫毛湿漉漉的,两双红肿的眼睛蒙着雾气。
“什么算好呢?如果挖空心思过各种热闹的纪念日、情人节、生日算好,或者说时不时有个亲昵的动作怜爱的昵称算好,又或者说两人出门在外总是手挽着手两人交谈总是轻声细语算好,那我父母的关系也只能算是一般。可是如果说苦累同舟共济、贫苦天灾咬牙扶持算好,那他们也许算好。”安儿睁着两双大眼望着天花板幽幽地说着,但其实,这样的好在她自己眼里并不是爱情的好,这是大部分农村普罗大众的婚姻状态,它因为普遍而成为正常,也因为正常也就变成了大多数人眼中的正确。
“那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蒙娜似乎对安儿的父母来了兴趣,支起胳膊斜躺着看这安儿。
“介绍,结婚,生子。”
“就这样?”
“嗯,还能怎样?”安儿撇撇嘴,她还是第一次和外人说起自己的父母,可是却像一个说了无数遍的话题一样,让她没有说的欲望。
“我父母不是这样的。我爸比我妈小三岁,小三岁你知道吗?”蒙娜加重了语气,她并不是在问安儿,只是为了突出她要陈述的内容。
她接着自顾自地说道,“我妈大我爸三岁啊,她那时候死活不接受我爸的追求,尽管她对我爸爸也是颇有好感的,然而还是没有勇气跨过年龄的沟壑。但是我爸并不泄气,拼了老命地对我妈好,他能记住我妈每个月特定的时间,熬五红汤给她,他能轻易地在各色服装中挑选出最适合我妈气质的那款,他可以蹲下来帮我妈仔细地剪脚趾甲,像写情诗送媚眼讲情话更不在话下了。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拒绝这样细心的男生么?”
谁能拒绝本就有好感的人对你细心的呵护呢?
安儿自诩是一个心如磐石的人,虽谈不上冷硬,但过分理智与务实常常显得她不近人情。小学时当着人家小屁孩一脸兴高采烈的精神劲儿二话不说把递过来的小情书撕成碎片是常有的事儿,初中时傲娇的小眼神横扫过去鼻子轻轻哼一声把对方的媚眼全当作敌意了,高中时更是紧绷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过满是口哨声的挑逗人群,这真的不是她古板更不是冷淡,而是务实,她衡量一件事情是否值得花力气去做的第一标准是能否实现是否有意义,其次才是是否喜欢,至少在认识元波之前,安儿一直都是以这样一副独孤求败的面容示人。
可是,就如同蒙娜问的那样,谁能拒绝本就有好感的人对你细心的呵护呢?更何况像她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女汉子遇到百炼钢后的绕指柔。
她已经完全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离不开元波也完全记不清什么时候离开元波的,“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这也许就是元波表达爱的方式吧,这样的爱一个浪一个浪的拍打着你的脚踝,伴随的是催眠似的涛声和猫舔似的****,同样的还有常常被人忽视的推你向前的力量。
“哎。此情自然是无计可消除的。”安儿叹着气,算是对蒙娜的一个回答。
“是啊。后来呢,我爸妈就结婚了,还拍了当时刚刚时兴不久的婚纱照,照片到现在还在,婚纱的款式在现在看自然是太老气了,但是那两张脸啊那样的笑容啊,真的是好美。”蒙娜轻轻地闭上眼了,像是累了一般。
“可是,说实话,从我上高中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爸妈那样的笑容了。我爸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已然不是当年走街串巷的游商小贩,我妈也用不着起早贪黑地进货记账。你知道我妈最苦的时候是苦到什么程度吗?”
“她告诉我,那时候,她一个人挑着一百来斤的春笋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到镇上,然后连夜将春笋剥开又放入锅内捞一遍,第二天五点多就又把笋挑到镇上的集市贩卖。她完全可以全部批发给其他商贩的,但是为了能多卖一些钱,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集市边慢慢卖零卖。”
“我妈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即使是当街坐一把矮凳上吆喝,她也是一遍方言一遍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你能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摊贩中看到她,是的,是很轻易地看到她,根本不用寻找。她扎的一丝不乱的马尾,她的脸庞是鹅蛋型的,皮肤白皙中又有点黄,那是贫血的缘故,她在劳动时穿粗布衣服,摆摊的时候就穿得很齐整,领子、袖口、衣摆,一点都不马虎。你知道吗,我放学的时候,一眼就能在街上看到她,像在杂草堆中瞅到一朵花一样的容易,花不大也不艳,一星点的跳入你的眼。”
安儿见过一次蒙娜的母亲,那还是在大一入学的时候。那天,烈日当头,人群熙攘,嘈杂的新生和家长堆中,她并未觉得蒙娜的父母有什么特色,尽管服饰是考究的,但如今早已不是缺衣少食的年代,身着考究衣服的人比衣衫褴褛的人还更不稀罕更不惹眼。
那个下午,蒙娜的妈妈同所有的学生家长一样,忙进忙出地为女儿安顿,不时低声地交代蒙娜几句。一切都停当好,蒙娜的妈妈笑吟吟地和宿舍的几个姑娘闲聊了几句,她一开腔,安儿就被震慑了,那种落落大方中的优雅被不急不缓的语速语调衬托得更加令人舒服,当时安儿内心只冒出一句话:这真是一个像春风一样的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