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因好兄弟林如海的病逝,恸哭不已,后在皇后柳婼姮的提议下贾元春为凤藻宫尚书,不日,有晋封为贤德妃。
东方晟自登基,至孝纯仁,体格天物,认为世上至大莫如“孝”字,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无贵贱之分。自为日夜侍奉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念之理?儿女思念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儿女,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皆由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与皇后商议,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又因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皇后特降谕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思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扎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邸,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连着几日大雪纷飞,贾母便免了众姊妹请安问候。这一日,天刚放晴,黛玉坐在内室听春纤说着北方雪天与江南雪天的不同,一个是撒盐空中差可拟,一个是未若是柳絮因风起。忽听到外面有人问小丫鬟道:“林姐姐在家吗?”
黛玉打起湘帘道:“外面冷,姐妹们别站着,快进来。”遣紫鹃上茶,又恐惜春没食早饭,忙让春纤端上小米粥。
为首的一人,宁府贾珍胞妹四小姐惜春,第二的是迎春,乃赦老爷姨娘所出,尾随着的是探春,贾政庶出的女儿,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来。
归坐,紫鹃送上茶,姐妹们不过叙些黛玉之父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黛玉又伤感起来,紫鹃忙相权威,方略略止住。又谈起秦可卿死封龙禁卫,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之事,迎春姐妹说二嫂子筹划的十分整齐,合族之中上下无不称赞。黛玉念及可卿素日的和睦亲密,不禁感慨红颜薄命。其余的不过说些瑞珠触柱而亡,宝珠按未嫁女之礼,在灵前哀哀欲绝。
十二花容色最新,不知谁是惜花人。相逢若问名何氏,家住江南本姓秦。
这秦可卿是何许人也。他父亲秦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无女,便向养生堂抱养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作可儿。长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素与贾家有些瓜葛,故结了亲。
姐妹们喝了口茶,继续说着事。忽听惜春欣喜道:“林姐姐,这可是御前供的龙井。”黛玉含笑道:“四妹妹这张嘴,越发奇了。这茶吃第一回就能说出茶名。”春纤道:“四姑娘今儿个有口福,这茶姑娘都为喝过几回。”惜春道:“不瞒各位姐姐,这茶我在蓉儿媳妇那吃过一回,所以就能喝出。”
“四妹妹说的是何物?”帘子一掀,走进一个翩翩佳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鼻如悬胆,目若秋波,虽怒时而似笑,即瞋视而有情。一见宝玉进入内室,春纤立即沉下脸来,道:“哪个小丫鬟不长眼,擅自放宝二爷进入内室。”话未了,宝钗走上前来:“不愧为妹妹调教的丫鬟,行事作风与他人不同。”
宝钗的穿着相较于往日有些不同,一改往日的素气。黛玉微微一笑,细观迎春三姐妹的表情,惜春嗤之以鼻,迎春脸色平静,探春的双眸有着一丝羡慕,稍纵即逝。
顿了一下,宝钗道:“林丫头与宝玉二人自幼玩到大,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止同息,言和意顺,似胶如漆,怎么今日宝玉进入房中,春纤姑娘反倒计较。”春纤道:“莫非宝姑娘不知男女三岁不同席的道理。难道宝二爷探望宝姑娘时,也是直接闯进去。不怕辱了宝姑娘秀女的清誉。”
听着春纤有意咬重“秀女”一词,宝钗惊出一身冷汗。无疑,春纤说的是对的。宝钗清楚举家上京的目的。名为望亲,入户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游览上国风光之意。实则因今上崇尚诗礼,征采才能,将不世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在仕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选择,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固送她待选。
见宝钗尴尬,探春出来打圆场道:“二哥哥可是从姨妈那儿过来。不知姨妈身体可好。”宝钗见探春说道,忙道:“劳三妹妹挂心,妈妈身体很好,她还念叨着让姐妹们去梨香院热闹热闹呢。昨儿个哥哥回来,妈妈便眼巴巴的打发我来赠土仪了。正好碰着宝玉于沁园来,一同往了。”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无错可挑。
只是惜春并不买账,道:“薛大哥带来的土仪惜春无福消受。谁不知道老大无成,吃喝嫖赌,斗鸡走马。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惜春尖酸刻薄的话让宝钗的脸涨得通红,一旁的黄金莺见自家姑娘受气,刚想反击,却被宝钗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能多言。
迎春含笑望着薛宝钗,暗叹宝钗的定力强,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哭了。又谂视一眼惜春,见她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怕是被珍大哥哥宠坏了吧。“宝玉可是从老爷那儿过来。”一大早,她就听说贾政携宝玉并清客去新院子,看宝玉的样子,定是挨老爷批了。
黛玉见迎春有意转开话题,会心一笑。人人都道二姐姐是个木头,却不知她心中自有丘壑。
宝玉道:“那些清客只会奉承老爷,引用前人文章。不知老爷喜欢他们什么。”探春道:“二哥哥有时间可要与他们多多接触啊。这对二哥哥将来有利。”宝玉道:“提那事作甚,凡事有老太太与老爷呢,我只要与姐妹们在一起快活就得了。”
。黛玉微微一皱眉,自是想不到宝玉会说出这话来。看来老太太白疼了宝玉,二太太寄托倒是无望。想着便把目光看向探春,探春道:“林姐姐,你看我干什么。”
这时袭人来找宝玉,说二太太找,宝钗便随了宝玉去了王夫人的屋子,陪着姨妈聊一会儿家常,回到梨香院自是不提。
迎春待宝钗离开,忙对惜春道:“都是亲戚,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让三妹妹难做。”惜春道:“亲戚,她是我哪门子亲戚。不过仗着二太太是她姨母罢了。二太太若嫌我,我回宁府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惜春连珠发炮堵得迎春哑口无言,“四妹妹”迎春自然明白惜春所指,身为贾家的姑娘,自然要为贾家的利益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