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趁着一大一小出去的功夫,也穿了衣服下了床,令人打来洗脸水,又对着镜子梳了头。她拿手抚了抚眉心的纹饰,瞧着镜中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难过,最终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蕴衡进门之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心里一揪,像是被千万只小手攥紧了不断扯弄,纠结的实在不好受。
他走过去,将手搭上申屠的肩,揉了揉。
申屠便展了个笑容,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问道:“余休呢?”
沈蕴衡嘴角抽了抽,道:“让锦升带去玩了,那臭小子!”后又想起来似的,道,“昨晚太子来了?”
申屠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随意道:“嗯,带了好些珍稀药材和吃食,还有两瓶番邦进贡的好酒。”结果猛然一震眩晕,眼前一黑就往下倒。
沈蕴衡连忙扶了她,紧张的不行。
申屠见他脸色有变,连忙摆摆手,道:“没事,没事,就是饿了。”
沈蕴衡咬了咬牙,道:“是去膳厅,还是在这用?”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贴窗花、对联,挂灯笼……将家装点的一片通红,喜庆非常。
申屠透过窗外隐约看见些无瑕的白雪和满院子的红灯笼,便道:“去膳厅吧,一路上我也瞧瞧景儿。”
沈蕴衡便牵着她往外走。
冷风一吹,申屠就忍不住打摆子,搂紧了沈蕴衡,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怀念地道:“要是往日,早出来野了,管家一面往上挂灯笼,我一面往下摘,要不然就用棍儿捅破,气的他放大黄追着我咬哈哈哈。还要堆雪人、打雪仗,保管把这片积雪全祸祸掉,哪能留到这时候……”
说着说着,话音就止了。
唉,真怀念啊!
沈蕴衡心里一酸,道:“等会吃完饭,我堆雪人给你看。”
申屠点了点头。
沈蕴衡搂紧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柔声与她说着话,道:“以前打仗的时候,最怕下雪,尤其之前与东弥那场持续五年的战争。一到冬天,大雪封山,敌军穿了白色的衣物前来,都到营前了才能察觉。练兵的时候,手都能黏在刀上,长冻疮的时候尤其遭罪,简直叫苦不迭。”
申屠想像这那场景,打了个哆嗦。
沈蕴衡又道:“过年的时候,也是单调的不行,一伙人大吃大喝,说些家里的事儿,然后抱在一起痛哭不止……眼下和平了,反倒觉得那时候的快意恩仇更随心随意,不像现在,诸多琐事缠身,烦。”
申屠笑了笑,仰着脸看他,问道:“你也会烦?我还以为什么都触动不了你呢,不然怎么成日都一个表情?诶,那将士们哭的时候,你也跟着哭么?”
沈蕴衡摸摸她的脑袋,苦笑了一下,道:“我哭什么?他们想念他们的家中年迈的父母、新婚的妻子或者年幼的孩童,我独身一人,有什么好哭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像是回到了那段时光,补充道,“要是现在,说不定能哭一哭。”而后低头看着申屠的双眼,目光灼灼。
而后叹一声:“谁说我成日一个表情,什么都触动不到了?”他低下头,轻声道,“触动最多的,就是你了好不?”
他很少用“怎么怎么了好不?”这种十分有人情味的句式,申屠也觉得是头一回听,心中欢喜,嗔了他一眼,道:“什么呀,是你小心眼儿,随随便便的小事儿你就生气。”
沈蕴衡难道见到她类似羞恼的表情,笑了笑,道:“哈哈,姑且算是我小心眼吧。”
家里有个小孩在果然不一样,申屠瞧着圆滚滚的沈宁修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这,“蹬蹬蹬”跑到那,便觉得心都软了。
吃完早饭,得到允许的沈宁修撒欢似的往院中跑,肉虫似的小手里捏了个糖糕,一边“嗷嗷”地叫着,一边把糖糕往嘴里塞,结果糖糕里的糖浆全顺着他的嘴角留到了衣服上。
沈宁修愣了,一手仍捏着糖糕,一手去沾衣服上的糖浆,递到自己眼前瞧了瞧。看看那粘嗒嗒的糖汁,又看看自己脏掉的新衣服,“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申屠忙要去看,被沈蕴衡摁住了,起身出去看。
只见沈宁修一边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一边张着嘴大嚎,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捏着漏了糖浆的糖糕,另一只手抽筋了似的大张着,生怕上面的糖浆弄到自己。
忽然间,不知怎么的,哭着哭着,鼻间“嚯”地一下冒了个大大的鼻涕泡。
沈蕴衡:“……”
心中止不住地撇嘴道:“唉兮~好恶心的臭小鬼!”
沈蕴衡站在门边上冷眼看着沈宁修,心里的话没说出来。不过他那张脸可比那段心里话毒多了:左脸写着大大的“嫌”,右脸写着大大的“弃”。
沈宁修一愣,睁着眼去看那鼻涕泡,又觉得新奇,又觉得恶心,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那鼻涕泡又“噗”的一声炸了,溅了他一脸冰凉的液体。
沈蕴衡原本无甚表情的一张脸,瞬间变得微妙了。
这下可不得了,沈宁修有意识的这几年里从来都是干净整洁,漂亮稳重的,冷不丁发生了这等无法预料的事情,简直把自己恶心的不行,哭得更加撕心裂肺了。
恶心到自己也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怎么能叫外人看见呢?沈宁修张嘴哭心里的苦:“我高贵冷傲的形象啊啊啊你怎么就这么弃我而去了呢,还是在那个冷面夜叉的三皇叔面前!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嘤嘤嘤……”
申屠在屋里等,听见沈蕴衡出去之后,沈宁修不但没止住哭,反而嚎的更大声了,便要出门去看。
就是这时候沈宁修一声变调的哭喊,道:“谁让你看我,谁让你看我的,准你看了么,你还看,你还看,我不活了嗷嗷嗷!”
申屠实在想知道谁能叫早熟的小世子说出“我不活了”这句话的,便掀了被帘走了出去。
打眼看见沈宁修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小短腿在地上蹬啊蹬,踹啊踹,手中还掐着个瘪瘪的糖糕,平时干净的小脸上,此时满是鼻涕眼泪,张着大嘴仰天长嚎,样子要多崩坏有多崩坏。
而最叫申屠无语的是,此时沈蕴衡正蹲在他身前,嘴角噙着笑,伸出食指时不时地去戳戳沈宁修鼓鼓的小脸。
他戳一下,沈宁修就像是被触了开关似的,狠狠地蹬两下腿,哭成把自己噎的无法出声的那种。
一旦沈宁修缓过来,嚎的有声了,沈蕴衡再戳一下,沈宁修再狠狠地蹬两下腿,又狠狠地噎自己一下。
沈蕴衡就蹲在他身前笑的前仰后合。
申屠:“……”
几回下来将沈宁修小脸憋得通红,沈蕴衡却笑得前所未有的开心。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沈蕴衡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中,沈宁修终于变态,不,终于爆发了。
只见他一改先前张嘴干嚎的策略,低下头,趁沈蕴衡仰天大笑没注意他的时候,“嗷”的一声啃在沈蕴衡伸直的食指上。
沈蕴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