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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西湖怎能不叫人向往,可林兮还是难以理解那些大老远奔波只为看一眼西湖,攀一次雷峰塔的游客。按照她的眼光,她觉得西湖就是一个湖,只是面积大一点,水绿一点,和她印象中小时候小镇的“锦潭”相比,她更觉得“锦潭”美。没有人工的雕琢,没有人工的建筑,围绕湖面的是山连山,水流水,美得自然不做作;没有人群袭扰,带着诗禅般的空山之灵,仿佛能照见生命的孤独,她爱它的静,更爱它的素。
周末的西湖人不算多,绕着西湖一步一步地往断桥走,但熙熙攘攘的环境还是让林兮觉得晕眩。
“晕车状况好点了吗?”
看着下车之后走路有点晃晃荡荡的林兮,唐易信这时才想起林兮严重敏感的位觉。大学有一次大家一起坐大巴出去烧烤,吐完之后的林兮吃得最多,回程的时候吐掉最多的还是她。
林兮摇摇头没有作答,她只是强忍着怕自己一开口就是作呕。唐易信想扶住她,但她自觉地岔开了距离。
“我忘记你严重晕车了,还拉着你做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不好意思。”
林兮甩甩手继续摇头。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点水。”
扶着林兮在路边的木凳上坐下来,唐易信在她抬眼皮的瞬间便已淹没在人群中。林兮一靠近木凳整个人就瘫软了下去,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唐易信握着一瓶农夫山泉疾步地回来,却发现林兮不见了,他四处张望寻找林兮的身影,形形色色的人,五彩斑斓的衣物晃晃荡荡地移动着,而这中间却没有她,他找不到她。仿佛又回到了毕业前一天,林兮在他一晃眼地时间内又消失了。
他坐在林兮坐过的木凳上低着头,说不出具体是什么心情,只是那一刻脑海突然涌现了毕业那一天他疯狂地寻找林兮的情景。
“唐易信。”
林兮弯腰拍了拍他的后肩,轻轻地叫了一声。
唐易信看见地上的人影,回头惊喜地发现是林兮,猛地站起身,一不小心就撞上林兮的下巴,林兮吃痛地“啊”了一声。
“啊,不好意思。”唐易信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傻傻地看着林兮,而林兮揉揉自己的下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不痛吗?”。
“呃,有点。”林兮肉肉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去哪里了?”唐易信的语气透着不悦与担心。
“洗手间。”林兮用手指指了指脑袋后方。
唐易信瞥了一眼林兮指的方向,然后眼睛直直地看向林兮。
“吐了?”唐易信拧着眉问。
林兮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嘴唇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喝点水缓一下。”
林兮接过唐易信手中已经开盖的水瓶,“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唐易信,他随手接过不顾及地扬起下巴也喝了几大口,一瓶所剩无几。
吐完之后林兮感觉全身都轻松了,脸上也恢复了一点神色,唐易信惊叹地看着她难受与不难受的时候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
过了十一,游客相对少了一点,而林兮是最喜欢淡季出游的人。刚踏上断桥,四周尽是涓涓碧水,再往里走,排排梧桐梢缀相思句,偶尔会有隐隐约约的桂花香随着秋风翩然而来。林兮深深吸了一口桂花的浓郁,她喜欢这个的味道,带着回忆的味道。这种味道带着杭州这一座城的清雅风韵,带着大学各个角落的欢声笑语,带着唐易信走过她身边时候的余香缭绕,她好像突然明了一件事,她曾经戒不掉却猜不透的21岁的唐易信身上的味道,原来只是桂花香。
曾经在语文课本上听说过断桥,林兮天真地以为断桥真的是断的,现在想起这一想法突然觉得好笑。
沿着白堤,绕过孤山,在栖霞岭麓之间的柳荫深处路过苏小小墓。
“湖山此地曾埋玉,花月其人可铸金”。林兮立在慕才亭前,望着亭子石柱上的刻文。西泠桥畔人群流动地很频繁,但慕才亭下终究是一座孤坟。
“走吧。”唐易信随手拍了几张西泠桥周畔,便叫林兮离开。
“你不拍了吗?”刚停下来不到半刻钟就要走,林兮有点纳闷。
“走吧。”关掉单反,唐易信就径自往前走
林兮看着唐易信离开的背影纳闷,停顿了一下跟上他的脚步。很久之后,林兮才知道唐易信在那一刻看到的情景,也许摄影师对镜头表现出的景物是尤其敏感的,他将景别从全景拉到中景,由西泠桥转到苏小小墓,开阔的视野突然被狭隘的一座墓冢,一个人充斥,他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眼前的女子与八年前的少妇重叠,他的视线只剩一座孤坟,一个冷清的背影,他自己的眼泪都停不住,自己的双脚都站不住,自己的心都扛不住,却要坚强地去靠近母亲,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还没学会承担的肩膀,用自己无法温热的体温去温暖她,从此相依为命。
“你知道西湖三大情人桥吗?”林兮看唐易信瞅着脸,想找点话题,他把单反塞进相机袋,拉上拉链,转头反问林兮“你知道吗?”
看唐易信一脸茫然,林兮有一种不枉费我平常饱读诗书的自我满足感。
“西湖情人桥你已经走过两座了,断桥,西泠桥,还有一座是长桥。”林兮一五一十语重心长地告诉唐易信。
“为什么西泠桥和长桥叫情人桥?”
“西泠桥因为南北朝的名妓苏小小,她与宰相之子阮郁在这里一见钟情;长桥据说是因为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离别之际在长桥来回相送了十八次仍然依依不舍。”
说起这些典故,林兮总是滔滔不绝,唐易信耐心地在北山路听了一路,中途也不打断她,只是看看她然后点点头“嗯”,最多反问一句“为什么?”。
他最讨厌的一门课是史学,其实她也不喜欢,只是经常会看一些小人书,看一些野史,看一些名不经传或者垂留青史的人物传记。
“唐易信,你记不记得我们大二的那一次西湖毅行?”一群穿着同样衣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狂奔而过。
唐易信想了一下回答:“记得。”
“那一次我和温晓冉在这条路上骑着自行车狂奔,差点还撞上公交。”现在想起来林兮还觉得心有余悸。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