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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文史英华(5)

刘德愿为人粗朴直率,世祖也对他极随便,常加戏弄。皇上的宠姬殷贵妃死了,安葬后,又多次与群臣到她的墓地去。皇上对德愿说:“你要是哭殷贵妃哭得悲伤,我就重赏你。”他的话一说完、德愿便大哭大叫,捶胸顿足,眼泪鼻涕齐下。皇上对此很高兴,任命他为豫州剌史。皇上又命令因医术而入宫的羊志哭殷氏,羊志也哭得很伤心。后来有人问羊志:“你的眼泪怎么要它来就来了?”羊志当时刚死了一个爱妾:便答道:“我那天是哭自己的亡妾呀。”羊志这人滑稽得很,善于取笑,皇上也极喜欢他。

范晔走向刑场

将出市①,晔②最在前,于狱门顾谓综③曰:“今日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帅为先”。④在道语笑,初无暂止。至市,问综曰:“时欲至未?”综曰:“势不复久。”晔既食,又苦劝综,综曰;“此异病笃⑤,何事强饭。”晔家人悉至市,监刑职司问:“须相见不?”晔问综曰:“家人以来⑥,幸得相见,将不暂别?”综曰:“别与不别,亦何所存。来必当号泣,正足乱人意。”晔曰:“号泣何关人,向见道边亲故相瞻望,亦殊胜不见。吾意故欲相见。”于是呼前。晔妻先下抚其子⑦,回骂晔曰:“君不为百岁阿家⑧,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妄杀子孙?”晔干笑云罪至而已。晔所生母⑨泣曰:“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颜色不怍⑩。妻云:“罪人,阿家莫念。”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综曰:“舅殊不同夏侯色。晔收泪而止。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晔转醉,子蔼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掷晔,呼晔为别驾数十声。晔问曰:“汝恚我邪?”蔼曰:“今日何缘复恚,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

《宋书·范晔传》

【注释】

①将出市:古代于闹市处决犯人。

②晔:范晔,南朝宋史学家,字蔚宗,顺阳人。元嘉二十三年末,因牵涉密谋迎立彭城王刘义康一案,被杀。

③综:谢综,范晔的外甥。

④“贼帅为选”:这是一句玩笑话。

⑤笃:指病势沉重。

⑥以来:此处“以”通“已”。

⑦其子:指范晔之子范蔼,因范晔而被株连。

⑧阿家(gū):这是范晔妻对她婆婆(范母)的称呼。

⑨所生母:生身之母。

⑩怍(zuò):惭愧。

妓妾:指范晔家中的小妻和歌舞女艺人。

夏侯色:三国魏夏侯玄谋杀司马师,事泄被杀,夷三族,“临斩东市,颜色不变,举动自若”。(《三国志·魏书·夏侯玄传》)。

姊(zǐ):姐姐,此指谢综母。

别驾:范晔曾任荆州别驾从事史这一官职。

恚(huì):愤怒,怨恨。

【译文】

就要被押赴刑场了,范晔走在最前面,在监狱的门口,回过头来对谢综说:“今天排次序,还论官位大小吗?”谢综说:“谁是贼帅,谁就该在前面。”他们一路说笑着,接连不断。到了市场,范晔问谢综:“时间到了吗?”谢综答道:“看来不会很久了。”范晔吃了一顿饭,又一再劝谢综也吃,谢综说:“这跟病重不同,没有必要勉强吃饭。”范晔的家人都到刑场来了,监斩官问:“要见个面吗?”范晔问谢综:“家里人已经来了,有幸再见一次面,不就要暂别了吗?”谢综说:“道不道别,还有什么呢。来了,都是哭哭啼啼的,叫人心烦。”范晔说:“哭叫也没有什么,刚才见路边上亲人故旧都朝我这儿看,倒也是最好不见。但我还是想见一下。”于是家属都被叫过相见。范晔的妻子先抚摸着儿子,回头骂范晔:“你不为百岁娘亲考虑,不感激天子的恩待。你死有余辜,为什么还让儿孙也要把命搭上。”范晔干笑着说自己罪不可恕而已。范晔的生母哭泣着说:“主上待你极好,你不能感恩,又不想着我已年老,到今天这般地位,怎生是好。”以手连连打范晔的头颈和脸颊,他却并无羞愧之色。妻子说:“罪人,阿家您不要再想他了。”妹妹和妓妾也来告别,范晔很悲伤,谢综说:“舅舅和当年夏侯的表现相去太远了吧。”范晔就不哭了。谢综的母亲因为是家人自找死路,所以没有来看。范晔对谢综说。“姐姐今日不来,那比别人强多了。”范晔酒后醉意上来了,他的儿子范蔼也是,他从地上抓土、捡果皮向范晔身上丢,连着叫范晔“别驾”几十声。范晔问他:“你恨我吗?”范蔼答道:“今天为何还要恨,只是父子同死,不能不觉得可悲啊。”

