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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婚礼

十月六日,赵辛嫁入湖都的大帅府。

金黄色的秋天,温暖甜郁,嫁与有情郎。阳光闪耀到深处去。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鬓发高挽,手上捧着一串蜿蜿蜒蜒的葡萄花。

叶景卿专门从法国花了高价请了最有名气的化妆师,婚礼这一日,从朝到晚跟随新娘直到入洞房。

叶景卿一直淡淡地笑,看赵辛挽着自己的手臂,到每一桌席上敬酒。他的新娘,年轻娇俏,像朵含苞的鲜花依偎在他身旁。她的头发散发着香气,脸上花纹那颜料调和着闪光的粉末,从太阳穴到面颊,仙子霓裳。

婚礼是一本书的封面,光彩堂皇,然后内容,一字一句,没有人知道。已经没人再有兴趣阅读那些冗长的白纸黑字,无论那是喜剧悲剧抑或闹剧,甘苦自知,只是他为什么要想到这些……

今天是他结婚的日子,娶了个这样年轻简单、小小的快乐就会知足的新娘……洁白的婚纱簇拥,如云似雾。她像朵不可触碰的栀子花,满含青鲜汁液。青春的气息这样眩晕,几乎泼辣成毒。

叶景卿领着她到赵鼎与她父母面前奉上一杯感恩茶。赵辛的母亲眼里盈着泪,而她的父亲赵隶不问世事多年,如今也含笑接过他们的茶。湖都风物向来为最佳,这次婚典之中选中的茶自然都是佳品中的佳品。

其他人也赞好,然而叶景卿分明注意到赵隶只略略沾了沾唇就放下,根本没有真的去品。

那样久经阵仗的老狐狸,虽不信他能明目张胆地投毒,但宦海沉浮总是多险恶,若不是历来小心谨慎,没头没脑的恐怕连怎么送掉性命都不知道有多少回。

“景卿呵,以后赵辛要你照顾了。”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还得多多担待……”

叶景卿看着这对面貌极为和善的夫妇,笑了笑。落座后,不动声色地呷着盏中碧色茶汤,将目光缓缓移到全场。

“请岳父岳母放心,以后赵辛就是我妻子,这辈子最亲的人,我自然不会委屈她的。”

他的新娘闻言侧过脸来笑笑,轻轻地甜腻偎贴在他肩上。

“爹地妈咪放心吧,他会待我好的。我也会待他好。”

赵辛仰起脸来望着他。有人起哄,把红绿纸屑漫天洒来,纷纷扬扬夹杂着金色闪烁的迷醉,像个梦。

叶景卿竟忽然感到恐惧,在这不真实的一刻。他紧紧地揽住那娇小肩膀,他的妻,丰润娇软。不似另一个愈加单薄轻飘的身体,仿佛随时要乘着那暖煦煦的风飞去。

他满脑中回旋的都是她。

他想他是疯了,在这一日。

手指碰到新娘额畔曲曲垂下的一绺卷发。

赵辛身上柔软的婚纱,婚礼前他对她说,一辈子一次的事,绝不能马虎了去,便从法兰西定来这件昂贵蕾丝缝制的婚纱。

他这样宠爱着的赵辛,此刻她的细腰在他掌中,揽紧了她,陷入那缥缈婚纱堆叠的烟雾中去,却仍似梦寐。

隐约地,他觉得自己拥住的是另一个飞天,却终于被他擒住,再也挣脱不开枷锁。

婚礼亢长,晚宴时,赵辛将洁白的婚纱换成深红的旗袍,配着鞋子。在特备的小房间内,化妆师帮她换过礼服,再改盘过头发和脸上描的花样。

十分繁缛而沉重的程序,还得配合纤细的高跟鞋子。

叶景卿看着平日憨然蹦跳的赵辛踩在它们上面摇摇欲坠,摆出个高贵娴雅的姿态,不禁失笑。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嗔怨他。

由于浓妆那时分她的脸看去竟全不像她,鲜红的嘴唇与银灰的仿佛风霜的幽深眼睛。

冷丽,冰美,然而不像她,他却感不到一丝陌生。

“景卿,你笑什么?我看起来很可笑吗?”赵辛不满地问。噘着水色晶亮的红唇,化妆师正替她拨开嘴边一缕鬓发。她乌浓的眉睫,妆容精致的面孔那一刻看去冷然如冰。

是精雕细琢的冰灯,透着光彩,然而毕竟还是冰。冷的,凉的,不可接近。叶景卿竟然感到寒栗,直至她换上水红色的旗袍。

那是他亲自带她去订做的高贵礼服,银线沿边,他说,他们不要俗艳的金色。店里人殷勤奉承,还奉赠手工小巧拎包一个。景卿清楚地记得带她去量身的那天,风和日媚,媚得无可比拟,媚得……就像她。

