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好像只是掩饰起气息的沉重和混乱也需要花费很多力气,随着来寻他的花楼密探的指示,在看到来接他的苏小昭时,却不自觉的卸下了那些力气。
“我回来晚了……。”
“那倒没什么关系,不过,大概需要你来扶我一下。”
苏小昭整个人几乎是投进了他怀里,却像是撞进了心里,突然安心地把大半的重量都交给她,连防备的力气都没有。
对,他只是没有力气……他想这样告诉自己,那并不是轻信,他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相信这个他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谁的人。
不能回名剑会馆,莲漪没有拒绝跟小昭去花楼的行馆疗伤。
看她小心翼翼替他包扎伤处,手指冰凉着不敢碰触到他的皮肤,那样低垂的眉眼翕动的睫毛,在烛火中会让人产生某些错觉。
仿佛,很美好。
若没有彼此的欺骗和他刚刚发现的真相,也许,当真是美好的。
可是眼前的她卸去了花楼枭的犀利,周身柔和平静的气息根本就是苏小昭——那个本该是一张假壳子的苏小昭。
——哪一个才是真的?小昭,该让人相信哪一个你?
他脸上悠然的笑,为她的局促而越发悠哉,心里却恨不得把她剥皮拆骨,看看里面包着的到底是颗什么样的心。
“为什么帮我?”
她的问题,他竟没有办法回答。或许他自己才是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人。
“你——也会后悔伤了人么?”
“——对,我后悔了。”
从看到她的脸时,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伤的,是他一直那么爱护的小昭。曾经真的当做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女孩——他倾身向前,不轻不重,嘴唇摩挲过嘴唇,浅浅流连。
苏小昭是他碰不得的七秀弟子,但若,她不是苏小昭,只是花楼枭呢……
苏小昭没有逃开,那双眼睛依然平静着,如同明月亘古不变。她只是伸出手,想要摘下他的面具——只有这个,也许一生,都不能让她看到。
他突然一拉苏小昭翻到身下,一手撑着,让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她四周仿佛包围其中。
“想看我的脸,我给你一次机会,只是你还要自己努力才行。”
——既然他找不到小昭了,那么骗了他的花楼枭,就来赔给他吧。
他的唇这一次却不再轻巧,厮磨轻咬着,撬开她的唇齿。沿着嘴唇,下巴,脖颈……她细致的肌肤温软着,有暖暖淡淡的气息,却几乎难以辨别味道……
她和他是一样的。
有着同样的气息,只能生存在黑暗里的同类——既是同类,也有同类的方式可以相处。不能相依,便相争。
苏小昭闭了眼,伸手攀上他的脖颈,迎着那微凉的唇纠缠,仿佛要让他的唇厮磨上一片殷红的温度。他有少许意外,因为她的不反抗——但这样看似温驯的她却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咬他一口揭穿他的面目。
这只是一场美好的错觉,若他真的在这场错觉中被毫无防备的揭穿,那他的心便真的无可救药了吧。
手沿着她的腰摸索下去,轻轻拉开她的衣带,她便也不示弱般拉开他的衣带,丝衣柔滑一下便散开,她的手却再无落处。他轻笑,明白这非欢爱,而是一场较量——谁先沉沦,谁便输。
他面对着这张欺骗了他,却依然无辜的脸,只想将她生吞活剥。探入衣襟的手不再温柔,唇齿间渐深,如同掠夺。
——把她,从他这里骗走的都还他。
全都还他。
番外十里红莲孽如骨:碰触你,是个禁忌4
莲漪半倚在床头看苏小昭披一件单衣拨动灯芯,明灭的火光将她的线条映得格外柔和,融在光影中有些不真实——想要得到她或许只是一时的赌气和不甘,但即使得到了,也依然感觉不到真实,充满疑惑。
她真的就毫不在意吗?
“我在入花楼之前,曾是朱颜阁训练的细作——那是什么地方,你莲九笙想必不会不知道。”
“朱颜阁的孩子,自小一视同仁训练,待模样初现便按照容貌分别对待。至八岁起教导房事,九、十岁上便已送上那些怪癖老儿的床。”
“我自幼生得瘦小,比正常年纪看起来还要小很多,朱颜阁却颇中意我这一点,所以我被特地教导过——年纪小的孩子更容易让人不设防,不是么。”
“但我快满九岁时,被花楼公子带出朱颜阁,才摆脱了那种命运。”
淡淡一句句不带感情又好似些许嘲讽,苏小昭缓缓叙述自己的过往,却像在说别人的事。
莲漪的心却一寸寸揪起来,一寸寸感到闷闷的痛——他生气,因为她骗了他。他试着释然,因为他也在欺骗众人。但直到此时那些疑惑解开,他才真的看清眼前的女子。
他曾以为给了她安稳的生活,原来她从不曾得到安稳和保护。不解她为什么会欺骗他,背叛七秀,原来,那不是背叛,只是她的命,她的苦。
她的不在意,只是因为她在朱颜阁接受过的那些教导——那些她努力忘记却又自幼根植在她心里的东西,他多想替她剔除,让她真正的变成那个宁静无染的苏小昭,可是他却来迟了。
目光里的痛丝丝缕缕,替她痛着。
他知道花楼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又怎么还能怪她?只怪自己来的太迟罢——
他柔和的目光盖起那些痛,摩挲着她的脸,苏小昭看来已经整理了情绪浅浅问,“你还是不肯让我看你的脸好去交差?”
