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相传是百花仙子的诞辰。在那一天,凡间的百姓都要举行迎接百花娘娘的活动。苏州出嫁的女子,要往百花娘娘庙上香,祈求来年生一个百花仙子。年年如此,年年没有女儿在那一天降生,晚几天或早几天。
十三年前,花朝节,江南林家一双女儿的降生让苏州百姓欢欣雀跃,纷纷传言,林家行事感动苍天,玉帝特派百花仙子降落人间。一晃,十三年已过,林家有女初长成,娇花照水,弱柳扶风。
又到一年花朝时,林之孝默默的拿出一蛊酒,洒在地上。这是苏州的一种习俗,同时,林之孝也在给黄泉下的林如海与贾敏敬酒。身为林家的仆人,林之孝没有送他们最后一程,这是对主人最大的不忠。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为人臣为人仆最大的准则,而他与娘子,却顶着林家仆人的奴籍,成为了贾府的总管。如今,先主人已去,林之孝在心中发誓,自己定要护好小主人。
林红玉在沁园心神不宁,来来回回的走着,一张酷似黛玉的脸让人真假难辨。“红玉,别担心,凡事有我顶着呢。”春纤实在有些看不过去,拍拍胸脯说道。春纤淡定的坐着喝茶,她就不相信,王夫人今天会来找姑娘麻烦,宝姑娘被撂牌子,众人肯定在门外迎接,王夫人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拉拢姑娘。易容,可是她与紫鹃想了三天才想出来的法子,也找了雪雁试过。现在,在沁园扫洒的丫鬟,都是经过紫鹃精挑细选的,外面,还有林之孝这个神秘人物存在,谅王夫人也不敢造次。
林黛玉与东方沉吟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沁园,仿佛前世的姐妹,相见恨晚。“姑娘”。林红玉朝着黛玉跑去,抱着黛玉的身子道:“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黛玉道:“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还不快来见过公主。”
林红玉见黛玉平安回来,没有受到王夫人的非难,又见姑娘身边的女子气度不凡,心中猜测是京中哪户王府的郡主,没有想到春纤口中的公主殿下就在姑娘身旁。林红玉福了福身道:“婢女红玉见过公主殿下,公主大福,谢公主护送小姐归来。”林红玉一语道破东方沉吟的来意,是为黛玉保驾护航,王夫人在怎么嚣张,也不敢当着长公主的面摔了贾元春的面子。
“林黛玉,林红玉,朱碧双姝,好名字。”东方沉吟喝了一口清茶,缓缓的说道,眼神却不住的瞄向林红玉,“既然称呼妹妹为小姐吗,怎可重了小姐的名讳。”话语不轻不重,足以震慑他人,刚刚及笄的年纪,已经继承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一时,沁园内,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姐姐恕罪。”黛玉先林红玉一步跪启道,“小时,红玉动过改名的念头,被我拒绝。只因我们同时出生,正好应了柳绿花红,爹爹便取了黛红二字。”
黛玉的话无疑消除了东方沉吟的疑心,也成功地帮红玉脱罪。东方沉吟笑意连连,拉起了黛玉话起家常,一边打听林府的事情,一边心中想道:“果然兄妹如出一辙,一个巧舌如簧,一个伶牙俐齿。我只是想看看丫鬟的忠心,差点得罪妹妹。”唉唉的叹了一口气,东方沉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姑娘,环三爷来了。”门外侍奉的雪雁道。
贾环,黛玉略略有些不解。刚刚,鸳鸯来了一趟,说是老祖宗请公主过去用饭,黛玉能猜得到老祖宗是想要巴结公主。而贾环,与黛玉并未有任何的交集,贾母不会蠢到派贾环来做说客。“雪雁,让环三爷进来。”
贾环进入沁园,只觉进入人间仙境,又仿佛进入翰林书院。累累的书籍,各色字画,文房四宝样样齐全。案桌上是一副用棋子摆好的棋局,贾环凑近一瞧,竟是无人能解得珍珑棋局,窗子下放着一百古琴,琴名焦尾,正是当年贾元春苦苦寻找的七弦琴。墙上挂着两幅字画,一幅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另一幅是唐伯虎的《山路松声图》,这两幅都是世间难得的真迹。
“环三爷,请用茶。”林红玉接过紫鹃端上的茶,放在贾环的面前。贾环略一抬头,惊呼道:“红玉姐姐,你怎么会在林姐姐房中。林大叔知道吗?”林红玉笑道:“三爷莫急,我本是林家婢女,只因因缘际会随父母来到贾府。”林红玉明明白白的告诉贾环,自然是让贾环吃惊不小。贾环以为整个荣国府,就他与紫鹃二人身份隐蔽,不料有人藏得比他们更深。贾环点点头道:“二嫂子知道吗?”红玉道:“二奶奶并不知道,爹爹会找个时间把我从赵姨娘身边调走,调回姑娘身边。”