赵辛。

此时她穿着这水红色镶绣牡丹花图样的旗袍多么合身,在她的婚礼上。银色辫子滚着袖口与下摆,腰肢处袅袅娉婷,恰勾勒出她引以为傲的一尺七寸纤腰。她胸前的繁复大花朵闪着瞩目银光。

还求什么呢?这个风光无限地出嫁的女孩儿。宾客们无不羡慕嫉妒着赵叶两家权力的结合。

这种场合傅舒眉自然不能缺席,即便所有人都暗暗瞧不起她,一个几乎都什么没有的混血杂种。

曾经被强暴失身,又被扣在绵山许多不明不白时日的女人。

此刻的傅舒眉与富丽堂皇的新娘截然相反,稳妥地踩着高高的鞋跟,摇曳生姿。头发盘得纤毫入扣,挽着那男人的手臂,身姿修长,面容姣好……她曾经的卑微与辛酸,早已不见踪影,如同一个夺了神仙内丹的妖精,已经修炼到无懈可击。

紫调鲜青蓝大牡丹花的真丝织锦料子,让人惊觉这面料图案的精美与配色的暗淡。

立体剪裁新式旗袍,余下腋下的那块,却又依稀透出一丝耐人琢磨的陈旧暗伤,却偏偏似蒙尘的老物什,在富丽堂皇的璀璨下,濯濯生辉,足以让在场所有其他的华衣美服黯然失色。

赵隶面上有一丝呆滞的神色,望着坐在身侧的妻子,一时间夫妻俩面面相觑。旧恨结得深了,不是不尴尬无措的。

叶景卿挽着赵辛那柔弱的腰肢,勉力收回心神。手下水红色的缎子,光滑细腻。

从今日起,赵辛就是他的妻……不管他曾经如何爱恋憎恨另一个女人,以后只有她是他的妻。

呵,不期然,叶景卿竟然想起书房中李重远的话,心中不是不酸楚的,这一刻,几乎有种牺牲的感觉。

晚宴上,叶景卿照例向宾客微笑敬酒,许多都是多年的旧交,心里有数,再怎样放肆,礼面上他们不会失了大褶去。

而唯有他的新娘,忐忑得犹如一只刚刚闯出森林的小鹿,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不是不惹人怜爱。

而水红色的旗袍,更是让女人的风情散发到极致。

叶景卿终于剥去它,在婚礼完结众人散去之后。

她刻骨的媚,刻骨的柔,刻骨的水汪汪,终于再也瞒不了他。

漫天里仿佛栀子花甜腻的气味,可是他偏偏要想起,想起那如麝香一样浓烈的气味,曾经如何令人醉倒,曾经如何令人失了神志。

晚宴结束之后,在傅舒眉眼里,富贵泼天的婚礼,倒不如这没有月光星辰的夜色来得让人沉浸。

所有的金镶玉饰,所有的人间繁华,和她一样,只合出现在摇曳灯火下,蒙着蓝绿的夜雾,遮遮掩掩,见不得天光。

她紫调鲜青的身影像一阵三月的微风,轻盈盈地飘出去时,一时间,浅浅地灼亮了每个人的眼睛。

那么优雅而妩媚,像极了夜半绽放的紫昙花,全场的人都好像给这花香熏中了一般,引得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她迎过来。

可她只单单拉着今晚的男伴消失在督军府夫人花丛中,脚下绿色如茵的草坪就像是西式堂皇的舞池子。

傅舒眉微仰着头,轻摆着腰,一径是那么不慌不忙地起舞着,那么从容,那么轻盈,像一球随风飘荡的柳絮,脚下没有扎根似的。

她紫调鲜青的短衫,黑色及足踝的长裙。高束的领口略松,挖成金刚钻形,袖口宽如荷叶,却比平常女子的袄衫更加短,露出桃白色的前臂,轻轻搭在舞伴的肩上。

明黄色流苏,犹如一段瑰丽的梦,随着音乐端淌在她乌黑的裙上,定睛看去竟是藏于衫底,行步之间,唯见一点明黄,细细地透着一股诱惑挑逗的味道。

早就散去的无声舞曲此刻像是停了下来,傅舒眉依旧是拥着舞伴,在他的耳边絮絮地说着什么。

她吟吟地笑着,兰花般细巧的手拈着一只没有离手的水晶高脚杯,慢条斯理地将香槟一饮而尽,将酒送到嘴中。

新房之中,而缭缭绕绕的灰烟中,叶景卿站在窗帘旁握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他的目光随着她转着,捕捉她白皙面上的每个表情,捕捉她一举手一投足间,那一份世人不及的风情。

