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等着那匣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了内室。
付良蒂就躺在被褥间，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眉头皱着，嘴巴紧抿着，就是沉睡着都极不安稳，似乎正被什么梦魇缠着无法脱身。看着她这个样子，颜如玉心痛难当，不禁坐上床沿，伸手抚摸她已经隆起的肚子。
手刚覆上去，就见付良蒂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颜如玉当即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付良蒂就恍惚的睁开了眼。许是睡了太久不适应光线，睁开就闭上了，好一会儿才又颤抖着睫毛睁了开来。
颜如玉目光紧紧的看着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是不敢冒然出声惊扰到她。
付良蒂却没有看他，而是茫然的盯着帐顶发呆出神，良久才看她转动眼珠，偏过头看向颜如玉，“如玉……”
颜如玉眼神一紧，瞬间就僵硬了，半晌才颤栗不稳的开口，“你……记得我？”
付良蒂的回应很慢，可以说，她一个简单的眼神闪烁都能等的人崩溃的漫长地步，很久才见她眨了下眼，却不是回答颜如玉的问题，“我……好像……嗯，睡了很久……我……我……是又发病了么？”
颜如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眸底凝淀着沉痛，“没关系，你现在好好的，就好。”
“你……你……”付良蒂皱着眉，似乎是在绞尽脑汁的想要表达什么，眼神几度呆滞都被她挣扎着拉回了神智，“你……瘦了。”
颜如玉眼泪差点就没忍住，眼睛酸胀不已，他却只能仰着头强忍，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良蒂，我是皇帝了，就缺一个皇后呢。”
付良蒂这次抬手抹上了颜如玉的脸，“我……鱼……”
这句话确实是表达无能，若是别人肯定听不懂她这说的是什么，或者还会以为她又开始说疯话，可是颜如玉却懂了，一滴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砸落在明黄的被面上。
“你不想做皇后？”颜如玉抬手覆上付良蒂抚摸自己脸颊的手，冰冰凉凉的触感和手心硌人的骨节，都让他心脏狠狠的拧成了团，“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你要喜欢渔村的生活，那我就传位给皇叔，咱们回渔村去，再也不踏进这京城一步。”
付良蒂眼神又呆滞的晃了晃，每一次眼神失神和清醒的挣扎，都让她脸色白上一分，“鱼……好……”吐出这两个字，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闭上了眼，尽管从颤栗的睫毛看得出，她还在做着坚韧的挣扎，就在颜如玉以为她又要沉睡过去之时，却听到仿似梦呓般无意识的低声喃吟，“枯……藤老树……昏鸦，小……小桥……流水人……人，家，古道……西……西，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人……在，天涯。”
这呢喃很低，颜如玉耳朵贴着付良蒂的嘴唇才听清楚了，那断断续续的断句的厉害，让他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紧接着就皱起了眉头。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一句，让人蓦然一阵心惊肉跳。
那一瞬，心脏仿似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击中，一股强烈的不安令他呼吸都跟着一窒，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再看付良蒂，却是已经昏睡了过去，眼角却滑落一串晶莹的泪痕。
颜如玉轻柔的为她擦拭泪痕，自己却已是泪流满面，就那么僵硬的坐在床沿，久久都没有反应。
门外突兀响起一阵脚步声，正是张放和夏远恒两人，颜如玉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不等两人进门，便率先调整到正常状态站起身来。
刚走回桌前坐下，夏远恒就走进门来。
“臣参见皇上。”夏远恒行了跪礼，“皇上这么急着召见臣，不知所为何事？”
颜如玉招手让他起来，“这个是太皇太后给出的解药，说是赤火金莲提炼而成，你来看看，断断这有几分真假。”说着，随即把匣子打开，推到夏远恒眼前。
夏远恒眼睛随着颜如玉动作转动，瞬间的红光大盛让他侧头微眯了眯眼，“这……赤火金莲？”乍一见，险些被红光刺瞎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这东西看着就不扑通，可要说真是赤火金莲，一时却又拿不大准，“这个，典故上只有提及其名，别的详细记载一概没有，臣也不好论断。”
颜如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个确实不好说，这东西看着并不普通，不过却不能贸然一试，谁知道这只是外表华丽内力无实的废物，还是又一种要命的毒药。”这般喃喃着，忽然心生一计，颜如玉当即看向夏远恒，却见对方也同样双眼一亮的看向自己，不用问，两人显然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某些时候，两人总是有种惊人的默契度，“爱卿可是想到什么了？”
夏远恒点点头，“就是不知是否和皇上想的一样。”顿了顿才接着道，“其实想要验证这东西是解药还是毒药或是废物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找一个死囚，给他服下摄魂花，再用这个来一试便知。”
颜如玉笑了起来，“果然懂我者，夏兄也！”显然，两人正是想到了一块儿。一句夏兄，瞬间拉近了君臣之间的距离，颜如玉拍了拍夏远恒的肩，“此事就交给夏兄办了。”
“臣接旨。”夏远恒眼底是止不住的温暖笑意，“付姑娘的事，急不来，皇上也切莫太过忧虑，保重龙体要紧。”
颜如玉点点头，又拍了拍夏远恒的肩，叹息道，“还好，朕身边有你。”
“能为皇上尽忠，乃是臣之福气。”夏远恒连忙拱手道。
颜如玉笑了笑，随即将匣子合上盖子，塞给夏远恒。
夏远恒伸手接住，抱着匣子退后一步，微弯腰行礼道，“皇上要是没有别的事情，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嗯。”颜如玉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去吧。”
夏远恒皱眉望了颜如玉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而去。
夏远恒一走，张放就抄着手走了进来，看到颜如玉揉着太阳穴，试探的问道，“皇上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奴才宣太医来看看？”
颜如玉摆了摆手，“不用，朕只是近来体乏，有些精神不济罢了，不碍事，这里没你的事，出去吧。”
张放还是不怎么放心的望了他一眼，这才应了一声是，默然又退出了门外守着。
等张放出去，颜如玉回头望了眼内室的方向，叹了口气，这才走到龙案后，专心批阅起堆积如山的奏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