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房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今日要去的地方,又多了一个。
我记得余湘提过她奶奶的身体不太好。
来了仁心医院,她正在自己的病房里来回溜达。她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高兴的迈了几个大步,后来又在原地跳了跳。我看着她天真的模样,早上的惊恐似乎削减了一些,便佯装无事的挂着微笑,走进病房嗔道:“你这身上的伤刚好,怎么不多休息?”
“桐雨,你来了?”阿九一见到我,小脸上立刻浮起了笑容,抱怨道,“你不要和大夫一样唠叨嘛!我都在医院里躺了这么久,可憋坏我了。我看我这腿也好了,不如今日就和你一起回文家吧!”
我脸色一僵,想到那勾心斗角的文家,我愈发珍惜阿九脸上这样纯粹的笑容。如果让她也搅入那错综复杂的斗争中,她会不会也失去了这样的心境?
“桐雨,你怎么了?”阿九眨了眨眼睛,看着突然沉默的我,一脸的迷惑。
我摇了摇头,答道:“让你入文家的事我做不了主,你也知道,我丈夫刚刚活着回来。你等这段风波平息,我也好试着开口接你进文公馆。”
阿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最后还是报以一个明媚的笑靥:“那好,我听你的。”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准备起身离开,“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桐雨,”阿九在我要走出病房时,突然又嘱咐了一句,“还记得和莱茵修女问你父母的事嘛?有时间还是早点儿弄清楚的好。”
我的脚步顿了顿,也是经她提醒,我才想起来,上次我去修道院的时候,莱茵修女恰好不在,我这几日清闲,也确实应该再走一趟。
“嗯,我记得了。”我匆匆答了这句,便走出了病房。
在走廊里神不守舍的走出了几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一个人,从我身边掠过,我并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只是有什么东西,飘落在我的脚边。
我下意识的低下头,俯身捡起了那条白色的围巾,这熟悉的触感,似曾相识。
“等一下,你的东西掉了!”我急忙转过头,摇晃着手中的围巾,抬脚赶了上去。
那男子身上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他回头瞟了我一眼,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我仔细一认,没错,就是我被那些混混儿抓住那晚,救我的那个清秀男子。他似乎认出了我,又似乎根本没有见过我,只是低低的命令道:“你没什么急事吧?那就快过来帮忙。”
唉?虽然对他的呼喝有些茫然,可既然他曾救过我的命,我自然不会推辞,便伸手上前帮他扶住了背后的老妇人,向急诊室快步走去。
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一扶不要紧,我竟然看见了余湘的奶奶。
这昏迷的病人一入急诊室,医院里几个负责的护士也闻讯赶来,我因为帮不上忙,就在急救病房外面守着。
我的救命恩人将余奶奶放在病榻上,翻开她的眼睑检查了一下眼白,有条不紊的对着几个护士吩咐道:“先给病人输氧,立刻准备电击,进行抢救!”
几个护士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这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是做什么的。
看她们没有反应,他立刻不悦的呵斥道:“你们再不去,病人就要死了!”
护士们究竟还是崇尚救死扶伤的,此刻也没工夫深究,立刻去准备急救的仪器。
用面罩输氧不难,只是急救用的药物,这些护士一般都是听医生的,并没有经验。
“把这个药注射进去,我来电击。”年轻人熟练的操作仪器,将两个电极拿在手中,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经过了一会儿,余湘的奶奶终于恢复了心跳,年轻人也松了一口气。
正当一众护士都向年轻人投以崇拜的目光时,医院的院长从门外走了进来,拉住那年轻人的手,满脸堆笑道:“哎呀呀,苏医生第一天来本院就职,就救了一个病人,真不愧是西洋医里的佼佼者呀!”
原来他姓苏,还是个医生。
阿九被文浩源的车撞到时,仁心医院的院长与我打过照面,所以他一出现,我就背过身去,不想再因为余奶奶的事情节外生枝。
我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苏医生干净的外貌,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得他穿白大褂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苏医生倒没有太在意院长的奉承,只是有些遗憾的看了看病榻上的余奶奶,说道:“她的病已拖了太久,一直没有得到合适的治疗,今日才会晕倒在街上。我也只救得了她一时,不过是续命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院长并不在意眼前病人的生死,只是一心想要拉拢他:“苏医生不必过谦了,这上海滩里的西洋医生并不多,能做脑外科手术的也就只剩下苏医生一个人了。我们医院能请到苏医生,真是蓬荜生辉呀!”
苏医生一心只想要检查余奶奶的病情,便想办法把院长打发了:“院长诸事繁忙,就不用为我多操心了,我收拾一下,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院长是个多么圆滑精明的人,立刻从善如流道:“好的,苏医生,我不打扰你了,你先忙。”说罢,他就离开了急诊室。
随后,我见苏医生也从急诊室走了出来,便快步跟了上去。
“苏医生,”我轻声唤他,见他停下脚步,便把手中一直握着的白色围巾交还给他,“你的围巾,刚刚掉在地上了。”
“多谢。”他淡淡的留下这两个字,便打算继续向前走。
我见势急忙又补充道:“苏医生,你救过我。”
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回道:“我是医生,救人是天职。救过的人太多,我也不太记得了。你也不需要太挂怀。”
他不记得我?可我怎么能忘呢?那个夜晚,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很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轻轻咬住唇瓣,向前走了几步,窜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并不是你的病人。你记不记得,那晚我差点儿被坏人欺侮,是你救的我。那晚,你也是围着条白色的围巾。”
他怔怔的看了我一眼,最后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