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495100000007

第7章 从无声电影中走来的孔子(5)

阳虎押着季氏,召鲁定公、叔孙氏、孟氏,开了个临时会议,让四位领导人立下誓言,肯定阳虎有合法主宰国家的权力。

于此,鲁国虽有国君,虽有三桓,但实际大权,却已落到阳虎手中。

阳虎如愿后,把季桓子放了。

他很强悍,不担心三桓对他发起复仇之战;他很无情,也不操心三桓被他吓破了胆。

他只有一件烦心事,焦心事,焚心事,那就是,无人可用,无人可倚重。

阳虎是私生子,在礼法家族中,是“孽子”的地位,极卑微,极低下,所以,尽管他本事大,懂卜筮,擅演讲,会武功,却极辛苦,极艰困,足足付出了十多年的努力,才成为季氏的家臣。但他自己,仍无寸土。夺权后,他给自己抢了块地,算是犒劳,并想以此为基地,开拓势力范围。可是,发展需要人才,他却人才短缺,虽有权贵簇拥,但他知道,簇拥,不是因为爱戴他,而是因为惧怕他,他知道。他都知道。所以,他想在名利场之外,寻觅人才。

阳虎想到了孔子,欲攀孔子以自重。

客观地说,阳虎很有能力,也很聪明,他深知,孔子是“四有新人”,有学问,有学生,有声望,有国际影响。拉拢了孔子,也就拉拢了孔子的学生,也就拉拢了鲁国的顶尖知识分子,也就拉拢了鲁国精英的半壁江山,也就拉拢了一股社会势力。

孔子是士,与平民关系密切,相当于平民明星,因此,拉拢了孔子,还意味着,拉拢了庞大的平民阶级,拉拢了劳苦大众。而拉拢了劳苦大众,就等于培养了群众基础,浇灌了社会地位,夯实了政治势力。

因此,阳虎对于孔子不出来做官,很着急。他是真着急。他急不可耐地去召请孔子了。

可是,他的召请,竟是那样的尴尬,那样的小捅咕,那样的啼笑皆非,迫使孔子不得不与他进行了一场侦察与反侦察的活动。

阳虎召孔子,身段不倒,脚步不移,只是张开大嘴满世界放风,让孔子来见他。然后,他大模大样地危坐家中,干等。

他等啊等,等到两眼发花,腚根发麻,手脚发凉,人快凝固成了望夫石,孔子也没来。

他等啊等,等到太阳咕嘟一下从房后的菜窖里冒出来,等到月亮被屋前的大酱缸囫囵一下吞下去,咕嘟了好几次,囫囵了好几遭,孔子还是没来。

他白白地摆好了Pose,白白地流失了表情,累得够戗不说,孔子还假装不知道。

眼瞅着干等不行,坐等不利,阳虎只得亲自去拜访孔子。

奇怪的是,早去,人不在,晚去,人不在,不早不晚去,人还不在;晴天去,人不在,阴天去,人不在,不晴不阴的天去,人还不在。他不去的时候,孔子天天在家教学生,他一去,孔子就有事外出了,还真是巧啊。

见不到人,阳虎急呀。他的心,就似一颗情人的心,怦怦乱跳,摁都摁不住,把自己都惊到了。

回到家,阳虎琢磨过劲儿来,孔子分明是不想见他。

阳虎有韧性,不半途而废,他自己鼓励了自己几句,然后,派个家人出去当侦察员,监视孔子的动向。等到孔子有一天真不在家的时候,他让这名侦察员给孔子送了一头蒸熟的小猪。

这头可爱的小乳猪,可不白送。按照周礼,大夫致礼于士,士若不在家,或未能亲自拜受,必须择日到大夫家里,亲自答谢。阳虎的正式官职,虽然只是季氏家臣,但因为他是实际的执政人,因而,位同大夫。