他嘴角的弧度温柔起来,“只有这个不可以,你懂。”
只要一****还是七秀公子,他就不能让她知道。不止因为自己的秘密和责任,也因为十年来她注视他的目光——她仰望了十年,凝视了十年的七秀公子。若只是单恋,迟早有一日会淡去,如若相爱,那只会成为两个人的苦。
明知没有结果,牵着手,走到分离。
所以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就好——他是莲九笙,她是花楼枭,就让他们用这样的身份纠缠,让他再沉浸在这个美好的假象中自我满足一下……
他的苏小昭不是假的,她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他以前没有看清罢了。
所以他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的不甘得到的是身体的欢情,但他想要的,是心。
谁都不能爱的七秀公子,和爱上花楼枭的莲九笙。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每当他穿回那一身绛红如火,他便连目光都不可以在她身上停留。他怕,自己也跟眼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女子一般,会在偶然间搞不清楚自己是谁。
叶重华在他房间里喋喋不休的吐槽管理名剑大会的苦处不肯走,让他不得不遣退了其他弟子免得叶大公子形象全无,他口干舌燥喝了口茶,才注意到旁边安静添茶的人——“你就是(莲漪暗恋的)那个小昭?”
莲漪忍下了一袖子给他甩出去的冲动,那些流言蜚语他过去一直无视,就算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罢了。可如今越是避讳,这丫来添什么乱?
“你没有事要办么?可以整天跟我们这些闲人一起窝在这里,不去管事?”
“不要那么小气,只不过是看一看。”
拿茶点来的颜如烟重重把茶点往桌上一放,“那你看我啊。”
叶重华起身,倾身向苏小昭,“那我先去名剑看看了——有机会,下次慢聊——”
苏小昭忙退开,手里茶壶里的热茶却溅在莲漪手上。
“对不起公子——”看她慌忙擦拭,微凉的手指碰在被烫红的肌肤上,如此接近,仿佛已经近得足够察觉到彼此的气息,他心中如警铃大作蓦然甩开了手——
一瞬间,苏小昭眼中的错愕和刺痛让他顿住,即使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伤了她——
——他是七秀公子,这里没有容得下他舍与不舍的余地。疼,也得忍着,不忍,也得忍着,把她眼里的伤都划在自己心上,缓缓呼吸,压住伤口,连血都不能流出。
“——别碰我。”
不见血,只是疼。
那是七秀公子和苏小昭的距离,连碰触也不能。
“——七秀的大姐们,小昭我带走了,你们用不着费劲去找找了也没用。她自己愿意跟我走的,我可没绑着她也没锁着她,等我们大江南北玩够了小昭愿回来当然会回来,不过也说不定她更愿意跟我双宿双飞~”
“臭小子少胡说八道!别想趁人之危,快让小昭回来,否则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苏小昭会心甘情愿跟莫小铩走,只有莲漪知道,真相并不会是那么简单。
他突然一片惶然,心里空洞洞的升起不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连脚下的地面也渐渐消失——她要走?
暂时的?还是她要离开七秀回花楼去了?
他蓦然转身,身后七秀弟子疑惑地唤他:“公子?”
他顿住脚,漠漠回头,刻意淡漠的声音虚假得像不是自己的,“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七秀没必要锁着谁。”
他不在乎七秀弟子的目光,径自去寻叶重华——
“帮我一次,什么都别问,只当和我一起出游。”
“出游?可名剑大会这里——”叶重华的迟疑渐渐在他的目光里吞了回去,“我安排一下……可是,要多久?我是说我其实没和你在一起对吧?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露面?”
“我不知道……你自己随便编个理由回来就好。”
“莲漪你……没事吧?”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莲漪动摇的样子?那个仿佛要屹立千年万年直到化石的无懈可击的人偶,还真要连他都忘记了莲漪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别太逼自己,七秀坊一个全是女子的门派挤身六大门派,当这个掌门不容易,尤其男人来当就更不容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为自己开开小差做点什么不过分——我什么也不问,你放心去。”
“你为什么来?”
“因为你似乎,忘记跟我道别。”
“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到那样的关系。”
“——但是,不告而别会让我找不到你。”他微笑,在长安城外的落叶纷飞里,淡淡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魅惑,暧昧——幸好她只是来完成任务,幸好她没有真的要离开七秀。他又怎么还会放手?
他爱着,伤着,作为七秀公子连碰也不能碰的女子——有什么理由,要让莲九笙也放开手?
那些分寸和规则,谁还要管?
“——进谷吧。”
百里万花千重紫,那里是怎样一个桃源梦靥,他们还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