这时已是午夜的时分,赵辛早沉沉地甜蜜地睡去。

叶景卿沿着长长的铺着红毡的台阶走到走廊的尽头。

廊道里,红纱的灯像两排通天的星辰。窗外依旧依稀可见卫兵们手中带着刺刀的枪支,长刀在黑夜里泯灭轮廓,刀尖偶然映一点黯淡的光。即便是这样的时刻,也不能有一点疏忽。

傅舒眉刚刚回到房间,反身锁了房门,才换了衣服进到浴室。

然而,叶景卿终究是开了门进来,就站在她的浴缸前低垂着头。

此情此景……这样熟悉,依稀听见西伯利亚寒冷的风声呼啸,雪花簇簇。

此情此景,一如前绵山那个教堂内,她隔着栏杆紧紧拥抱住他。

浴缸极大,即便是叶景卿跨步而入依旧富富有余。加了浴盐的水海味似的咸,湿热之气蒸腾。

水波带着奶油一般的泡沫,云雾阻隔。

然而她永远忘不了那咸湿的味道中,他的身上带着另一个女人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湛粉的浴缸,自大洋彼岸的意大利空运而来,越过海洋与天险。嵌着水晶的裸体天使,遥瞰着他们彼此。

她仰卧在粉色的浴缸上,拂开脸上堆积的水沫,隐约想起今天婚宴上,穿着白色婚纱笑着的女子,那样相偎的一双人影被阳光照得极为幸福。

于是她从水中站起来,湿淋淋的长发披垂到腰肢上,像一把开满漆黑花朵的海藻。

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衣物。她拉过头发遮在胸前,身上水珠不停滴落。影子倒映在泡沫中,一忽儿蓬蓬,一忽儿缩短,赛过灵蛇。

傅舒眉静静看着那个面前英挺如人中龙凤的男子。月光把他的外袍镀上一层银,她毫不羞涩地****着身体,表情平静冷漠。对着男人脸上惊愕的神情,缓缓开口:“予之,你已娶妻,自此后我们只是亲人。今晚,你不该来,所以,快走吧!”

叶景卿仿佛没听到她在说些什么,起身一把抱起她,大步来到床上。

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一眨眼的时间。

叶景卿唇边先绽开一缕诱惑的笑。这一刻,他的面容就像一尊石头雕像,怎样笑,都没有丝毫的温度。

“傅舒眉。”他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唤她,“我们已经互不拖欠。如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傅舒眉一语不发。

她只是望着那张越来越近的,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又无比陌生的面孔。

他用笃定至极的姿态来占有她。

她倒在绵软的公主床上。

那张床原本就很大,如今即便是多加了个人仍旧很空。

褥子里是她私下叫人絮着的麝香粉末,那从名叫麝的小兽脐内活剔出来的名贵香料磨成了粉末,依然散发活生生的热辣浓香与泯灭不去的血的气味。

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傅舒眉仿佛看到麝在猎人的包围下东奔西突,身上插着箭支,鲜血浸透了美丽皮毛。麝死了,它的香还在,像一个不能瞑目的咒。

温庭筠的《达摩支曲》说: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

汉宫金盘起舞的飞燕,食用掺杂了麝香的息肌丸,青春貌美缠绵不尽时,却永远失掉了作为母亲的资格。

空旷如荒野的床褥上,她只是抬起双手,环抱住叶景卿的肩膀。

这偌大的绵软的床,偌大的府邸,偌大的……人间。她所能抱住的,也不过只是他。

他自然知道,就如那一****吊唁廖士出来,他为她撑起一把伞,遮蔽风雪,却又靠近了她,在她耳边柔声说:“除了我没有人会替你遮雪,不是吗?”

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语调温柔,神情亲昵,字字句句却针一样尖利地刺入她的内心。

傅舒眉的唇上,还残存着今日为他大婚而精心点染的桑子红。唇脂蹭在他的颈项上,像是淡红的血痕。

麝香的气味混在****之中,还是那个温庭筠写出婉约情词: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

仿佛为此情此景写照。

褥上的舒眉婉转伸长臂膊,苍白的手指紧紧攀住床头支架。她的十指几乎嵌入那鎏金的铜架子,凉得入骨。

头顶撑着散下重叠帘栊的架上垂吊着杜若一般的蓝色香囊。

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却驱散了一切佣人侍婢,几乎是放纵地毫不顾忌地躺倒在这孤独的床上与她,与不是新娘的另一女人激烈合欢。