“原来如此”贾环心想道。贾环小看了林之孝一家,林之孝步步为营,给大家造成一种与世无争,老实巴交的假象,因为谁会把女儿调到一个姨娘身旁呢。贾环道:“怪不得姨娘说林之孝不是见利忘义的主,不会背板林姑父。这想必是林姑父的主意吧。”
爹爹,黛玉听贾环提起林如海,不禁悲从中来,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其声呜呜然,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贾环道“林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想林姑父九泉有知,必然希望你笑着活下去”黛玉道:“环儿,你怎么知道?”连贾母都忘记的事情,一个庶出的孩子却记得,而且,是不招人待见的贾环。
黛玉对贾环的印象一般,虽是姑表亲,感情却不如与宝玉那般。贾环在贾府口碑极差,众人对他多是贬低,有些瞧不起他。黛玉第一次正式瞧着贾环,只见他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虽不能与宝玉相提并论,但却是翩翩浊公子。而且,黛玉左看右看,总觉得贾环有哪里变了,让人一看便觉得此人神清气爽。“如果弟弟还在世,也有贾环这般年纪了。”黛玉望着贾环想到。
贾环被黛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林姐姐,怎么了,环儿的衣服哪里有洞吗?”红玉娇笑道:“哎呦呦,三爷终于害羞了。”贾环道:“红玉姐姐,不怕你恼,林姐姐是我心中的仙女,我怕亵渎了。”贾环发自内心的话语,生怕唐突了林黛玉,看着黛玉的脸发红,贾环又道:“林姐姐,贾环没有非分之念,只愿林姐姐笑颜常展,贾环便心满意足。”
众人以为黛玉会发怒,雪雁已经做好了把贾环打出去的准备,可是黛玉迟迟没有做手势,也没有出声。过了许久,黛玉才道:“环儿,姐姐明白了,从今往后,姐姐会走出忧伤,不会再画地为牢。”贾环道:“这是贾环与姨娘想要看到的,也是林姑父想要看到的。”
贾环见水溶想要的效果已经到,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看紫鹃的努力。回头看向站在身后处的紫鹃,报之一笑,紫鹃正悄悄地朝他竖起大拇指。贾环道:“林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姨娘与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相送,只能送你一双绣花鞋。”贾环恭恭敬敬的递上礼物,黛玉接过,“环儿,你代我谢谢姨娘。”
黛玉恍然大悟,每年花朝节,她都能如期收到一双用蜀绣绣成的花鞋,而且针脚缝得密密麻麻,这让黛玉想起孟郊的《游子吟》: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原以为,这是老祖宗心疼自己,才让下人准备的,到头来,是自己胡乱猜测,忘了这正宗蜀绣,只有蜀地女子才能学。而且,黛玉记得,小时候,娘亲跟她说起外家,总会提到自己身旁的赵姓丫鬟,绣花如何了得,让她自愧不如。但是,只要她问起那婢女后来如何,娘亲总是脉脉不得语,拿着那块鸳鸯戏水的手帕发呆。现在看来,那赵姓女子便是赵姨娘,黛玉也明白,为何赵姨娘在看她时,她总觉得赵姨娘在看另一个人。是何种的感情,让娘亲对她念念不忘。
送完礼物,也完成了水溶交给他的任务,贾环便起身告退,称自己还有功课未完成。其实,作为庶子,嫡母又怎会为他请先生相授,尤其是王夫人,还与赵姨娘斗得水火不容。黛玉道:“环儿,若不嫌弃,以后就来姐姐这儿借书吧。还有今日环儿与姨娘来姐姐这儿吃碗寿面,权当为姐姐过生日。”
走到门口的贾环,身体猛然僵住,恐林黛玉反悔,急忙问道:“姐姐说的是真话。”黛玉道:“雪雁,把爹爹的那套《四书》拿给三爷。”贾环听后,热泪盈眶。平日里,他想要借书,三姐姐都是偷偷摸摸给他的,而且,缺张少页。黛玉又道:“环儿,这套书你先看着,不懂得来问姐姐。”贾环回身,猛地向黛玉跪下,“林姐姐,你便是我贾环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请受贾环三拜。”“使不得,使不得。”黛玉摆手,“男儿膝下有黄金。”红玉上前想要将贾环扶起,可贾环性子犟,硬生生的给黛玉磕了三个响头。
黛玉包好书,命红玉出门相送,并嘱咐红玉,回来时把赵姨娘与贾环一并带来。这时,紫鹃看见贾环拼命朝她使眼色,紫鹃心想必是王爷有任务派给她了。于是,自告奋勇道:“姑娘,我去送。你跟红玉姑娘可以好好聚聚。”黛玉道:“也好。”
紫鹃与贾环二人在路上走着。起初,紫鹃跟在后头,走至无人处,紫鹃快步上前,道“三爷,王爷又派什么任务下来。”贾环道:“王爷说,皇上会在二月二十左右,命大姐姐下旨让各姑娘搬入园中。到时,你选几个可靠的照顾林姐姐,其余的,一并想办法打发了”“真的。”紫鹃道。贾环点点头,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