这下,孔子无法躲避了。他是倡礼之人,断然不可违礼,尽管他知道,这是阳虎设下的小圈套。

如何才能不失礼,又不与阳虎相见呢?孔子也采取了侦察手段。

孔子的几个弟子潜伏在阳虎家附近,监视阳虎的一举一动。等到阳虎驾车外出了,急忙飞报孔子。孔子即刻动身,前往阳虎家,还了礼。

然而,孔子和他的侦察员们,在侦缉工作上,还不够专业,他们以为尽过了礼数,就算了事了,所以,没有继续跟踪探查阳虎,而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孔子在回家时,阳虎也在回家。当时的曲阜,主要街道并不多,可是,再不多,也是有几条的,孔子和阳虎,随便选择哪一条回家去,应该都会交错而过,可是,不偏不倚,出奇的巧,他们恰恰都选择了同一条街道,结果,在路中间,正正好好地相遇了。

刹那的惊喜后——惊的是孔子,喜的是阳虎,二人走近了。

孔子舒缓和雅,阳虎傲慢粗鄙。

阳虎冲着孔子说道,过来,我跟你说话。

阳虎高踞车上,盛气凌人地问道,怀有绝世才学,却眼睁睁看着国家混乱,这算得上仁吗?

孔子静静地答,算不上。

阳虎还是满脸不乐意,凶巴巴地问道,怀有出仕的愿望,却没完没了地错过出仕的机会,这算得上有志吗?

孔子静静地答,算不上。

阳虎赌气似的,大声总结道,日月流逝,时光不会等待任何一个人。

孔子寒暄似的,匀声慢应道,是啊,是啊,我将出仕才对啊。

至此,这场道中央的意外相见,才正式宣告结束。

此一见,阳虎步步为营,步步紧逼,恶而无礼,尽露强霸辞色;孔子辞缓意峻,俨然平常,客气有礼,尽显大师风范。因此,虽然孔子日后并未俯就阳虎,但阳虎终是无可奈何,无话可说。

公元前502年,鲁定公八年,孔子四十九岁。

阳虎专政已三年,虽然未得孔子辅佐,但他联合了一些与三桓有隙的贵族,势力逐渐膨胀。

为迅速剪除三桓,彻底取代三桓,阳虎决定捉小虫似的,再把季桓子捉起来,将其杀掉,将其名号废掉,由其庶子继承。

阳虎很喜欢季桓子的一个庶子。这娃儿,性情亲和,对人,无分别之心,大家都鄙视阳虎,独他友好;这娃儿,头脑又平庸,对事,无明辨之力,大家都清醒时,独他糊涂。阳虎因此很亲近他,很看好他,无形中,很温柔地,把控了他。

阳虎一想到这个可心的庶子,就欢欣鼓舞。这也加快了他暗杀季桓子的行动。

阳虎的暗杀计划,很明确:10月3日,设宴于蒲田,邀季桓子赴宴,然后,伺机扑杀。10月4日,再袭击叔孙氏、孟氏。这一天,要将驻扎在郊区的战车部队,调集入城,以便随时出击,或补充兵力。并通知同党公山不狃,在季氏的费邑,搞叛乱,呼应暗杀行动。

应该说,计划完整细致,若无意外,三桓将受致命打击。

10月3日到了,阳虎坐镇蒲田,他弟弟阳越去邀请季桓子。

季桓子不知有暗杀,但知没好事,不愿去,吭吭哧哧,磨磨叽叽。阳越不耐烦,命卫士上前,揪住季桓子,一路推搡到室外,三把两把塞车上去了。

季桓子的私家车司机,名叫林楚。事前受到阳虎威胁,已知端倪,只得按照阳虎设计好的路线,向蒲田行驶。

蒲田,位于城东门外。行至半途时,季桓子蓦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惊惶地与林楚说话,让林楚把车赶到附近孟氏的封地去。