咯吱咯吱,随着撼动香囊摇摇摆摆,颓靡的香气,粉饰着不再追求的生命。

残妆在脸,窗子是大开的。

敞开之中,她看到外头氤氲弥漫进来通明的红色宝光。那窗台上是一对尺余高的珊瑚树,倾国之宝作为婚庆贺礼,本不该摆在她的房间。

珊瑚宝树的光彩像海潮一波又一波,劈头盖脸,把叶景卿的面容映衬如此英挺,如人中龙凤,于此万籁俱寂深夜,疯狂地她的身上耸动。

快感是那样的铺天盖地,令人窒息,像烟,像血,像那个词儿———“滚滚红尘”。

而珊瑚的光炽烈而冰冷,高高地俯视着世间众生,却不发一语。

叶景卿在她的耳边不止呢喃什么,她除去其中有痛楚的意味,便什么也听不清。

舒眉木然伸出两手揽住他光滑的脊背,在他身下,她只是这样纤弱的苍白肉体。她的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脖颈,长发散乱揉搓在枕上。在这如梦如魇的时刻,在他凶猛的进攻下,她分不清传说与现实的边缘。

此夜,她只是一个寂寞而失去了前行去路的女人。

复仇之后,还剩下什么?

变成鬼,吃人的鬼,交出自己的灵魂,才能得到另一个自己想要的灵魂。

曾经有一个人他全心全意爱着,只爱她一个。

但是,复仇是一场残酷的游戏。

他们赤裸裸无遮无拦紧密相连的身体。

可是她寂静如死。

这场赌注,不是赔尽,就是全赢……

没有中间的路……

你只有一次机会。中途改变目标是不可以的。你选择舍弃了他,你的全部赌注,就全部输掉给命运。

要么赔尽,要么全赢,你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多么痛快啊。

喜欢豪赌的,不只是男人,还有女人。

所有人的天性里,有着危险的血脉。那种会用全副身家来下注的人,体内咆哮的血液……

午夜的钟声打响十二点。屋角里矗立着的那半人多高的金自鸣钟,由身穿黄金铠甲的异国行旅从极西蛮荒绝域带来,一天十二个时辰,它要唱二十四次歌。每一次歌声有个小人儿从那纯金窗口里跳出来,高举微型长矛,盔顶戟刺直指天际。是这样郑重其事,它单膝跪地,胸中吐出齿轮交错的机械的承诺,它说:“My Princess,I Love You Forever.”

遥远异域来的表白,身披金甲的机械小人单膝跪地,缓缓退回钟楼去了。两扇小小的百叶窗阖拢。

叶景卿的唇边也泛起模糊的冷笑。

他毫不犹豫抽身而起,不带眷恋地转身离去。

大约在许久以前,久到舒眉已经忘却了时间。

在金光灿烂的钟楼背后,她的予之吻着她的头发,低声告诉她,在那个极西的、传说看不见太阳落山的国度里,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的一昼夜,每当午夜,一天的终结,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那异国的行旅名叫骑士。骑士穿着黄金铠甲,骑有白马,手持长矛,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将矢志不渝,爱到死。

他曾经问她,舒眉,你爱过我吗?

舒眉。My Princess。他生硬地模仿着那异域的语言,在背后拥住她,亲吻着耳边发丝,他说,给我一个理由,我的舒眉,给我一个原谅你的理由。

满绣繁华的锦被像条累赘的尾巴纠缠在双脚之间,翻翻滚滚。

然而,在滚滚红尘中挣扎的人,在黄金钟楼敲响十二点后。马车变回南瓜,水晶鞋化为乌有,黄金战甲的骑士,缓缓退回到传说里去。

却再不会有个人问她说,可曾,爱过我?

空旷的床上,她听到自己喉间发出嘶哑的破碎声,如同深海底的水泡,这样寂寞。

回到新房时,赵辛已经清醒地坐在床头等候着他。

只开了一盏灯,柔和得让人分不出是清晨还是子夜,那样缥缈空虚。

叶景卿推门而入,门上细微的合叶摩擦声音,提醒他所犯下的罪恶。

赵辛更紧地缠到他身上去。

叶景卿的身上,有来自另一个女人身上的味道。麝香,清芬馥烈,却掺杂了散不去的女儿体香。

赵辛明明知道,却还是低低地缠绵地呼唤着他:“景卿,景卿……”

