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杭走的时候,他竟然起身送她。小杭吃力的拿着两个大包,他陪她走着。快分开时,他调侃着:“哎呀,我不能替你拿包了。我拿不动了,以后你要靠自己了。”小杭笑着告诉他:“我很行的。”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直到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都没有回过头。小杭知道从此后他不会再主动联系自己了。他一定也是心怀怨恨的,怨恨她连虚情假意都没留给他。可她不敢表现出一点的温情脉脉。一旦反悔,天崩地裂的眼泪。离别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把自己的手指掐得乌紫。
发病的那段日子,小杭每天都会发信息给他,而他是从来不回复的。小杭有时半夜梦见他撒手离去,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熬到天亮,她颤抖地发短信给他:你还在吗?他回:我还在。后来他们达成一种默契。每次她发短信之后,只期待得到一些他仍平安的只言片语。而她的新生活,她的新恋情,他的病情,他的任何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沟通交流。
很多日子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医院里的同学告诉小杭他在复查。小杭打了电话,请他允许她去看望他。子平搪塞着小杭,但她还是去了,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她真的很后悔当时的莽撞。化疗使他的头发全掉光了,激素的刺激使他的整个脸浮肿着。小杭已经无法认出躺在病床上的他。他看见她,匆匆地戴上帽子。她只有装作什么都没在意,看着他。许久,他很虚弱地说了一句话:“我深爱着你,可我无能为力。”这句话让她无法坚持,慌乱地逃走了。走出病房地时候,忍耐许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残忍还是他太残忍。
子平还是这么病着,只要维持着不复发就是成功的。四年的时间过去,所有的疼痛已经忍成了麻木和习惯。大家都各自忙碌,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后代的延续,但他什么都不能有了。开始的日子里还时常有朋友的看望,电话的挂念。日子久了,大家都要应付自己的生活,也就忽略了。谁又会总是惦记着他。他也继续封闭着自己,渐渐地谁都不愿意见了,沉溺在自己的等待希望的生活中。子平永远是孤独的,一如十几岁时那个早熟而自闭的少年。
四年后的初冬时节,小杭终于完婚,在她三十一岁的年龄。在这个本不熟悉的异乡,她再次遇到一个肯许诺她幸福的男人。也许没有少年惺惺相惜的默契,也许不懂耍浪漫地让她感觉惊喜。但在极深极暗的夜里,她伸手可以抱得到一个温暖的身体,那是一个鲜活健康的男人的身体。这个身边的男人可以给她的踏实和安定,是此生此世的子平所无法给予她的。
其实她常常希望听见子平好转的消息,她也许会遗憾当初的自己为何不懂坚持,在危机的面前胆怯退步,没有如小说或电影一般等待奇迹来临。小杭只是赌不起,她只是一个期待庭院静好,现世安稳的平凡女子。她只想要一个和她的命运线吻合重叠的男子,不会抛下她一个人在冬夜的街头哭泣。可以不用担忧天明消失,从此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