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受过良好的教育,年轻时毅然放弃优越的物质生活,参加了共产党,当了一名军医,一干就是四十余年。离休后仍在发光发热,一直是“关心下一代健康成长”社团的骨干,也是家附近两所小学的少先队校外辅导员。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都爱叫她“金奶奶”。闲暇时,婆婆还自愿教部队战士们学习英语,自创幽默英语教法,颇得战士们喜爱。多年来,坚持在老干大学上课的婆婆一直爱习字,并且其作品获奖无数。婆婆写诗也很在行,格律诗、散体诗、打油诗,无所不能,经常是触景而发,信手拈来。
婆婆长期以来的乐善好施,一直感染着家里的每个人。家里亲戚时常会讲起婆婆年轻时的一件事情:一天婆婆路遇一乞丐,其悲苦让婆婆几欲掉泪。恰那天没带钱在身上,她就干脆把腕上的表捋了下来递给乞丐。乞丐还在愣愣看着手上的表时,婆婆已走远了。有段时间,婆婆几乎每天都到巷口的熟食档买一碗萝卜牛杂,尽管她并不爱吃,就因为守档口的是个失学的小女孩。直到再没看见小女孩出现在档口,家人为不再满口渗着萝卜牛杂味儿松口气时,婆婆却常向巷口张望,还不时自语道:“去读书了还是去哪儿了?”婆婆和街头巷尾拖家带口的裁缝、地上摆摊的修鞋匠、孤苦伶仃的孤寡老人都混得很熟,逢年过节给他们送吃送喝的也是常事。
因幼年时生病落下脚疾,婆婆一直走路不太灵便,可这从没影响到婆婆爱扮靓。八旬老人,穿着优雅又不失时尚,这在同辈中是不多见的。无论在附近街区还是在家里,婆婆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倘若您在街上看见一位老太太,身着素雅旗袍,外披镂空镶边小短褂,脚踏襻扣皮鞋,鼻梁架副黑色太阳镜,面带和善自信的笑容,手扶助行小推车,没准儿就是我那可爱的婆婆。
从未见过婆婆愁过眉苦过脸,并非婆婆没有烦心事而不懂得烦恼,而是婆婆总是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和幽默的方式对待烦恼。有一次,我们在一家糖水铺喝糖水。婆婆觉得自己点的那份椰汁奶冰不够甜,遂叫服务员加点儿糖,谁知那服务员噘起嘴很不耐烦。婆婆笑着说:“呵,你的嘴能挂油瓶了。我可没叫加油哦,我只想加点儿糖。我加点儿糖就会吃得很高兴,我高兴了,也希望你高兴。哈哈。”那服务员满脸尴尬,随即向婆婆一鞠躬,说道:“老人家,真不好意思。”在生活中,睿智幽默的婆婆就这样一次次化解了大小矛盾和冲突,让别人在幽默中懂得了忍让和微笑。
八十七岁高龄的婆婆一直保持令人羡慕的健康体质和体态,要说秘诀,就在婆婆那灿烂的笑脸上。
和婆婆的相处,是一种心灵的净化,是道德的提升。不敢说婆婆改变了我,但我的心境由此而多了份平和,少了份浮躁;多了爱心,少了冷漠;我的生活由此而多了笑声,少了烦恼;多了色彩,少了乏味。
我爱家中这可爱的老宝贝。
劫后光明的余生
人命里总有一劫,或情或爱,或官或商,或早或晚,或大或小。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如此,类似这样的话,听说过无数次。我不迷信,但我相信科学的命理学,相信有因必有果。我始终相信,人在劫中,自强则生,恃弱则亡。
七年前,我因煤气泄漏着火,身上60%面积被火不同程度地烧伤或灼伤,在医院烧伤科治疗一个月,惨不忍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期间几次想自杀,但在夜深人静因疼痛无法睡眠时,看见照顾我的亲人疲惫不堪地伏在床边小睡,实在不忍不舍,唯选择坚忍。最后,在亲人的鼓励和帮助下,我先后熬过了剧痛和奇痒的阶段。痊愈后,我又因无法面对和接受遍体伤疤而一度抑郁。曾经爱美爱穿裙子的我,极度讨厌夏天,害怕要在夏天穿得单薄而暴露我的伤疤,害怕路人瞥见我的伤疤时的惊讶、好奇甚至讥讽。我含泪把所有的裙子都打包放进了箱底,把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我几乎遗忘了我那些漂亮的裙子。
细数这么多年来的经历,这次被火烧伤和伤后的后遗症,算是我人生至此最大的劫难。在我疼痛和奇痒难忍时,我曾一次次地满怀恐惧和怨恨,恐惧身伤和心伤何时能了,怨恨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甚至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人。
现在的我,乐观开朗,随意自然,享受生活享受工作,爱自己爱亲人,珍惜朋友,珍惜身边的小快乐、小幸福,敢于面对一切困难,心怀感恩,尽己之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对曾经的那场灾难已完全释怀,身伤将永远留在我的身上,心伤早已愈合。现在的我,喜欢在夏天每天穿不一样的漂亮裙子,毫不在意路人看见我的伤疤。当再有人问起我的伤疤,我不再闪烁和掩饰,而是大方告知,因此,我得到的是尊敬和赞许。这一切,我要感谢我的至亲好友,在我最艰难、决绝的时候,他们始终都和我在一起,陪我一起面对困境,鼓励我战胜伤痛和心疾。
青山遮不住,必竟东流去。想想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而最终使越国强盛而打败吴国,想想南非前总统曼德拉历经27年牢狱之苦,始终未改变反对种族主义,建立一个平等、自由的新南非的坚强信念而最终成为南非历史上最伟大的领袖,想想这些,并不是因为也要有像伟人那样的胸襟和胸怀,并不会因为他们是伟人而敬而畏之,更不会因为恭仰他们是伟人而自视不如。其实,伟人有着普通人少有的情怀,但他们也有着和普通人一样的情感。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也是普通人,遭遇了普通人所遭遇的劫难。无论是伟人还是普通人,能在困境中自强崛起,都应是那些正在遭受磨砺的人的榜样。
和生老病死一样,命里的一劫总会来,不要害怕,不要怨恨,坦然面对吧,在磨砺中等待机会。面临困境时,还有什么比泰然处之、以不变应万变更可贵呢?还有什么比隐忍和坚守更可赞?
