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阴霾潮湿的天气总算有了改善。池塘里的青蛙开始叫个不停,这声音带着一种夏天的气息,可这会明明就还是春天,有些提早的聒噪让人措手不及。再者清明将至,不知道还是不是又会雨纷纷。
医院的某个病房里,今早就有个病人要出院,可忽然间发生了骚动。护士们赶到病房时,吃惊的望着站立在一地碎玻璃残渣前的汤凌灵无语。小姑娘惊恐的眼神,盯着脚下还在沿着瓷砖缝隙游走的水,右手微微的颤抖着。
“怎么会这样?”汤凌灵似乎被自己吓着了,喃喃自语着。她不过是庆幸自己大难不死想要拿起水杯喝口水,可当右手拿起水杯的时候,她竟感受不到水杯的重量和触感,就像是一场幻觉,她根本没拿到杯子,杯子却从手中滑落了。
凌灵的爸妈从走廊进来,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心中便是一惊。从出事开始到现在,从未和她说过半点关于伤势的问题。只是离开一会儿,真相就这么赤裸裸的摊开在眼前了。妈妈忍不住一阵心痛,快步跑过去抱住女儿的双肩,紧张的问道,“凌灵,你没事吧?”
这个时候,徐奕卿也正好到达病房门口。知道今天汤凌灵出院,便想再次询问出事当天发生的详细细节。可见有好几人围着,又隐隐觉得不安。
“妈妈,我的手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没用了一样……”汤凌灵慢慢的举起右手,虎口处那条伤疤狰狞得可怕,她想要握紧却发现五指失去了团结在一起的能力。这一刻,她才觉得比死亡可怕的是活着面对残缺的生命。“不能动了……妈妈,我的右手为什么不能动了?为什么?”
妈妈望着凌灵一副奔溃的模样,顿时泪流如注,只是一个劲的说着对不起。那哽咽的声线,分明就是连她自己都不愿面对这个既定的事实。凌灵的爸爸也痛心疾首,握着拳头始终不吭声,而在见到徐奕卿的时候,情绪在刹那间爆发了。
“抓到那个混蛋了么?啊!”
“抱歉,现在还没有……”没有穿警服的徐奕卿只是作为一个认识的人来探望汤凌灵,同时也为了获取遗漏的线索。虽然已经确认肇事者是曹云东,但是前天早上在东环发现了他遗弃的凯迪拉克,人却不知所踪。
对此,徐奕卿深感内疚,抓住这些罪犯是他的职责所在,可是面对人间真情不免还是为自己的无力感到自责。从事发第三天他就找过曹云东的前妻做了笔录,均无结果。想来曹云东也不是个笨蛋,犯了案以他的能力肯定是想逃之夭夭。但是,谁能确保他不会想“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
“我们一定会将那个混蛋绳之以法的,请你们放心。”
凌灵的爸爸是个壮硕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很是面善。可如今遇上自己的掌上明珠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付出所有的慈祥对待都会认定是命运的不公,时间的不公。一个高中女孩子,无法自如的运用右手就等于将她的世界结束了一半。时间看似一点点的前移,可等你回过神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要求她将左手练得如同右手一般,又怎么能实现凌灵想要成为导演的梦想?
悲痛的气氛蔓延在内,突然又一阵嘈杂的响声。只见汤凌灵疯了一般的试着用右手拿起身边的每一样东西,可毫无例外的这些东西像是被空气抓住了一般,只产生了重力的效果。那掉落在地面的手机、笔、水果,就像残酷的噩耗,让汤凌灵一瞬间没了精神支柱。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汤凌灵嚎啕大哭了起来,抱着妈妈的双手只有左手还有死死抓住的力气。“我要我的右手,妈妈!我要我的右手,为什么会这样……”
“凌灵……”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那种明明是身上的一部分却再也无法产生作用的悲痛感,彻底将凌灵起先的庆幸打得灰飞烟灭。徐奕卿也皱眉不语,他如能查出曹云东当天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如此失控的话,抓到他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那天曹云东究竟去了哪里?
