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因为原发性痛经痉挛虚脱进了医院,唐易信在兰青住院期间多次想要找林兮谈谈,但是总有事拖着,他开着车等在林兮楼下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周的周六。
钱塘江,靠在引擎盖边上,两个人相视而笑后一阵沉默。
“兰青还好吗?”林兮先开口说。
“已经没事了。”
“她经常这样吗?”
“一年至少会有一次吧。”
。。
钱江的落日晕染开在整个江面,微光粼粼的江面似一层镀金的篆刻文,他们之间一直都这么沉默沉默沉默,沉默得连回来的雁都不忍心打搅,沉默得连回港的渔船都不忍心鸣笛打破这份澄净。
“林兮。”
“嗯。”
“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唐易信看着远处说。
“不是。”她的目光也在远处,就像他们之间少有的交集,连眼神都是平行线。
“那为什么不想回去?”
。。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兰青。”
。。
林兮听着这句话微微扯了下嘴角,一部分的原因是兰青,但是她并未表态。
“唐易信,做你最普通最普通的朋友比做你身边最亲密的人让我活得更容易一些。”
。。
“你爱我吗?”又一阵沉默后唐易信突然开口。
“呵呵。。”林兮突然嘲笑般地笑出声,“爱了你八年。”
“那为什么这一次要放开我?”唐易信看向她,她回看了他一眼低头玩笑般地说:“因为握不住你。”
。。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林兮立身站在唐易信面前,伸手轻轻地拥抱着唐易信,唐易信反抱住她。
“上海的时候我也抱过你一次,我觉得你就是我的东方明珠塔,你是我所有青春岁月的标志,就像说到上海大家就会想起东方明珠塔一样,一说到我的青春就会想起你。我站在黄浦江对岸,几次想要过渡靠近你,但是都找不到渡轮。”林兮在他肩后说。
“不是还可以坐地铁吗?”他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你忘记了,我是个路痴,我找不到去你那的地铁,就算找到了,别人也早已经登上你的珠塔顶端。”
“那这一次为什么要抱我?”他看着缓缓退去的潮汐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带我来这里吗?”
“为什么?”
。。
“这是你第一次带我来看日出的地方,那天早上潮涨得很高,就像我的心情一样,但是现在。。”
唐易信抬眼看了看天边的那轮落日以及正在退去的晚潮,心神领会了林兮从头到尾的心境。他明白林兮如此委婉诗意的表达,也明白她在大学四年不深不浅的陪伴,心里有一阵莫名的揪心趟过,双手渐渐搂紧了她,她却突然撤手松开了他,他的怀里和心里突然一阵空荡荡。这样的女子,他以一颗尊敬的心缓慢缓慢缓慢地爱着,爱得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抓紧她的时候,她松手了!
钱塘江畔那天没有挽留,也没有道别,如果他们之间非要有一种缺憾,那不是错过的八年,而是唐易信从未转身看向林兮,林兮守望了他八年,而他守望着别人!
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夜晚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雷阵雨,轰隆隆的雷声漫过屋顶,令人一颤一颤。林兮带上耳机准备掏出《胭脂盆地》的时候才想起这本书在唐易信家里还未拿回来。白天托唐易信拿了行李包,却忘记提醒他带走这本书,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home键。
彼此沉默着的两个人连最基本的问候都省略了。。
办公室里依旧是同事们的八卦聊天,偶像的新绯闻对象,KFC的等你来赞,爸爸去哪儿的孩子们,从而引申深层次的话题---结婚对象。女人的聊天话题天南地北都能囊括。很多事情都是换了对象的旧话题,换了包装的新产品,就像唐易信对林兮,那也只是换了一种朋友身份的旧爱情。
苏继胜仍旧时不时地打趣她,但是因为贝小念收敛了不少,贝小念还没说,但是林兮能察觉到她和苏继胜的微妙关系,贝小念偶尔的晚归,林兮也明白她和苏继胜磨合中相爱了。
林兮在超市买了几瓶灌装啤酒,长这么大她基本不喝酒,却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突然想喝。她一个人呆坐在飘窗上,喝了一罐又一罐,啤酒的度数不高,还不至于让人醉,可是人未醉心却无法真正苏醒。
.
