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逛花街,吃年糕,穿新鞋。女娃别个蝴蝶结,男娃点着爆竹咧。
大灾之年的乡村,虽不及往年,乡亲们也拿出了精神穷乐呵。院前院后打扫干净,新泥巴糊上了墙,新剪的窗花贴上了窗,一切都欣欣向荣的样子。
玛洛亚的教堂也好好地收拾了一遍,三三两两做礼拜的大姑娘、小媳妇和小伙子们走了之后,玛洛亚摆出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用口中的热气哈了哈手,搓了搓,研好墨,把红纸裁成条幅,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春日阳阳,万物堂堂”,横批“新春”;“万物复苏春满堂,家家户户喜洋洋”,横批“庆新春”。玛洛亚看了看写的两副春联,满意的点了点头。
玛洛亚把毛笔放在砚台上,回转身走进了厨房,抓了点面粉放在了勺子里,倒了点水搅了搅,在灶膛里生起一把火,把勺子放在火上熬了起来,不一会儿,浆糊熬成了。
福生堂的红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女人们浓妆艳抹,扭来扭去,尽显着风骚。孩子们欢蹦乱跳,捉着迷藏,放着爆仗,“哐哐”的爆竹声直震人的耳朵,随着爆仗的爆裂,纸屑乱飞,散落满地。狗三、猫四在院前院后张罗着,跑前跑后,厨房的厨子忙活着灶膛,灶膛里的火苗正旺,呼呼乱窜着,锅里的油咕咕地打着滚,厨房里飘出来香喷喷的年味。
司马亭身着崭新的丝袍,在院子里溜达着,瞅瞅这里,瞧瞧那里,老觉着有点不对劲,不住地摇着头,唉声叹气着。
“哐”一声巨响,在司马亭身后爆裂,吓得司马亭一哆嗦,回头一看是福儿放了一个大爆仗,眼珠子一瞪,骂声道,“你他娘的想炸死老子,一边放去。”福儿、贵儿一耷拉舌头,乖乖地走了。
“老爷,今年的春联咱贴啥?”狗三走到近前问道。
“贴啥?贴你个头,司马老叔死了,往年都是他写,你让我找他去?哼,贴个屁。”司马亭转了个圈嘟囔着。
狗三忙说,“老爷,洋人玛洛亚牧师不是写得很好嘛,我去把他找来不就行了吗。”
司马亭一听,觉得狗三说得对,就对狗三说,“狗三呀,那你就去把玛洛亚请来,今天,我要好好请请他。”
“好了,我这就去叫他。”狗三应着。
司马亭骂道,“什么叫他?是去请他。”
狗三忙说,“对,对,是去请他。”
狗三一路小跑来到教堂前,瞪着眼瞅了瞅门口贴的春联,虽不识字,看了心里也舒坦。教堂的门半掩着,用手一推门,径直走了进去。只见玛洛亚坐在火炉旁烤着火、看着书。
玛洛亚见狗三进来,忙起身说道,“狗三,你来有事?”
狗三忙回道,“有事,我家老爷今儿个有请,派我来接你,赶紧随我走吧。”
“司马镇长有何事?”玛洛亚把书放下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想让你过去写几幅春联。”狗三说道。
玛洛亚笑了笑说,“我当是有什么大事呢,这事好说。”
玛洛亚随狗三来到福生堂,来到院里,只见司马亭低着头正在院里散步,便说道,“司马镇长,你找我?”
司马亭上下打量了玛洛亚几眼,对他说,“过年了,还穿着教服,多寒碜,狗三,领着玛洛亚牧师到后院,换件新丝袍穿上,换好后,来写几幅春联。”
玛洛亚好歹不去,被狗三强行拖走了。不一会儿,身着青丝袍的玛洛亚出现在司马亭的面前。司马亭上下打量着玛洛亚,又围着玛洛亚转了两圈,“哎,这才像个样子,过年了,总该有点新气象,虽说是荒年贱月吧,也不能土眉逛荡眼的。”回身对旁边的狗三说,“你瞧瞧,玛洛亚牧师体面不体面?”