林楚原本就不愿意为阳虎服务,此时,便开始玩命地戳马,笞马,挑逗马,直把那老实的马,弄烦了,弄惊了,狂野地向孟氏的封地,飞奔而去。

孟氏的封地,是成邑,邑宰是公敛处父。公敛处父作为孟氏的家臣,忠心耿耿,既无叛逆之心,又无僭越之意,而且,睿智英勇,能担当,能耐受。他早就注意到了阳虎的暗中活动,怀疑阳虎有所谋诈,劝请孟氏提前做好了军事部署。因此,当他哨探到林楚的马车正飞驰而来时,便命卫士进入了紧急作战状态。

林楚的车在前,阳越的车在后,公敛处父的埋伏卫队,放过了林楚的车。之后,猛攻阳越的车。转眼间,阳越便死于乱箭之中了。

阳越之死,打乱了阳虎的计划。

此时,驻扎在郊外的战车部队,还没有入城。部队应该在翌日到达指定位置。可阳虎无法再等了,再等,就意味着要坐以待毙了。

他急忙披甲入宫,挟持了鲁定公,以国君作为挡箭牌,去攻打孟氏。

孟氏不敌,慌张退逃。危急时,公敛处父从成邑带兵赶到了,与阳虎决斗。

阳虎和公敛处父,都是虎将,都很勇武。他们指挥卫士上阵搏杀,喊声震天,箭戟声刺耳。他们两个,也是酣战不休,你来我往,起起落落,弓箭刀戟,讥讽咒骂,热闹得很。

双方先是在城内打,接着,又打到城南门处,后来,又打到城南门外,在荆棘里,在水洼上,在野坟圈子旁,厮杀搏斗。

打着打着,天地间,戛然静了。

季氏、叔孙氏的大批援军到了,阳虎不敌,撤离了。

这是发生在10月3日的战事全貌。

阳虎败落后,追兵一直咬住不放。可是,追兵很多,盯得很紧,马械很精锐,却总也追不到。而且,一追,就追了好几个月,一直追到第二年,追到鲁定公九年,才从曲阜,追到五父之衢。

按照曲阜与五父之衢是25里地的距离,约略计算一下,那么,大概十分钟可追一米。

这是以蜗牛的速度,以极慢的慢镜头,才能完成的动作。

何以如此呢?

原因就一个,阳虎有本事,集体群殴尚且忐忑,更别提小股追杀了,更加胆怯。所以,追兵虽在执行任务,虽在追,但并不敢追得太近。指挥追兵的三桓,深知就里,催促不得,也放弃不得,就那么期期艾艾地追着,鬼鬼祟祟地追着。

阳虎随时回眸,都能看到身后的追兵,就像看到不称职的保镖一样。

在五父之衢,他慢腾腾地架火煮饭。随从劝道,快走吧。他说,不忙,他们追不上我,我逃跑了,他们乐呵着呢,因为不用害怕被我杀掉了。

尽管阳虎骄矜自得,但为防备意外,他在有板有眼地吃了饭后,还是离开了鲁国,去了齐国。逃亡路上,稳稳当当的,慢条斯理的。

对于阳虎,这漫长的逃亡之旅,算是圆满了;对于追兵,这熬人的追杀之旅,总算结束了。

阳虎去后,在季桓子的重要家臣中,就只剩下了公山不狃一人。

公山不狃一度是季桓子的心腹,季桓子因此将封地费邑宰的职务,委任给他。然而,随着公山不狃实力劲增,他和季桓子的隔阂,也逐渐加深。阳虎造反时,公山不狃原打算呼应阳虎,未料中途事变,未及呼应,造反就草草收场了。公山不狃的反叛之迹,也因此,未得暴露。