似哭似笑的、含混的呻吟。

蓦地,赵辛抬手抓住叶景卿的睡袍衣襟,几乎是狂暴地扯落。纤腰凭空弯起,如同灵蛇,夭矫地迎向他。

叶景卿倒是一惊,他竟然看不出这个小女人,在她瘦弱身躯里竟深藏着如此热烈的激情……

赵辛的睡衣被他剥落,那么华丽而空无,堆积在地。头发散落下来,纷纷披在她的身后。

叶景卿已是老于床笫的猎手。他懂得如何在享受的同时让女人快乐。

他只顾一味享受着身下婉转舒眉的美人,动作娴熟,手势温柔,他的亲吻像大雨落遍她全身。

他搂住她激烈地冲刺,舔着她,吻着她,恨不得将她吞下肚去。

被褥凌乱。赵辛努力迎合着他的冲撞,把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头发。她忍无可忍地向后尽力仰着头。那个欲情澎湃的男人并未发觉,出了汗,麝香的味道越发蒸腾。

躲也躲不开,在那男人发间散发着另一个女人的气味。

赵辛觉得自己即将被那痛楚凌迟成万片。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仿佛看见,在叶景卿的身后,一双含着风霜的冷漠眼睛像一柄刀劈开她的身体。

对那个女人,他也是这样吗?

那冷如骨瓷的女子……

傅舒眉搬到南山公寓是三天后的事情,她走时只带了几件喜欢的衣服和首饰,然后匆匆上了车。

等换过衣服,傅舒眉便走下楼,却瞧见李重远正在客厅里等着自己。

“表小姐,司令让我接您回督军府。”

言下之意是要她立即回去。

哪知傅舒眉头也不抬地往沙发上一坐,随手翻开杂志看了半晌。抬头时竟然发现李重远还在。

她似一无所觉,点了烟半握着侧着身,仿佛正看着远方的某一点。

英国的烟草总是带着股甜香的味道,感觉有种蒸腾的感觉,氤氲的香气浮荡在周身。

蓦地,傅舒眉打了个寒战,似是被这夜晚突如其来的寒意击中。

她这才想起刚才过于匆忙,把精心弄来的麝香香囊落在了府邸。

明明应该是惊慌失措的事情,傅舒眉却突然笑了起来,李重远不由得惊慌时,却诧异地看到叶景卿疾步走了进来。

对傅舒眉来讲,他的到来则是意料之中,并不那么突然。

她双腿蜷缩在沙发之后,怡然自得的姿态,只是旗袍的一角若有若无压起,好似花蕊一般卷曲娇艳,裙摆下的白皙肌肤若隐若现……

叶景卿他冲上前,便将她压在沙发上狠狠地吻住。

“你为什么不回督军府?”叶景卿咬着她的唇问。

舒眉原以为他会生气的,然而却并没有,只是这么厮磨地纠缠着,有情却本是无情。

傅舒眉侧开头有些不耐烦地问:“回去做什么呢?”

叶景卿不肯放开她,追着摩挲着她的唇,继续道:“要知道,我一贯喜欢听话的女人。”

“是,大爷。”舒眉不由得轻佻地笑,“我当然得听话。”

叶景卿反而一怔,随即冷冷地推开她,上一刻的温柔缱绻,似只是一个梦。

“你有什么不知足吗?”

“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不必跟我打马虎眼,你是我的,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我的!”

舒眉挑眉,笑道:“是吗?我自然是你的,予之。”

叶景卿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灯光明晃晃的光线映到他的脸上,有种深邃的色彩。

舒眉现在顶厌烦他这样的脸色,转头起身,不想脚下一崴险些跌倒。叶景卿及时捞住便按在怀中,好闻的栀子花香水扑鼻而来。

一瞬间,舒眉在他怀中,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你没得选择,我想要你就得给我。”

她听到他这样说完,便被打横抱起来。她没有反抗,乖顺得像一只猫,被叶景卿抱上了楼上的卧房,然后立刻被他按得死死地在床上。

她只有贴在他的胸前,大气不敢喘一下。

叶景卿却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似笑非笑地说:“你一直在这里跳来跳去,闹腾得我静不下来,你说,你有多不乖。”

她的心抽紧起来,慢慢拉过他的脸,将之贴在自己的心口。

舒眉什么都没有再说,叶景卿便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双双坠入欲望的漩涡。

激情之刻,他极尽缠绵地唤着她的名字,却没有看到,她的嘴角一闪而过的诡谲。

她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被不大的关门声惊醒,微微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他离去的背影,眼光移到身旁的混乱的被子发呆,她缓缓伸出手,感觉到上面甚至还有他躺过的余温。

他完事后总是很快便会离开。

挣扎着下了床,傅舒眉赤脚小步跑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的一角,心中荡漾着那样一丝细微的期盼和挣扎,酸的甜的,搅和在一起,突然之间不是滋味。便看到他的车缓缓驶过被月光照得光滑的街道,那如水般的月色一溜儿晕开,从金黄变为浅黄,又转为嫩黄……

