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玉息一连几日都没有再出门,直到皇帝召他入宫的那天,才换上蟒袍,整理容颜出门。
值房没有换人,知道他要进宫,便殷勤地引他上马车,跟车夫多嘴了几句:“殿下这几日身子不爽,你可得把这车赶得舒服一些,别让殿下颠着了。”
拓跋玉息觉得奇怪:“你是听哪个人说我病了的?”
那值房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前儿……朱儿公子不是给殿下送药来了吗?”
“朱儿?”拓跋玉息皱了下眉,这几日朱儿有来找过他?莫非是药庐那边出了事?可深想便觉得不可能。要是药庐有事,时再然会亲自过来的,何况朱儿也没见到他,若真正有事,还不急坏了。
便暂且将这事记下,此刻先进宫去了。
那是刚下早朝的时候,官员们却各个都没有走。拓跋玉隆似乎懒洋洋地窝在龙椅上,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去看跪在下面的拓跋玉息。
“快平生吧,小高,给梁王赏座。”拓跋玉隆笑眯眯地道。
“谢皇上。”拓跋玉息起身,便坐到了小太监端来的椅子上。他环顾四周,这场景,甚是诡异。
他的确设想过无数次皇上与他摊牌的情景,可从没想到过,会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拓跋玉隆,他究竟要做什么?
疑惑地将目光一一划过那些衣冠齐整的官员,最后,他的视线便落在了一副憔悴模样的张御史身上。
张御史亦瞟了他几眼,便飞快把眼睛挪开了。
“听说梁王近日身体欠佳,不知有否大碍?朕知道,你的侧王妃刚刚去世,你伤心在所难免。可是,千万莫要为此事伤及了要害啊。”拓跋玉隆意味深长地说道。
拓跋玉息刚要起身叩谢皇帝关切,不料拓跋玉隆摆了摆手让他依旧坐在那里,接着道:“西关告急,究竟点谁为将出兵讨回我西关十二城池,朕与众爱卿商议了许多天,都毫无结果。所以朕今日请梁王前来,是想听听梁王的意见。”
亲王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虽然拓跋玉息曾握过兵权,但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再提到军政要务,他怎敢置喙。便忙起身向拓跋玉隆跪下,道:“臣……未曾听说西关的战事,故不敢妄作评断。”
拓跋玉隆在心里冷笑。你不知道西关的战事?你若不知道,怎么偷偷将府中家眷都遣散了?侧王妃死了是个意外,难道废掉虞冉也是个意外吗?已经秘密准备开来,俨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能叫不知道?你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不过在面儿上,他自然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捋了捋鬓角的毛发,装腔作势地将赵世年叛变之事说了个一二。
“众所周知,你平过西关之乱。那里除了赵世年,没有人比梁王更熟悉的了。如今几员外将苦苦抵御外夷,就快撑不住了,急等着朝廷再派大将过去救援呢!故而,张爱卿便奏议,请梁王披甲出征,不知梁王意下如何?”
张御史的嘴巴动了动,心里哀默一片,拓跋玉隆已经一句话把他的立场给说死了。当日在朝上的时候,他明明说过拓跋玉息不适合出战,可是他一两句模棱两可的问话,就彻底把他的意思给颠倒了过来。
这叫什么?这才叫真正的指鹿为马。
这随随便便的高帽,拓跋玉息岂敢乱戴。忙又道:“我珵国人才济济,这样的军政大事,臣万万不敢献丑。还请皇上准臣告退。”
拓跋玉隆的笑容便渐渐地收住了,语气也变得冷冰冰、地。他跟张御史一样,都急忙地推脱着,这不是说好的又是怎么样?
“梁王放心,这不是早朝,早朝早就散了。如今不过是朕私下找你们说说话,你不必过于顾念那些老规矩。朕让你说,你就说。”
这是在、逼他了——
拓跋玉息抓住膝上的袍子,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臣无能,恐让皇上与张御史失望了。”
还是不肯吗?拓跋玉隆阴冷地一笑,扫了一眼众臣,俨然胜券在握。他自然料得到拓跋玉息的反应,故而早做下了准备。拓跋玉息,他不怕你不答应!
“梁王先不必妄自菲薄。此是大事,更是国事,自然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嘛!这样吧,究竟要不要推举你带兵,大家伙说了算。张御史,你说呢?”拓跋玉隆冷笑着问张御史。
张御史急忙跪下道:“吾皇英明。”
剩下的那些人虽然觉得拓跋玉隆的道理有那么些歪,可还是都跟着喊“吾皇英明”。
集思广益群策群力?集的是这种思,策的是这种力吗?拓跋玉息为这种憋足的说辞感到分外无奈。
高世伦这时扫了一下胳膊上的拂尘,道:“同意梁王殿下带兵的,请站到梁王殿下身后。若不同意梁王带兵的,则站在原地不动。”
“皇上……军政大事不是儿戏!”拓跋玉息还是劝他。
可拓跋玉隆恍如充耳不闻,面对众人,笑得诡异。
张御史的立场早已被皇帝说死了,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站到拓跋玉息身后。这样一来,当日曾附和过他的其他官员,也就不得不照做了。
皇帝在龙椅上快乐地数了数人数,心中很是高兴,可面上却表现得一副愁苦担忧的样子。当下面的选择已经明朗,他哀叹了一声:“梁王啊,看来你方才真是谦虚了。瞧瞧,竟有这么多人支持你,想来是因为你当初的军功实在是太过显赫了。其实说起来,朕先前的确对你十分担忧,因为你已多年不曾领兵,你虽了解西关,却不了解如今珵国的兵。不过既然这么多人支持你,那么朕,也就让你放手一搏吧……”
果然是临结束的时候杀一个回马枪。拓跋玉息跟张御史早已料到了,先是、逼迫他不得不从,待事情尘埃落定,再表示自己的担忧。这就在暗示,他其实是不同意他出征的,所以日后在战争之中拓跋玉息有任何不测,或者是平西战败的话,他都有理由撇清关系,或者发落某些人。
这一招是他惯用的了,明明那样拙劣,可该入陷阱的人,还是会入。
但幸好,并非是他主动请缨,这样就不会太过连累梁王府的其他人了。
拓跋玉息站起身,正想再叩首领命,不想从殿外突然传来一句揶揄:“听说王叔要当大将军了,云清也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捞个兵当当。”
拓跋玉隆的眼睛倏然一眯,心中冷笑不已。他不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也好,一石三鸟更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