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娴是联想起自身，才这样说的。
在她看来，自己当然能嫁给木讷的苏淳，就是早恋的结果。她是海城城里人，父母早逝，一直跟随外婆长大。苏淳是乡下人，淳朴老实。本来，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的，尤其是改革开放初期的八十年代，计划经济尚未打破，城乡之间是泾渭分明的，大多数城里人是不大瞧得起乡下人的，更不要说通婚了。
李美娴是和同学去河里游泳，被涨潮的河水冲刷到下游，恰巧被在河边捕鱼的苏淳给救了。苏淳是个孤儿，顶替了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工作，在郊区一家螺丝厂上班，是个技术熟练的钳工。他住在靠近郊区的乡下，平常下了班，喜欢去附近的河里捕鱼捞虾。
就在这个当口，他发现一个年轻的女孩，别湍急的河流一直冲刷到下游，处于一种本能的救人心态，心底善良的苏淳，没有多考虑，马上就跳去河水中，将李美娴给救了上来。
当十八岁的李美娴一睁开眼睛，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长相英俊的青年，心里忽然就有了好感。待看见苏淳是一个人生活，心里就又产生了怜悯。
反正，当时的她，高中毕业，街道也一直没有分配工作，一时之间，她的心里，本就空虚。这一来二去的，在她十八岁这年的夏天，她和苏淳情不自禁地就越过了雷池。
她是这样想的：苏淳毕竟有工作，是有固定工资的。他只一个人，且有住房，她跟了他，一定不会受苦。虽然自己是城里人，但除此之外，自己一无所有。而且，外婆老了，那点积蓄哪够，以后还要靠她养活。
而且，那几个月，苏淳一直待她很好，所有的工资大都交给她买衣服买手表。那个时候的她是心满意足的。回家告诉了外婆，外婆见她总是不归宿，虽不免唠叨几句，但也是同意的！家里一老一小，有个拿固定工资的男人养活，难道不也很好么？
就这样，很快，她就怀孕了！
她告诉苏淳：其实她有两个名字。跟了外婆，就随外婆的姓氏，姓李，叫美娴。其实，她从小学一直到高中，一直使用的名字是：春丽。
既然李美娴的外婆也一直叫她娴娴，那么苏淳也就叫她另一个名字美娴。
后来，外婆也跟着她住在苏淳的远房亲戚，留给他住的小院里。在李美娴生下苏小夕的时候，外婆患了眼疾，眼睛不大看得清！既然帮不上忙，外婆就执意自己先回城里，说反正有街坊老邻居照应。尽管苏淳苦苦挽留，但外婆还是回城了！
苏淳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忙得不亦乐乎。生了孩子的李美娴，才觉出跟了这个男人，日子过得越来越苦了。苏淳时不时地会拿出钱，接济老家的几个本家弟兄。她不工作，又生了孩子，还要苏淳拿出钱来，去送给城里的外婆，这日子就过得相当的艰难。
终于，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李美娴在和苏淳一番争吵之后，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家。后来，虽然回来了，但她年轻气盛，照顾女儿也越来越不精心，和苏淳的感情更是疏离。她觉得自己才二十出头，如果日复一日地过着这样无望的日子，真的要发疯！
苏淳看出妻子，开始嫌弃自己的贫穷了，为了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他试着挽回多次，但口拙的他，总是辞不达意，往往令事情变得更糟。
最后，苏淳的心也死了。他觉得时间长了，她还是要离开的。她本就是大城市里的小姐，怎能过得惯乡下这样清贫的日子？既然勉强不了她，那么就由她去吧！
再后来，他也试着去看望过李美娴几次，但他发现，李美娴的外婆已经去世，而那个空落落的屋子，积满了蜘蛛网，早就没人住了！苏淳更是绝望了，他旁敲侧击地打听：李美娴搬离了地方，已经再嫁，日子过得还很好！
苏淳觉得，事已至此，还是不要去打搅她的新生活了！他将刚会蹒跚学步的女儿，送去了托儿所。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女儿，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
在苏淳这方看来：李美娴抛妻弃女，当然是绝情的。可李美娴还觉得当年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她将自己的一意离开，归咎为苏淳没有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她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因为，在自己十八岁到二十岁的两年之间，李美娴经历了一次不寻常的人生经历，所以嫁给了施明德后，她对这段往事，一直保持缄默。
她主观地认为，自己早年的这一段悲剧，都是因为早恋所致。正因为如此，她非常害怕女儿在二十的年华，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
可是，她的时代当然和女儿的时代不同了。她知道女儿听了，一定会反驳她。
果然，施嘉倩听了，在诧异过后，反而淡定一笑道：“妈妈，你在说什么呀！早恋？我都多大了？何况，你说的不是事实！”施嘉倩撅着嘴，觉得十分委屈。
李美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嘉倩，你读书比妈妈多！妈妈说不过你！但是，在妈妈看来，早恋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的！妈妈是过来人，你听妈妈一句！”她的口气，十分沉痛，还带了许多的忏悔。
她这话刚一说完，坐在沙发上的施明德，眼睛不禁眯了眯！他对于妻子的话，十分诧异！李美娴嫁给他，已经二十二岁，并不算早恋，此话从何而来？他困惑地看着妻子，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他皱紧眉头，开始回忆往事，思索她有哪里不妥？
施明德还没有开口，只见女儿听了，先愣了一下，反而又呵呵笑道：“妈妈，你说你是过来人，难道你也早恋过？你说得这样沉痛，不如都告诉我吧！”施嘉倩终于扭转过了话题，神秘兮兮地看着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