最近,家里有亲人遭遇不幸,亲人间心连情牵,团结协助,奔忙劳碌,不舍不弃,坚强守望,感慨至深,因写此文,以之鼓励遭难的亲人坦然面对,顽强等待,坚信劫后定有光明的余生,并以此鼓励亲人们始终如一,不放弃,不抛弃,付出和等待终会驱走阴霾,迎来阳光灿烂。
一百六十四里路
广清高速公路上,飞驰的不仅有车辆,还有我的心。八个月以来,这是我第二十五次从广州飞奔清远。
一百六十四里路上,倚在车窗边,无心聆听车上播放的音乐,无意欣赏沿途的景致,焦急地数着路标上的里程数,心里在默默念叨:车儿你快点开吧,让我快点到吧,别让等我的人着急。
我要见的人和等我的人,是我的姐姐。
各自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此前一年见几次,也仅限于逢年过节。姐妹四十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密地见面过。
2012年7月中,姐姐家中突遭变故,突如其来的灾难,使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家庭瞬间陷入巨大的悲痛中。当时,外甥高考失利,正面临学业和前途的抉择。姐姐在为家事奔忙的同时,还要抽空为外甥的学业而忙碌,同时,每天还要振作精神上班,工作之余,姐姐还要安抚各方亲友。祸不单行,此间,在老家的一位亲人背信弃义,决绝地和姐姐对抗,这使本就深陷灾难的姐姐雪上加霜。那真是一个悲苦的夏天。
平日里很小女人的姐姐在一夜之间变得强大起来,忍着悲痛,每日为工作、为丈夫、为儿子、为家事奔波忙碌,强悍地护佑着她的家庭。姐姐的坚强让我震撼,让我心疼,我意识到身上的责任,我也要为姐姐做些什么。
于是,我起程了。逢星期六上午下班后,如无急事,我定会飞奔到车站,赶上去清远的快巴。一个半小时在广清高速公路上飞驰,心里想着的全是孤苦悲戚的姐姐。
见到亲人——饱受折磨的姐姐,任眼泪恣意流淌,任由平日里强忍的悲伤释放。面对流泪的姐姐,我忍住泪水;面对姐姐的悲伤,我强忍着悲伤。在这个时候,我要带给她微笑,带给她抚慰,带给她帮助。二十五次见面,我耐心聆听姐姐所有的苦闷和伤悲,倾听事态的进展。我努力以理性的思维,除了安慰姐姐,更多的是鼓励姐姐,劝慰姐姐平静面对现实,以积极乐观的心态处理事情。当下流行“正能量”一词,我希望我所能带给姐姐的都是正能量。四十多年姐妹情,我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谈过心,除了谈家庭变故,我们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谈论国家国际大事时事、探讨人生、抒发人生感悟、惦念在老家的父母和亲人、讲述各自生活和工作的琐事。
我尽己所能,为姐姐分忧,跑跑腿,联络联络人情,疏通疏通亲情。每次和姐姐见面,我都和姐姐一起准备简单而丰富的饭菜,晚餐后去河边散步,在和风吹拂下,在边走边聊中慢慢舒缓心情,有时也陪姐姐去逛逛街,鼓励她买喜欢的衣服。我知道,八个月来,有亲人来探望陪伴,和亲人共进餐,是姐姐最暖心的感受。
春暖花开时,我发现姐姐的脸上开始露出自然的笑容,愁容在慢慢舒展,阴郁在慢慢散去,不再怨叹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不再理会市侩之人的冷嘲热讽、见风使舵和落井下石。姐姐每日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努力让自己吃好、睡好,保持良好状态。面对磨难,姐姐依然保持良好精神状态、依然衣着得体地上班,临危不惧,泰然处之,姐姐的同事和朋友中,有对此讶然者,更有油生敬意者。
一百六十四里路上,我的心情不再凝重。
现在,我和姐姐见面时,姐姐说的更多的,除了对亲人的惦念,还有对亲人将来的期待。我们谈论的更多的是对此后人生的规划和对将来赋予的一份希望、一份美好。
当亲人遭遇灾难时,我有责任为亲人做我该做的事情。一百六十四里路,二十五次往返,总里程约八千里路,我无怨无悔,因为我已经在准备第二十六次起程了。为了亲人,再远的路,我也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