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研究课的讲台上,教师要追求匠心独具、推陈出新。即便相同的课,也期待着能与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相遇。
所有真实的生活在于相遇,教学就是无止境的相遇。
——布贝尔
对新的相遇保持开放的心态,试着去区分自身完整和自身不完整,这是一件冒险的任务。而且,从另一个角度,你会发现,从教研究课,不像其他工作,这样的教学,是“高级”的个人生活与公众生活的会合。在这样本不能相遇之处还能有遇,用行动而不是指责,拨乱公开课中的所谓反正,难道不比痛陈固陋、恶言相向,更具有实际的指导价值吗?你看,每一节公开课,我们面对的都是不同的学生,而每节公开课,因时间与空间的不同,必将生成不同的叙事风格,构成一幅幅别具特色的画卷:有的是清新宜人的风景画,有的是栩栩如生的人物素描,有的是浓墨重彩的油画,有的是宁静致远的山水写意……美,随处可见,关键在于你是否具备审美的能力。下面是一位教师的公开课案例:
第一次研究《圆明园的毁灭》时,我设计了“走近文本(走近圆明园)——走进文本(走进圆明园)——走出文本(走出圆明园)”三个不断深入的维度。在理解文中英法联军的“任意毁坏”时,老师想当然地以为学生没有亲眼所见,理解会有困难。于是出示一段资料,帮助理解,接着再让学生把感受带到句子里,朗读体会。教者的目的是,帮助学生理解课文,也起到拓展课外资料的作用。可是没有想到,第二次上的时候,有个学生读了资料后便问道,难道敌人只是扔绸缎?只是砸碎大镜子?那些拿不走的奇珍异宝他们是怎么对待的?是啊,这些强盗的丑恶行径,这点资料怎么能说得全面呢?
教师趁机引导:“那请同学们想象一下,他们还会怎么做呢?”这一下,思维链接了学生的生活,他们用自己的理解加以回答——有学生说:“他们用脚踢,给宝物踢个大窟窿。”有学生说:“还用棍子去打呢,硬把一个花瓶打破了,真让人心疼!”怎么不可能呢?尽管历史的间隔跨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但人性中的善与不忍却使学生能够对几百年前的惨剧感同身受。这个细节给我的启发太大了:学生们用“踢、打”的动作把英法联军的丑恶嘴脸逼真地展现出来。
于是,在原有教学设计的基础上,加入了联想的环节,第三次再教的时候,学生思维的翅膀展开了——
生:那些历史名画,他们给撕毁了,真是可惜。
生:还用炮轰击大烛台。
生:用枪射击还不算,还用榔头捶青铜器。
生:那些珍贵的瓷器,都让他们给砸碎了,太心疼了。
生:拿不走的就用斧子砍,比如上好的家具。生:还有,会把那些字画摔在地上,然后再用脚踢。
生:最后,用大火烧!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你看,一个“任意毁坏”,被学生用“砸、摔、扔、踩、捶、砍、踢”这样鲜活的动词,将英法联军的野蛮行径再现得淋漓尽致。这样的惊喜来自三次教学后学生给予的灵感。如果只是简单重复,无视第二次或第三次的机遇,教学能够“锦”上添“花”吗?