他最终还是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命运仿佛总是在跟叶景卿开着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玩笑,他以为多年的恋慕终于完满,结果不过又是一番折磨的开端。

名花倾国两相欢。他本就权高英俊,如今再加上风流,反倒是人人称颂。

一夜又一夜,上一个还是人间烟火的仙子,下一个已是这人折了那人攀的烟花女子。

一切都是因为黑夜的梦幻,太过惑人心魄。

有一夜在红锦坊的舞厅里,叶景卿在慢板的音乐里,看见一个穿着青色棉布旗袍,似是跑错了地方,却又无可逃避的女人。

也不知是哪个化妆师为她胡乱涂了青铜色的眼影,像生了锈,像是风霜刻痕,生生地就老了几岁。

可偏偏她就看着那恍如伤口的妆容,精致而青冷,磷火似的,鲜艳得让人更疼,犹如是凌迟的延缓。

着了魔似的,叶景卿为那些锈蚀的粉末沙沙坠落。

他拉起无人问津的舞女。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来,我们来跳舞。

他为她买了精致富丽的旗袍,华服庄的伙计们把从车上卸下的一匹匹料子展开来铺开,任由她细细地品赏,那么多各种各样净真丝华丽的料子,织锦,绫罗,绸缎,绣幅,在大厅里如霞弥漫,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一件件的绸缎堆满了女人的衣橱,华衣总要首饰来配,渐渐地那屋子装不下,他就又置了一间公馆给那个女人。

后来,赵辛到底得了消息。

某一晚,叶景卿来到公馆时,就在昏蒙蒙的灯光里,闻到了一股子栀子花凋谢的味道。

那个叫阿蛾的女人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而那绫罗浮丽的衣裙下摆,长长地卷在了脚面上。

未尝不是惺惺作态,他知道,给了一个女人东西多了,便总是贪心地要更多。

可是当阿蛾抬起一只手,轻轻分开遮挡在脸前散乱的长发,看了他一眼时,鼻翼开始微微地抽动,继而双手捂住了脸,呜咽起来。

她哭泣的声音在犹如划裂开的碟片,并没有那种嘤嘤的动人。可是女人背上浓密的长发直披过腰,蜿蜒爬过那件破了的织花锦的衣裳,爬上了地面的青砖。

像一把茂盛的海藻,汗水打湿了发梢又如无数条黑亮的小蛇,咝咝吐着分叉的信子。

她那肌肤,若是抚摸上去,一定也是冰冷的吧?

叶景卿为自己突然涌现的这个念头而惊悚,心上顿时一阵巨颤。

然后一切就犹如处在尘雾之中。

她依偎在他怀里,周身柔若无骨。她颤抖着冰凉的娇弱,一身皮肉,是雪,是冰,是霜,天一亮,就化掉。

然后这一切,都似故事里鬼魅化身的新娘,夜半来,天明去。

她只不过是他心头上描摹出的一缕淡白稀薄的热气……

是他的一部分,她的存在,全都是因为他。

清晨还在万籁俱寂时,窗上开始亮起鱼肚白。遍地凌乱着紫丝香囊与织花锦的碎片,像一个刚刚遭过抢劫的地方,只有那一对珊瑚树兀自挺立,把寂寞的赤红光彩。他知道那些红颜色,并不是真正想要看到的那些。

于是,一波又一波,将他推出门。

恍恍惚惚地命人将车开到南山的别墅中,叶景卿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是脑海中始终抹不掉她的一颦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很清醒,知晓自己在干什么,可是身体的疼痛抵不过心里的。

有些人,命里注定,是逃不脱了的。

天欲曙时无数小虫在唧唧地唱歌,庭院中正是凤凰树繁盛的季节,枝上芳华点点,燃烧似的都姿情肆意地开着,寻不见一丝一毫的绿意,仿佛不愿负了这般奢靡似的。微凉的风一熏,一片嫣红如火,落了一地,铺出这一季的鼎盛和繁华。

才刚起来的傅舒眉,只穿了件白色的晨褛,带着几许飘逸和优雅,窄瘦的缎子高跟鞋嗒嗒地敲着青石砖,以极曼妙的姿态漫步树下。她轻易地抓住一把落花,五指之间,缠绵的红色像是血液滴滴滑落了。

灰白的晨色中,她越发的瘦弱,仿佛凝烟刚刚成形斜斜倚靠在树上,对于步步逼近的叶景卿似乎视若无睹,对于她眼中的一切亦视若无睹。

直至脚步声贴在身后,那熟悉的气息逼得傅舒眉回头望去。

叶景卿站在树阴之下,凤凰树大蓬大蓬的火红形成了重重的阴影掩住了他的身形。可直到此时叶景卿才觉得那浓冽的香气,熏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