杯中酒已尽,旧事已成尘。
贝小念第二天醒来找林兮的时候才发现她不见了,推开林兮的房间,有一首歌仍旧放着,电脑还开着,可是她的东西或多或少都被带走了。
那是梁静茹的《她》,贝小念知道林兮喜欢这样一个用情歌疗伤的歌手,而她现在才明白梁静茹的歌透露了多少林兮内心的故事。
她找了林兮所有能去的地方仍旧没有找到她。。去了公司,被告知林兮已经在前一天递了辞呈。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就像这首单曲循环了一夜的《她》一样,贝小念一直知道林兮这样性格的人是融不入这个社会的纷纷杂杂的,她不适于灯红酒绿的城市,不适于人群纷扰的白夜,她对爱情有许多许多美好的遐想,却总是被自己捏碎;她对生活有太多太多和美的想象,却从来不敢轻易交出自己的心。
林兮害怕她的存在会再次扰了贝小念的婚姻恋爱,所以她选择离开;她害怕唐易信真的和兰青承诺一生,但是又想让他承诺,所以她选择离开;她害怕自己饶不了自己,决定放弃之后又不舍得对唐易信放手,所以她选择离开;因为太珍惜贝小念,因为太爱唐易信,所以她不想贝小念再次因为她犹豫,不想看见唐易信牵着兰青的手走进婚姻殿堂。
她只是想要离开。。
贝小念在林兮离开的那一晚收到了她不知从哪里发来的E-mail。邮件只简略告知了她的状况,对离开的原因却只字未提。
唐易信打了多次林兮电话都是关机,于是拿着《胭脂盆地》来她家楼下。林兮离开后的第三天,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看到她落下的书,随意翻看几页惊讶地发现那片已经暗色酒红的枫叶还有一封五年前的信以及两张四年前墨尔本的机票。
信是林兮上党校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应老师的要求写下的《寄给五年后的自己》,五年后党校会免邮资递送至达,淡绿色的纸张,泛黄的信封,上面还印着水红色的学校标志。当时的心愿与但愿都只是彼阶段的人生,她当时握笔写下是当时的希冀,没想到这份希冀持续了如此之长的时间。
唐易信抚摸着那一行字,隐隐约约地能触感到泪痕的褶皱。
“。。五年以后,不管唐易信爱的是谁,都祝愿他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信的最后一行,也是最后一行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八年后的第一次真正告别。
林兮是什么时候找到这两张机票的?他疑惑地想。他把机票放在铁皮罐里,然后埋在了《西湖的一棵树》那棵树底下,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林兮是怎么知道的?
那棵树见证了来往世人的各种故事,却掩埋了他和林兮还未开始就急着落幕的爱情。唐易信准备着他和林兮的毕业旅行,他不觉得林兮的特别,只是他和她同样喜欢墨尔本这个地方而已,所以他选择和她同行,只是谁都没有预想过那样一段小插曲。
唐易信始终不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爱着林兮,而是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两张已经作废的机票仿佛可以带人坐上时光的专机,飞往不曾察觉已经向后走的岁月。唐易信在那一刻突然记起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情感,太多的“人生初见”。
他参加的每一个比赛都有林兮的陪伴,他的每一张集体合照都有林兮的身影,永远站在他身后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在教学楼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中淋雨回去时,头顶总会及时出现一把伞,他事情忙不完的时候,林兮总会不求回报的替他做剩下的..他从来没有特意深记林兮,而她却慢慢刻进他的心里。
唐易信将信和机票重新夹进书本,封面上写着一段话:若我看倦了风景,走累了路,你是否愿意变成酒色的石头,让我把余生靠一靠。他看着这句话心里一阵难受,怅然若失。
他拿着《胭脂盆地》站在林兮楼下,摁了许久门铃,下来的是贝小念。
“林兮呢?”唐易信疑惑地问。
“三天前离家出走了。”贝小念叹了一声说。
“去哪儿了?”唐易信急切地问。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你怎么没和我说?”唐易信有点动怒地说。
“为什么要和你说,你是他什么人?顶多也只能算是个普通朋友。她连我都不告诉她去哪儿了,告诉你有什么用!”
“我可以..”
“你可以做什么?挽留她还是告诉她其实你爱她?”贝小念一阵见血地说。
“..”
“四年前你就该留住她,可是你自己离开了;四年后,你同样没能留住她。不是她不爱你想离开你,而是她觉得你不爱她,所以她选择放手。”
“..”
“她为你做了两次离开的选择,更多的是为你留了幸福的空间。唐易信,如果你不爱她,就对她果决一点,你们一直这样道不明说不清的,只会越拖越伤人!”
“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唐易信无奈地说。
“小兮从小就缺乏许多爱,从来没有人将她护在手心,所以她从小就活得比别人辛苦,也因此外壳比别人尖锐,她害怕得不到,又害怕失去,所以得不到的和会失去的她都选择了放弃。”
唐易信握紧了手里的书,这本书又承载了她多少故事呢!
“而你呢,你从小就被疼在手心,很少受过伤与挫折,你比别人优越太多,优秀,榜样,所以几乎是别人体谅你,你少有为别人着想,所以你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真正体会到林兮怕的到底是什么!她爱你,想倾尽所有把她这一生想得却得不到的温暖全部给你,但是这么多人爱着的你还需要她这样一份小小的温暖吗?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有一次真正在乎过她吗?如果在乎,为什么让兰青住在你家,如果在乎,为什么不尝试挽留她。”
“我挽留了,她执意要离开。”唐易信解释道。
“那是因为你对兰青的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贝小念指责道。
“我没有这么想过。”
“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对兰青比对小兮更好,不对,应该说,你从来没有对小兮好过,我想你估计都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
“小兮是个滴酒不沾的人,可是离开那一晚家里的垃圾桶里扔了很多空酒瓶,我能想象她是有多难受,多纠结。”
“..”唐易信的心里翻滚着,贝小念说的都是对的,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林兮,他对她的感情来的太缓慢与迟钝了。
唐易信回到家里,听了梁静茹所有的情歌,整整一夜的时间,找到了那首应承着林兮为什么离开的《她》。唐易信这一刻才明白,多年前的那一巴掌打断的不是林兮对兰青的撕扯,而是林兮对他不温不火的纠缠;他也才懂得林兮的擦身而过,过的不只是那一刻,而是林兮打算的从此不相见便不想念;他也才知道他当时的想留不敢留,最终留不住的不是爱情,而是林兮。
人生没有写完,写完的只是故事;
青春没有走完,走完的只是道路;
爱情没有离开,离开的只是林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