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覆盖了帝城,往日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倒还觉得暖和,今日却只感觉冷。
拓跋云清听了虞冉的话,表情有些不自然:“婶婶真是事事处处都想着王叔。的确是侄儿疏忽了,我待会儿就出去再择一份礼物送给王叔。”
虞冉笑得有些淡:“那倒不必如此。不过既然你在我这里,我倒是想替你王叔问你讨一件礼。”
“什么?婶婶尽管说。”拓跋云清变得看不透虞冉了,他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本来不欲多坐。可现在,好像是虞冉不肯放他走。
虞冉道:“你来梁王府也有一阵了吧?”
“婶婶莫非是要下逐客令?”拓跋云清顿时喊了出来。
“你是太上皇请到梁王府的,谁敢这么做?”虞冉笑得似是而非,“你且安心在梁王府住,没有人赶你。只不过……惜竹夫人停灵多日,太后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再过几****的身子恐怕就要腐坏了。眼下已经入冬,再过一阵便是年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吧?所以……婶婶只好替你王叔讨个话,这人,究竟是你做主还是太后做主?”
太后一直对惜竹夫人的死不做任何说辞,其实便已经是最大的表态了。惜竹的确是她送给拓跋云清的,但她已经是拓跋云清的人,生生死死都跟太后无关。她的身后事,自然就由拓跋云清说了算。
拓跋云清原想、逼着太后说话,却不想惜竹都死了好几日了,宫里还是没有消息。这老太婆还真沉得住气!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虞冉竟也看穿了这一点。如今……惜竹最后的价值也没有了。她一死,便只能沦为一颗谁都不在乎的弃子。
想到惜竹夫人一直沉睡在这个府里的某个地方,没有呼吸,没有温度……拓跋云清的胸腔里似乎总有一线疼痛在微微撕扯。惜竹跟他最久,也是最循规蹈矩的一个。但她唯一的错,便错在是太后那边的人。她无心害他,可他却不敢拿真心去搏。她是太后在他身边的眼睛,现在这双眼睛没有了,太后也就瞎了。
“好,侄儿这就去办。”拓跋云清答得很干脆。
虞冉笑着送他离开,转身之时脸色恢复了凝重。
宫里的纷纷扰扰,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觊觎之欲,哪个人猜不出个一二?何况虞冉,当初虞太傅跟她说过太多宫中之事,使她如今不得不逼一下拓跋云清。
太后固然是防着这个孙子的,但这个孙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两方对峙,却要用梁王府来做牺牲品,她焉能答应?惜竹是死在梁王府的,眼下谁都不声不响,就好像这个人还活着,又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表面如此,背地里太后还不知怎么想梁王府呢!
那日……太后亲手将手上的镯子交给拓跋玉息,命他为自己戴上。其态度温和而亲切,真的像极了一位寻常百姓家的母亲。可,也终究只是像而已。拓跋玉息并非她自己亲生,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血缘,她能不起疑吗?
再者,皇上的顺水推舟将拓跋玉息跟拓跋云清的命运绑在了一起,任谁都要怀疑,这二人是否会在私底下同气连枝。
皇帝的背后是二圣,而这两个人的背后,却是他们自己的步步为营。
“这云郡王太奇怪了?什么时候不好送礼,偏偏挑这一大早。”秋浓咕哝,将木盒放在桌上。虞冉点了下头,她便动手打开了。“倒是支不错的木簪,只是拿来送给娘娘,也不嫌寒碜。”她道。
虞冉随意看了一眼,果然是支木簪,但还稍显得独具匠心,上面用镂雕之法嵌了几枚云纹白玉。
“他来送礼,意在想跟我说一句话。”虞冉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似乎眼前有着难以看透的迷雾。
“什么话?”秋浓皱眉,听了这么久,她也没觉察出拓跋云清有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虞冉闭上眼细细一想,便笑道:“你可记得,他说了句‘这礼物是我昨日特意出去买的’。”说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那个木盒。
秋浓也是极为聪明的人,立刻联想到昨日的事情。吓得失声叫出来:“莫非他发现奴婢查探他了?”
虞冉点头:“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是他发现了春晓,也许,是他故意在隐瞒自己去过张府,还有更多也许,虞冉暂时猜不准。“但是我们也不亏,总算替殿下除了一桩心事。”她笑起来。
昨日锦帐叙话,拓跋玉息很是担忧处理不好惜竹的后事。谁知这一早,拓跋云清自己送上了门,正好让她顺水推舟。
“惜竹夫人……真是个可怜人。”秋浓望着梧桐树,眼眶微湿。
之藩的事情在朝上越闹越大,几乎已经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由此,便也大致可以知道,果真是皇帝纵容,甚至背后推动之故。
“他……是真的要下狠手了。”拓跋玉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闻着书房中淡淡云绕的熏香,脑中一时放空。
元兰已知道当中厉害,倒不曾想过这件事对拓跋玉息有什么坏处:“殿下一直颇为厌烦朝中的一干老臣,倒不如这回顺势而下,避离帝城也好。”
拓跋玉息之所以宁愿交出兵权也要留在帝城的原因,元兰是知道的。现在既然虞冉已经成了虞王妃,拓跋玉息的心愿可谓已经达成。那么再留在帝城的话,的确让他也有几分想不通。
拓跋玉息慢慢地摇头:“元兰,你还是太嫩了。”
“怎么?”元兰一愣。
拓跋玉息道:“我这一走,固然是让皇上少了一个威胁,但……并不代表他对我就没有疑心了。我毕竟带过珵国的七成兵,如今军中有我那几年栽培的诸多部下,但凡我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为我赴汤蹈火。所以即便我手中没有那张虎符,也照样让他坐立不安。更坏的是,留我在帝城怕我近水楼台,而让我之藩,则又要提防我屯兵造反。”
“那岂不就是要逼得殿下走投无路吗?”元兰大惊。
拓跋玉息笑了笑:“无路?哪里无路?不是有一条路让咱们挑吗?”
“死路?”元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