狗三忙回到,“马牧师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就是一个大少爷,哪能不体面。”
玛洛亚乐呵呵地向司马亭一抱拳,“多谢司马镇长喽,我穿上这身衣服,你们看看,我像不像一个真正的中国人?”
司马亭又瞅了瞅玛洛亚,笑着说道,“你别说,还真像一个地道的中国人。”
狗三围着玛洛亚转了三圈说,“诶,马牧师可真像我们了。”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玛洛亚端坐在呈明瓦亮的书桌后,书桌上的笔筒里插着大、中、小号毛笔好几杆。狗三研好墨,玛洛亚手提毛笔,若有所思,只见他挽了挽衣袖,在砚池里饱蘸浓墨,笔走龙蛇。
上联道“阳光明媚满园春”,下联写“金碧辉煌福生堂”,横批“富贵满堂”。
这时,福儿、贵儿走了过来,玛洛亚对福儿、贵儿说,“正好,你俩把春联贴到大门口。”
福儿、贵儿看着春联赞美着,“马叔叔写得真好。”两个孩子拿着春联走了,司马亭站在旁边啧啧称赞着。
又写道:旭日东升紫气来,牡丹花开满园春,春福。
玛洛亚说道,“狗三,贴到大姨太的正房门口。”狗三应者,屁颠屁颠地拿着春联去了。
又写到:东风吹遍扬柳枝,阳春到户花开早,春暖人家。
“猫四,贴到二姨太的东厢房门口。”猫四小心翼翼地拿着春联贴去了。
再写道:春风暖暖春意浓,红烛融融红帐情,春韵。
福儿、贵儿贴完春联正好回来,玛洛亚看到忙说,“福儿、贵儿,你俩把这幅春联贴到三姨太的西厢房门口。”
福儿、贵儿看了看春联说道,“呵,这幅真好,爸爸要美死了。”
司马亭看了看说,“小屁孩懂啥?快贴去。”
福儿、贵儿笑嘻嘻地拿着春联走了。四幅春联贴好,司马亭和玛洛亚在院子里转悠着,瞅瞅这幅,看看那幅,细细地品味着。
“哼,我说玛洛亚,你可真把老先生的绝活学到家了,每一幅有每一幅的意思,每一幅有每一幅的品味,真他娘的绝了。”说着,哈哈大笑着。
玛洛亚说,“司马镇长,还有没有红纸?如果有的话,再拿些来,我多写点,让乡亲们也喜庆喜庆。”
司马亭说,“有,还有七八张呢,狗三,去,全拿来,让马牧师大显身手,也让乡亲们沾沾光。”
狗三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七八张红纸全拿了来,司马亭和狗三把纸裁好,玛洛亚挥毫泼墨一顿狂写,不大一会功夫,红纸全部用完。
司马亭看了看玛洛亚说,“这下可就没了,你也该歇歇了。”接着又说,“狗三,快洗洗你的狗爪子,给马牧师倒茶呀,拿那套最精美的瓷具。”
狗三应着,急急忙忙的去了,不一会儿,狗三端来一套瓷具,只见那“红底铺就幸福路,青瓷妆成富贵花。金丝沿边走曲线,银丝镶嵌脉络通。悬胆腹中藏奇药,口喷异香沁肺脾。劳筋伤神思春社,童子把盏仙气颐。
玛洛亚惊讶地看着这套茶具,闻着扑鼻的茶香,感慨地说道,“中国的瓷器举世无双,太精美了,太别致了,美得简直无法形容。”
司马亭走过来端起茶壶斟了一碗茶,对玛洛亚说,“你品品这茶怎么样?”
玛洛亚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说道,“好茶、好茶。”接着又说,“这是什么茶?”
司马亭说,“这是正宗的西湖龙井,没喝过吧。”
玛洛亚说,“没喝过,没有,我喝咖啡、牛奶,以前在你这里喝过茶,但没有这茶好喝。”二人喝茶聊天,不知不觉已是中午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