终究忍不住,叶景卿身子微微一动,蓦地跨出了阴影。

偏偏在这时出现,不期然地,让她措手不及,手中拿着的一把象牙小扇,便落到了地上,浅浅沾起几许花瓣,像一羽绮丽的梦,停落在他的脚前,别有一番妩媚。

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她,摇曳的红花下,映红了的苍白的颜。她仿佛因为刚刚睡醒的微醺拆散了发髻,细柔的黑发随意倾泻下来,垂落在颊上。

在叶景卿看着她的时候,她也看着他。一双淡雅若花的眼眸凝视着他,直直凝视着他。

一颗心猛地停止了跳动,想要迈步相迎,可是脚却仿若坠了千金,根本无法挪动,身子僵得发酸。他想,也许今生就只差这一步的距离也好,哪怕不能说上一句也好,只要她这样真真正正地看着他,充满温暖柔和的神色……

一时间,他痴了,为这样一双仿若梦中识得的眼眸。

然后,她长而细的眉浅浅一挑,簇了起来,似乎在对突如其来的惊扰不满。

他急忙弯身去拾那象牙小扇。

扇子跌落于地,泥金扇面已然打开,白腻的象牙扇骨盈盈如玉色,其上绘制的山水花鸟工整婉约,而且比一般折扇都小,同她的人一般,精致到了极致。

有好几次不听使唤手慢慢抓住还沾着她体温的扇,恍惚重若千金,压得他双手颤抖,但依旧仔细地合起,捧着,递了过去。

“我……”

她,微启朱唇……笑了。

长眉秀目,眼角暗飞,浅笑盈盈。

却笑得讥讽。

嘲弄?不屑?

他噎住了。

身体中的血液似乎沸腾着,翻滚着。

她注视着他,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情,靠了过来,吐着温馨的气息在他耳边低语,出口的话语却如一柄锋利的剑,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舒眉扬起尖削的下巴,那样子却有一种天真的神气。

“被弄脏了的东西,怎么还能要?”

张大眼睛,似乎觉得自己得了幻听。惊愕中,却看见她唇边一朵绝美的微笑。在沉寂的夜色中如此清晰,美得令人触目惊心。

他的自尊在此时如同脆弱的琉璃,被踩得粉碎。

他的身躯无意识地抖着,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

不知道何时,她离去。

他只是呆呆的,手紧攥着那把象牙扇,简直有些惨烈地独自站在光线昏暗中。长风送来晨起人声的喧哗,仿佛都是极遥远的了。

远远地,李重远似是满含了担忧的声音唤他:“司令!”

那声音犹如一盆冷水陡然淋下,激得叶景卿快步冲上楼去。

卧室里傅舒眉的衣裳随意被丢在沙发与地毯上,她幽雅而娇媚倚在床上,那样的气韵让人有一种本身就是这些绫罗化身的错觉,仿佛她就是一支锦上的花,被神灵吹了口气变成了少女,只要那华锦一卷,她就会像画一样敛了广袖与容颜,轻盈地收将进去。

叶景卿不由得昏醉了,俯在那舒眉的身上昏乱解着晨褛的衣纽。多少风月场面都见过了,如今要脱去一个女人的衣服,竟然比他的洞房花烛夜慌乱百倍。

风月迷离,他分不清哪里是钮子,那里是扣子。或者,哪里是他的手指?也不知是谁发明这复古的装扮,指尖处簌簌悉微成痒。很慌乱,手指不听使唤,索性狠了手,他撕裂了她纯白绣着的百合花晨褛。

叶景卿的眼睛里,她却是寂静的,任由他为所欲为,甚至连她的呼吸也清晰可闻。

一片春梦只是漾漾香红艳紫的工夫,谁也没有说话。只听桌台上的铜钟正滴答走着,并不是督军府里精致的那只,但仍旧能反复震到了心里,和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听在此刻格外清晰。

可终究傅舒眉的眼太过闪亮,他看不到丝毫爱意,甚至连同****都没有,就如同这白夜里明亮的阳光,而他则是只能在暗夜之中那扑火的飞蛾。

早已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

他们早分不清谁是的谁猎物。

但是因为这是明晃晃的白日,便为叶景卿罩上了一层金刚似的甲胄,他用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撞击,令她从此知道,这以后,只有他才是她可以仰望的天,她的一切。