诶,不对。他记得自己当时即刻就前往曹云东的现任妻子Joy的住处,敲门无人应答后被楼下保安告知Joy一人出去旅游了。想来,这很奇怪啊。一个身孕数月的女人怎么会只身出去旅游?而且,毫无疑问曹云东就是从那幢高级公寓楼开车出来的。
不对!一定遗漏了什么细节,这个细节就是Joy的手机始终无人接听。而且,事发第二天他记得派出所的记录本上有人来报人口失踪案,说自己的老婆乔依依已经不明去向24小时了。这会不会……
“汤先生,我一定会亲手抓住那个混蛋的!”徐奕卿眼眸一亮,郑重的保证道。之后又走向汤凌灵,半蹲下身子,对这个孩子说,“或许每个人都会遭遇不幸,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将不幸化为动力。我相信凌灵是个幸运的女孩子,也有勇气将幸运延续下去。左手可以创造很多奇迹,回学校的你会让大家看见充满奇迹的正能量。这并不可笑。”
凌灵的哭声并没有因此停止,仍旧哭得那么沉痛。正当痛点,怎么能够以正常人的思维来想这样的话?但是,汤凌灵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懂,也会做到。
起身后的徐奕卿又绕到了汤先生的跟前,轻声的说道:“汤先生,我必须说,凌灵现在处于悲痛阶段,或许过不了多久又会进入到愤怒的阶段,最后才会逐渐接受现实,恢复平静。到时候千万要鼓励她,支持她。至于我们这边,一有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的。”
面对着警察认真的执法态度,为民考虑的服务态度,凌灵的爸爸也只能叹息着点点头。交代完后,徐奕卿立马走出了病房,刚想拨通电话却见所里值班的同事打来了电话。
“尸体?嗯,我马上就来!”
徐奕卿出了医院,回到警车上利索的换回警服,鸣着笛车子一路畅通无阻的驶向了目的地,而这时候正好是学校午休的时间。
夏天未到,所谓的午休不过是好学生争分夺秒的学习时间,但总有个别人还是能安心的睡起觉来。
星光点点的大海,空气清新,美丽和谐。肉眼虽能看见那种美,可是却感受不到色彩的魅力。那海没有蔚蓝的颜色,那颜色很深沉,沉得近乎于黑色。突然间,海面上的闪光一并被吞没了,随之而来的是肆虐的海啸!那卷起千层高的海浪急速涌来,想跑却觉得脚被沙子死死的缠住,怎么也拔不出来。脚下的感觉像是进入沙漠的流沙,而头顶的感觉又是真实的面对着海啸的吞噬,各种无法自救也无人搭救的绝望在刹那间惊恐到这一切都只是梦……
身体好像被石子绊了一跤,震了震。桌子被移动的发出了轻微的响声,陆景滕转动了下眼球,睁开眼,第一时间看见的便是班主任让有丝丝不满的眼神。于是,他转动了下脖子,把头扭到了另外一边,接着睡,完全无视老师心底的强烈不安。尤其是对这样的天才,生怕一个疏忽会耽误了学生。可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呢。
耳边,老师的脚步声已经绕到别的地方了。陆景滕并没有再次睡去,只是抬手轻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微风一过,只觉得凉飕飕的。噩梦啊,如果那个时候醒不过来,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呢?似乎尤还清楚的记得耳边海浪的咆哮声,带着强烈的真实感吞并现实。陆景滕想要安抚自己不安的心,可头却有些晕呼呼的。
于是,刹那间想到了今天回学校的尹艺赏,不知道又会面对怎样的困难。他总是这样想,一般人都那么畏惧噩梦侵袭,害怕噩梦成真。那么艺赏呢,她几乎没有一天不是被噩梦缠身的,可是她却一个人坚强的活着。在没有遇上他之前,他真的很难想象尹艺赏的日子。如今,更难想象离开他的她会有多么的害怕,而他又会多么的心疼。
已经没有办法了,已经没有办法让她一个人了。陆景滕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看向了窗外的好天气。就连操场上都有女孩子放起了风筝,那么悦耳的笑声,那么享受的表情。他从未见尹艺赏笑得很舒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景的缘故。
那天的尹景究竟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究竟为什么不能对他说话了呢?是因为不再信任,还是不再有那个必要了?他不是很明白,可尹景如果不能说,那么那个尹素舞呢?事情总是这样扑朔迷离着,总是这样始料不及,就像突然节外生枝的发生了汤凌灵车祸事件。
总感觉,有股神秘的力量让他们这些人之间产生联系。
教室前排的陈岑若有所思的朝后望了眼最近显得很忙的陆景滕,每天都提早半个小时回家,前提就是每次测试都是第一,年级第一。都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这么忙了,以前经常上课看漫画的他现在只管发呆,或做着奥数。究竟怎么了?而此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莫名的期待看到些什么内容,可打开一看总也是10086发来的余额短信,又少于五元了。
同时感到手机的震动的还有陆景滕,他一看便拧起了眉头,心中惊颤不已。动作很大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桌子和椅子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午休中显得格外刺耳。同学们都本能的抬头望了过去,已经不是一次见陆景滕紧张的离开教室了。
“景滕最近怎么了,老感觉心不在焉啊?”
“他心不在焉也能考第一。”
“会不会失恋了啊,那个暴力女把他甩了?”
“哦~有道理!”
当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你才会觉得课堂上没教的往往是生活中的科学。只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才会有追寻的兴趣和动力。亦如,你从不了解过世上存在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你觉得一个人成为多个人是天方夜谭。也比如,你从不认为一个冷淡的男生会因为好奇而喜欢上一个女生,并无法自拔,到现在怎么都不愿让她一个人。
稀罕的事常有,没有发生在你身边,并不代表它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