可见,教师预设的成功,并不是一纸教案就能决定,而应当是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及时捕捉到学生的“修改意见”并一次次完成改进的结果。是的,同一节课,只要你用心,把每一次当作第一次,认真对待学生的“意见”,将学生的资源转化为教学现场的智慧——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揣摩,那么“作品”也必将一次次臻于完美。
再看“走出圆明园”这一环节——
“现在我们来一个小小的体验。假设一下,历史回到一百四十多年前,面对圆明园的毁灭,假如你是一位主宰国家前途与命运的皇帝,假如你是辅佐皇帝参与国政的大臣,假如你是保卫圆明园或者保卫祖国疆域的一位普通的士兵,假如你就是生活在圆明园附近,或者生活在北京城的一位普通的老百姓,你会怎么想,怎么做呢?请选择其中的一个角色,冷静地琢磨琢磨。这样的体验是属于你自己的。”
每次,学生的答案都异彩纷呈,尽管大多数学生作为士兵都会选择和敌人血战到底,作为皇帝都会身先士卒带领大家反抗,作为大臣都誓与侵略者同归于尽……但是,学生也如千差万别的叶子,每一片的颤动都是独特的个性思考和情感体验,总能带给人阵阵欣喜与震撼。
比如在某小学:
生:我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我在想,这么经典的建筑物,在三天之内就毁灭,实在是太可惜了。我站在废墟前慢慢地回想从前的壮观,然后痛苦地离去。
生:虽然我是百姓,但假如时间可以倒流的话,我一定会去参与守卫圆明园。
师:你怎么没有这样想:这是皇家园林,烧不烧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生:因为圆明园随着时间的推进,它最终是属于祖国的。不管怎样的结局,正如雨果所说,经过岁月的沉淀,它始终是属于人类的。
师:你这位老百姓的认识已经上升到一份历史的责任感和民族的尊严上去了。
生:我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士兵,我会想,你们销毁了罪证,不过罪恶是铁证如山的,我会去学习武功向他们讨回尊严。因为他们抢去的东西,是我国人民自己用心血创造出来的。
生:我是皇帝必须总结教训:落后就要挨打,中国必须强大。
生:为什么?为什么?火药是我们中国发明的,而它却被帝国主义用来当作轰击我们祖国大门的工具,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侵略者为什么要毁灭圆明园?必须守住这一片废墟,面对它,我们必须痛定思痛。(学生说时满脸激动,上气不接下气,全场掌声。)
正是由于给学生预设的空间比较大,教学中不但进行了口语训练,还进行了思想的交锋。所以,教学才不断深入并推向高潮。于是,在教学行将结束时,我继续追问:“就要离开圆明园,此时此刻,你最想说的是什么?”
“是失望。悲痛的失望,对当时国人行为的失望。”
“圆明园这字眼成了一个警钟,都说落后就要挨打,只有富国强民,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才能对付外来侵略者。”
“回望那几根残柱,那是耻辱柱啊,成了压在我心头上的大石头。”
“圆明园今天已经作为遗址留在了我们的面前,而拥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国,竟然被英法联军把圆明园这样的中华文化的标志毁成废墟。仇恨放在上面,就会压着我们只顾愤怒;仇恨放在后背,就会成为推动我们前进的大手。”
学生的认识所达到的高度,使教师更加激动。于是趁热打铁:
“所以,亲爱的同学们,留给我们心中的思考还要继续。圆明园毁灭了,毁灭的究竟是什么?必须毁灭的是什么?不应该毁灭的是什么?永远也毁灭不了的是什么?我们应该把这样的毁灭迁移到心灵中去,伴随一生。亲爱的同学们,在我们走出圆明园的时候,获得的就是,作为一个中国人,应该拥有智慧、拥有尊严地活着。”
有人说,这个地方的设计是神来之笔;有人说,老师的语言总是那么精彩到位;也有人说,这一环节的成功,是教师深人钻研教材同时又跳出文本的结果——其实,关键是你的设计是不是能够触及学生心灵的深处,是不是从学生中来又到学生中去。
因此,教师的精彩来自每一次的教学经历。正是教师与学生彼此“教学相长”,才造就我们每一次的全情投入、每一次的期待、每一次的突破和创造。其实,我们所经历的课堂正如“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暗示的那样——从来没有相同的相遇,相同的只是教学时间设置的定数,变化的却是包括内容、方法、情感等等在内的一系列课堂体验。课堂上,师生如幼芽遇上了光,长出这一片片叶子,而每一片叶子都闪耀出生命最亮丽的色彩,最终汇聚成为师从教者令人激动的人生。
这便是冰心先生所谓“生命的初念”的感觉。
“整顿衣裳起敛容”,“衣带渐宽、为伊消瘦”后,你会更加珍惜一次次备课的“劳苦”,珍爱一次次接受批评的“痛苦”。更重要的是,和学生一起,在课堂上咂摸出的人生滋味,你会有一种欣赏往昔照片般的回味与感动。这些影像已经印刻在你生命的相册里,成了日常教学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蓦然,你会发现,借助公开课,你所成就的,绝不仅仅只是几节“代表作”。公开课成了你生命试炼的地方,并且循着这样的路,你脚踏实地地走向了日常课堂的厚实,乃至成就了人生的厚重与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