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坐上帝位的他,绝不会再闪避。
对于他的问话,很显然,女子没有听进耳中。
“你……为什么……这么无情?”她顾自追问道。
倏然发出的疑问,令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情?朕无情吗?朕若真的无情,你还能活到今天吗?”冷着脸色反诘。
“为……什么……瞒我……为什么……”她又喃喃着。
“瞒你?朕瞒你什么了?”他实在不解。
刚问完,却看见她的眼角沁出了泪珠。
“该死的,你又哭什么?有什么事就说,为何要哭泣!”他低吼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落泪,他就会想到自己的母亲。
当年,坚强的母亲面对夫君的忽视、奸妃的算计,从来都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半分的软弱。
然,只有他这个做儿子的知晓母亲偷偷落了多少泪。
母亲哭的时候,连他都瞒着。
她会独自待在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平静地流泪。
有一次,在外面受了孔蜜儿母子欺负的他去母亲那里求助,无意间撞见了母亲在哭泣。
母亲那双仓惶无助的泪眼让他这辈子都会铭记在心,那一刻,小小年纪的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心痛。
而妖孽流着眼泪的美眸,像极了母亲当年哭泣时的样子。
每当看见妖孽哭泣,他的心就会揪起来。
吼完女子,他伸出大手,想要给她擦拭颊边的泪痕。
然而,未及触摸到她的肌肤,就停在了半空中。
只因听到了她的一句话。
“贝御风……你为何……如此……待……我……”声音很轻,却一字不落地砸在了他的心坎上。
原来,方才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跟老四说的。
亏他还自作多情,以为她在跟他说话。
瞬间,被凌辱的懊恼感觉把他侵袭,怒火又腾了起来。
“贝御风已经纳娶了正妃,他不要你了,难道你还想着他吗?”弯下腰,大半个身子悬在床榻上,瞪视着女子黝黑的眼瞳。
“为什么……不要……我……”泪水四溢,哽咽着,又问出口。
“为什么?”他彻底怒了,“让朕告诉你,因为他是个懦夫!因为他不配得到你!因为你注定是朕的女人!”
奈何她根本就听不见他的话。
任他如何义愤填膺,她的思维只是盘桓在自己的模式中。
“够了,别哭了!”他强压下怒火,令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一点。
——她喝醉了,他犯不着跟一个意识凌乱的人龃龉。
“贝御风,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女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听了这话,男人眼前一亮。
转而,阴鸷铺满了脸庞。
冷笑一声,“好,朕就成全你。”
贝御风行走在长街上,眼神迷离。
一路上,任哪个宫人与他打招呼,他都是充耳不闻的。
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霓朵被皇上留在了宫中。
不要说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算她神志清醒、活动自如,也敌不过男人的一只手臂。
他早就知道皇上属意于女子,只是碍着“叔嫂”的名分,暂且隐忍。
现下,情势有了大不同。
一国之君拥有对任何人生杀予夺的大权,若老二用了强硬手段,霓朵为了完成寿终正寝、顺利升仙的愿望,想来是会忍辱负重、选择妥协的。
想到此,男子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
不!
他绝不容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得带她走,离开都城,去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哪怕东躲西藏一辈子,也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之前是他想得太天真了,总希望等一切进行得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带着她逃离这里。
现在终于懂得,“明天”和“意外”,没人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逃,必须带着她逃走,不能再做耽搁。
可现在就算是他们能够顺利逃出去,她也未必会跟他走吧?
想到此,他捂住窒息的胸口,随后,用拳头砸了砸沉闷的胸腔。
是的,她已经恨死了他,恨死了他这个“负心汉”,又怎么会再信任他呢!
不行,他要跟她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对不起她,除了被迫为之的那场婚礼,除了善意的隐瞒,他没有做任何违背誓言的事情。
这样想着,脚步放缓。
如果就这么出了宫,再想进宫,可就难了。
要怎么才能留在宫里呢?
正为难的时候,抬头看了看远处,心中便生出一计。
话说,皇上登基大典,前来见证伟大时刻的“百姓代表”们为了表忠心,简直是各显神通。
与乔万千的富可敌国相比,很多人就显得财力卑微了。
可他们并不气馁,而是巧花心思,在礼物的“新、奇、特”上下功夫。
金银珠宝实属平常,他们索性从外域购得既不是很费银钱又彰显与众不同的祥瑞之兽,短暂驯养之后,呈献给皇上。
虽然所谓的瑞兽不顶吃、不顶用,但权贵之人玩的不就是个新鲜嘛!