严世期善举义行

严世期,会稽①山阴②人也。好施慕善,出自天然。同里③张迈三人,妻各产子,时岁饥俭,虑不相存,欲弃而不举,世期闻之,驰往拯救,分食解衣,以赡④其乏,三子并得成长。同县俞阳妻庄年九十,庄女兰七十,并各老病,单孤无所依,世期衣饴⑤之二十余年,死并殡葬。宗亲⑥严弘、乡人潘伯等十五人,荒年并饿死,露骸不收,世期买棺器殡埋,存育孩幼。

《宋书·严世期传》

【注释】

①会稽:郡名。

②山阴:县名,是会稽郡治所,在今浙江绍兴。

③里:民户聚居处的基层单位,古有以25家为里的,但多有变更。

④赡:供给、帮助。

⑤衣饴:此两字均为动词,衣(yì),给予衣物。饴(sì),给人食物,通“饲”。

⑥宗亲:同宗亲戚。

【译文】

会稽山阴人严世期非常乐于帮助别人,乐于做善事,出于天性。与他同里而住的张迈等3人,妻子各生了孩子,当时正闹饥荒,都怕养不活,准备把孩子抛弃掉,世期听说后,急忙赶去救助,给吃给穿,解决困难,结果3个孩子都得到抚养而长大成人。同县有个俞阳,他的妻子庄,年已90,女儿兰,年70,两人老而有病,孤单无靠,世期向她们提供衣食,前后20余年,她们去世后,还为之料理丧事。他的同宗亲戚严弘、同乡潘伯等15人,都在荒年饿死,骨骸暴露不收,世期为他们置办棺材,并且还抚养他们留下的孩子。

吴逵志义可嘉

吴逵①,吴兴乌程②人。经岁饥馑,系以疾疫,父母兄弟嫂及群从小功之亲③,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时病困,邻里以苇席裹之,埋于村侧,既而逵疾得瘳④,亲属皆尽,唯逵夫妻获全。家徒壁立,冬无被绔⑤,昼则庸赁⑥,夜则伐木烧砖⑦,此诚无有懈倦。逵夜行遇虎,虎辄下道避之。朞年⑧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邻里嘉其志义,葬日悉出赴助,送终之事,亦俭而周礼。速时逆取邻人夫直⑨,葬毕,众悉以施之,逵一无所受,皆佣力⑩报答焉。

《宋书·吴逵传》

【注释】

①吴逵:南朝宋人,《宋书》入《孝义列传》。

②吴兴乌程:吴兴,郡名。乌程,县名,治所在今浙江吴兴南,是吴兴郡治所。

③群从小功之亲:小功之亲,指兄弟。从(zònɡ)小功,即叔伯兄弟的总称。

④瘳(chōu):病愈。

⑤绔(kù):裤子。

⑥庸赁:为人打工。

⑦烧砖:因筑墓需砖。

⑧朞(jī)年;一周年。

⑨逆取邻人夫直:逆取,欠。夫直,指人工费。

⑩佣力:以自己的劳力。

【译文】

吴逵,吴兴乌程人。连岁饥荒,又患疾病,他的父母兄弟和嫂子,还有叔伯兄弟等,男女共有13人丧生。那时,吴逵也生着重病,靠邻里用苇席把死者尸体裹着,在村边上草草掩埋了,后来吴逵病好了,亲属都死光了,只有他们夫妻俩幸存下来。家中穷得徒有四壁,冬天连裤子都没穿的,白天给人打工干活,晚上伐木烧砖,如此诚意,毫不懈怠。吴逵曾夜行碰到老虎,老虎给他让道。一年中,修成7墓,把死去的亲属的13具棺木都安葬了。邻里们赞赏他的志气和义行,安葬之日都出来帮助,为死者送终的事,办得既节俭,又合礼数。吴逵那时欠下了邻人们的人工费,丧事办好后,大家都声明全都送给他,吴逵却不接受,而是以他的劳力来作报答。