直到过了午饭时,叶景卿才倒在卧室开始午睡。

傅舒眉瞪着关紧的门扉,蹲下身仔细把晨褛碎片都收集起来,然后一股脑儿扔进了壁炉子里。

虽说是还没到寒冬,可这座公寓是极西式的建筑,所以一年四季壁炉里都有摆设用的木柴。

她找到叶景卿点烟的火柴,纤细的手指抵着火柴盒子只轻轻一划便扔了进去。怕点不着上好的缎子,她又洒了些酒。

“哄”的一声,火星便转为了大团,燃聚在一起,转瞬便皆成灰烬。

她想起人家常说的一句佛语: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一切皆是虚幻。

那火仿佛无边无尽,不知要烧多久,熏得她连带着汗珠都滚了下来。

侧面一个装饰镜,里面的她依旧妖娆地笑着,可是眼神那样冷。

叶景卿也不知何时醒了,倚着门看着她优游自若的样子,仿佛不会有任何人会认为她是被他禁锢在掌中,镇压妖精似的加以符咒,任意压榨。

他想起欢爱时,舒眉那呢呢喃喃的话……我知道。我们两不亏欠,自此后,我就是你的。

说话时,她虚眯着眼睛看了看窗上渐烈的日光。

午饭后就开始午睡的叶景卿慢慢张开了眼睛。柔弱的青纱帐微微晃动……起风了,她的人呢?

不由自主地起身去寻她,守在几步外的佣人立刻抬起头向这边张望,但马上又垂下眼,安静无声。

他来过那么几次,佣人们便已摸透他的脾气,如若睡不好,脾气总是很大的,所以屋子里的下人都是轻声细脚地活动。

而此刻壁炉里的火吸引来了不知从哪里飞进来的蛾子,在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上飞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扑了进去,即使粉身碎骨,也没有后退。

舒眉没有回头,听到声响,只以为是佣人,便吩咐道:“给我那些冰饮。”

这些日子的湖都,天不热,但却是不下雨的干燥,舒眉从来耐不住这种干燥。本就睡得不安稳,每天都想狠狠喝上几杯冰镇的饮料。可是医师嘱咐不能用太多冰,小产后毕竟伤了身子,不可过于寒凉。

一屋子都是叶景卿的眼线,自然严防死守着她,于是舒眉愈加的更没有胃口了。

等了半晌没有声息,习惯了的,可是傅舒眉仍忍不住紧紧闭上眼,新换的旗袍领子上觉得越发的紧,脖颈里四溢的热汗濡热难受,狠狠地扯了一下,手摸索着想更解开一点……

叶景卿这是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身边,俯近了低声地问:“热得慌吗?”

佣人这才进来,灭了炉火,换上清凉的薄荷熏香,打开四面的窗子。

他抱着她进了浴室,放好了水。

舒眉从来都喜欢大而舒适的浴缸,这里也是。引来玉泉山的温泉水,这水还是前朝恶名昭著的太监引了水入城,环绕湖都,以备火灾。到了沈会宗时,他做了一件好事,将历年来淤塞的金水河疏浚,水清波细,春夏之极菱藕初生,禽鸟翔集,景物之胜,俨若江南。

叶景卿不禁想起那句赞叹的宫词———内河环绕禁城边,疏凿清澜胜昔年。好似南风吹薄暮,藕花香拂白鸥眠。

南风,藕花,白鸥,捧来温水,拭抹去了舒眉较之别的女子更加白腻的胸口和脖颈里的热汗,柔和淡雅的风景。

可是,好像她的身体偏偏无法负担叶景卿这样的温和,总是不时地战栗着,无法抑制。

香皂里和着的是最昂贵的“蓬莱香”……沉香的一种,没有完全地结成凝脂,散碎如末,却清幽低黯,是暑天里熏香的佳品。

外面,清风低抚着柳枝,连燕子都停留在了池塘的假山石上,终于洗完了这场折磨人的沐浴。

傅舒眉倚住沙发上,轻轻地呷着浮着冰块的冰激凌。舒眉近来胃口不开,晚餐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倒是喜欢奶油,冰镇得越凉越好。

一口口下了肚解暑的冰冷之气,身体渐渐放松,微冷。

转眼时,偏又见到以为已经走了的叶景卿,亲自用端来了采自南国的新鲜莲子炖的莲子粥。玛瑙碗薄瓷碗隐隐透亮,碗中莲子沉浮,糯米熬得极为浓稠,犹如蜂蜜稠淌,更衬得那莲子甜香沁人。

叶景卿今天兴致似是出奇的好,拿了银匙,亲自挑了莲子喂给舒眉吃。她勉强吃了几口,新换的旗袍就汗湿了,偏偏他又喂过来,立时觉得人似被架在蒸锅上,渐渐蒸干。

偏偏这只是开胃的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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