这不,宫人们就在把一只关在铁笼中的瑞兽用木车送往“御兽园”。
这“御兽园”原本是虚有其名的。
之所以建它,无非是为了证明宫里不仅有养育花草植物的“御花园”,还有驯养珍禽异兽的“御兽园”。
建园之初,园子里曾经饲养过小身形的飞禽走兽,无非是冬狩时打下的猎物,侥幸没有被射死,便带回了宫中饲养。
之所以带回来,一是缘于“御兽园”实在太空荡,二是为了表明皇上皇子们在冬狩过程中的骁勇。
可活下来的猎物毕竟只是少数,且大部分负了伤。
总之是养了没多久,或是伤口感染之后死掉,或是因了过不惯圈养的生活抑郁而终。
久而久之,“御兽园”里一只动物都没有了。
如今又有罕见的瑞兽进驻,确是令宫里所有人都稀罕了一把。
当众人看见昕王爷之后,便停下脚步,纷纷躬身问安。
男子没有与兽笼擦身而过,而是好奇地踱步靠近,仔细打量瑞兽的样子。
要说,笼子里这个动物的样貌实在是不敢恭维。
说它是狮子,还长着独角;说它是老虎,却生着四只钩爪。
“王爷,您小心……”主事儿的宫人担心出了差错,善意提醒主子。
然,怕什么来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昕王爷的惨叫声已经响起。
众人即刻慌了手脚,赶忙聚拢在主子身侧,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看不打紧,所有人都筛起了身子。
但见昕王爷的左边袖管已经被撕烂,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甚至看得见外翻的皮肉。
“王爷……”主事儿的几乎没了人声儿,“快点,赶快请御医……”
这个当口,贝御风已经疼出了一身汗,身子向下瘫软着。
宫人们手忙脚乱搀扶主子的时候,他的唇角却微微上扬起来。
当天傍晚,皇宫“季知台”。
贝御风昏睡在床榻上,因了失血过多的缘故,脸色苍白。
御医忙了一下午,刚为王爷诊过脉,总算是可以休息一下。
没过一会,房门被推开,皇上走了进来。
“皇上万安!”御医赶忙起身,跪下问安。
“起来吧!昕王爷的伤,如何了?”贝凌云走到榻边,漠视着自己的弟弟。
年迈的御医费力站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禀皇上,微臣拼尽全力,终于保住了昕王爷的性命。”
“哦?”仿佛很是吃惊,“怎么?他的伤那么严重吗?”
御医点点头,“回皇上的话,是的。昕王爷手臂上的伤口很深,导致失血过多;加之抓伤王爷的兽爪上含有微毒,这就令止血变得十分困难。”
贝凌云淡然颔首,目光四处瞟着,待看见榻边地板上有一大堆染血的棉絮和纱布,这才放下心头的疑窦。
以他的判断,老四如果真的想以“苦肉计”留在宫里,实在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想来是对异兽十分好奇,所以才遭此劫难。
这一点,跟亲眼目睹抓伤事件的宫人所述情况基本吻合。
“以你所见,昕王爷的伤势要休养多久?”把目光挪到了御医脸上。
“回皇上,虽然没有伤到腿脚,但有微毒进到了血脉里,再加上王爷失血太多伤了元气,恐怕要躺个十天左右才能下榻行走。至于痊愈,总得养上半年吧!”
“十天左右……”贝凌云喃喃自语。
“是的,十天左右才可以移动。”御医以为皇上在跟他说话,躬身应着。
“昕王爷的伤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就只管用。”对御医吩咐完,男人没有再细看昏迷中的伤者,大步离开了房间。
徐盛躬身跟在主子身后,出了“季知台”,见周围没人,才把疑惑说了出来。
“皇上,王爷这一伤,似乎有点蹊跷……”
“朕会不知道吗?”冷哼一声,“不过,十天而已,朕就让他在宫中养上十天。”
“那,待到谨王妃醒酒之后要把她送回昕王府吗?”
“送?怎么可能!妖孽是再也不会回到昕王府去了!”加快了脚步,往“仲义阁”的方向走着。
徐盛的脚步踟蹰了一霎,紧紧跟随,却不敢再问什么。
“是不是想问朕,若是不把谨王妃送回昕王府,她与昕王爷不就可以在宫中见面了吗?”贝凌云了解奴才的心思,得意地问道。
“皇上圣明!连老奴心里想什么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老头儿挑着大拇指,由衷地夸赞。
贝凌云步速不减,眼望着不远处的“仲义阁”楼顶,“妖孽已经对老四彻底死心了!现在,要让老四知难而退,从此后再不要觊觎妖孽的美貌。能够让他断了念想的,就只有妖孽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