宗悫的气量

先是,乡人庾业,家甚富豪,方丈之膳①以待宾客,而悫②至,设以莱葅③粟饭④,谓客曰:“宗军人,惯噉⑤粗食。”悫致饱而去。至是业为悫长史⑥,带梁郡⑦,悫待之甚厚,不以前事为嫌。

《宋书·宗悫传》

【注释】

①方丈之膳:膳,饭菜,方丈,一丈见方,形容肴馔丰盛。

②悫(què):宗悫,南朝宋人,年少时,叔父炳问其志,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

③葅(zū):亦作“菹”,腌莱。

④粟饭:粗米饭。

⑤噉(dàn),同“啖”,吃。

⑥至是业为悫长史:指宗悫担任豫州刺史等职,庾业为他的部下。长史,官名。

⑦带梁郡:带,领,兼管。梁郡,郡名,治所在下邑。

【译文】

以往,同乡人庾业,家富于财,常以丰盛的肴馔,招待宾客,而宗悫到他家,却以腌菜、粗米饭之类待之,并且对别的客人说:“姓宗的是个军人,吃惯了粗食。”宗悫吃饱而去。到宗悫担任豫州刺史等要职时,庾业正好在他手下任长史,还兼管梁郡,宗悫待他极好,不因从前那件事为嫌。

江智渊的表现

智渊①爱好文雅,词采清赡,世祖②深相知待,恩礼冠朝。上燕私甚数③,多命群臣三五人游集,智渊常为其首。同侣未及前,辄独蒙引进,智渊每以越众为惭,未尝有喜色。每从游幸,与群僚相随,见传诏④弛来,知当呼己,耸动愧恧⑤,形于容貌,论者以此多⑥之。

《宋书·江智渊传》

【注释】

①智渊:江智渊,济阳考城人,先被宋孝武帝宠爱,后宠衰,竟至忧死。

②世祖:此指宋孝武帝刘骏。

③上燕私甚数:上,皇上,指孝武帝。燕私,宴会。数(shuò),屡次,多次。

④诏(zhào):皇帝的命令。

⑤恧(nǜ):惭愧。

⑥多:称赞。

【译文】

江智渊喜欢文雅,笔下清丽宏富,世祖对他十分器重,在朝中是独一无二的。皇上常举行宴会。大多让群臣3到5人参与,智渊就是其中为首的一个。大家都在等着时,就把他先叫进去,智渊对于能有这越众而先的荣誉,总是觉得很惭愧,脸上从末有过欣喜之色。每当跟随皇帝,和同僚们在一起,见有皇上的诏书传来,心知是召唤自己的,就要表现出十分惭愧的举止神态来,谈到这点时,人们都对他给予赞扬。

王华与张邵

初,王华①与邵②有隙,及华参要,亲旧为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必不以私仇害正义。”是任也③,华实举之。及至襄阳,筑长围④,修立堤堰,开田数千顷,郡人赖之富赡。

《宋书·张邵传》

【注释】

①王华:字子陵。南朝宋初重臣,宫至侍中。

②邵:张邵。

③是任也:宋文帝元嘉五年(公元428年),张邵受命任雍州刺史等职。宋时雍州,治所在襄阳(今湖北襄樊)。

④长围:古又称“圩”,在低洼地周围筑堤防水。

【译文】

原先,王华与张邵有矛盾,待王华步入权要,张邵的亲戚朋友都为他担心,张邵却说:“子陵正弘扬公正,决不会为私仇而害正义。”他之被委任雍州刺史等重要职务,正是王华提议的。他到襄阳上任后,在大片低洼地周沿筑起长长的围圩,又修堤立堰,开发垦田数千顷,使郡内之人得以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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