公山不狃的野心,却并未因此而消失。他蹲伏在费邑,以费邑为大本营,不停地征收兵马、招揽人才。

兵马,以数量计,可以多多益善;人才,以质量计,必得精明强干。为此,公山不狃也去召请孔子,以壮声势。

这一年,孔子的修养,已至仁德之境;孔子的伦理思想体系,已至完善之期。他年至五十,循道弥久,却温温无所试,为此,心生涟漪,未免想去。

孔子说,周文王兴起于丰、镐之地,现在,费邑虽小,但也和丰、镐之地差不太多吧。

孔子想以费邑为根据地,向外传播周礼、仁道。

子路不干。这个莽撞而亲密的弟子,脸色难看,拦着不让去,嘟嘟囔囔地说,没地方去就算了,干吗要去公山不狃那里。

子路觉得,公山不狃虽然未露反迹,但不服从季氏的迹象,却比比皆是,这也是不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的,也是违礼的。

更让子路不高兴的是,孔子再没有政治经验,也是圣贤,怎么能沦落到给逆臣当跟班的地步呢。因此,四十一岁的他,孩子似的,黏在孔子跟前,生着气,撅着嘴,挡着道,发着牢骚。

孔子对子路说,难道我去了,就是个摆设吗?就毫无作用吗?若重用我,将会出现一个复兴的周朝啊。

子路未被说服,孔子自己,也没有彻底说服自己。他虽想应召,但终归无法冲破礼制,无法忽略公山不狃的行为,因此,还是罢了。

孔子的五十年,就这般过去了。有过小波澜,有过大愉悦;有过小哀伤,有过大不忍;有过美愿,有过落寞;有过彷徨,有过狼狈;有过怒,有过骂;有过气,有过急……有过更多的,却是自若,安宁,是静,大静。

同类推荐
  • 中小学生必读丛书:名人传

    中小学生必读丛书:名人传

    传记里的三人,一个是德国的音乐家贝多芬,一个是意大利的雕塑家、画家、诗人米开朗琪罗,另一个是俄国作家、思想家、文学家托尔斯泰,虽然各自的事业不同,贡献不同,所处时代和国家也不同,但他们都是伟大的天才,都是各自领域里的伟人。他们在肉体和精神上经历了人生的种种磨难,却为创造不朽的杰作贡献了毕生的精力。
  • 公主是怎样生活的

    公主是怎样生活的

    记载了中国历史上的娥皇女英、平阳公主、山阴公主、新城公主、李娘子等公主们的鲜为人知的故事。
  • 安邦定国

    安邦定国

    姜越主编的《安邦定国:千古流传的大清名臣故事》介绍了清代重要的名臣人物,他们是:清初文臣、皇太极重要谋士范文程,康熙年间重要大臣纳兰明珠等。
  • 铁腕治乱世柔道平天下

    铁腕治乱世柔道平天下

    本书讲述了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在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解答了他为什么一直受到俄罗斯民众欢迎的原因。
  • 中国钢琴神话李云迪

    中国钢琴神话李云迪

    本书掌握了许多过去从未纰漏的材料和图片,从音乐和激励的角度阐述了李云迪的成长环境和个人之间的关系。
热门推荐
  • 天朽传

    天朽传

    上古年间,苍茫大地,万族林立,群雄汇聚。各族至尊圣贤尽显通天之能,一掌裂山河,一脚踏乾坤。翻手间月落星坠,呼吸时云翻雾涌,掌指间星河幻灭。。。武之极,掌轮回,握生死,不死不灭,不朽于天地。
  • 这个修真不靠谱

    这个修真不靠谱

    方尚,与大多数普通学生一样,在大二的时候拥有一个五官正常的女朋友,现在他的目标完成一半,已经二十一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毕业后将是找一份普通工作,娶一个不怎么熟识的女人过完一生。然而这种生活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认识两个奇怪的修真者,签了份教授级别的劳动合同后,就注定要结束了。从此,他将开启一段穿越各个星球或宇宙,拯救世界的生涯。
  • 快穿手册:get男神攻略

    快穿手册:get男神攻略

    【群号204175034】娱乐圈一代天后因车祸而死?某系统表示这是一个阴谋!系统萌妹与无良天后签订契约,跨越无数平行世界,高超演技扮演—娇羞小妹,白莲女配,高冷御姐…腹黑本性get√男神—伪高冷欧巴,霸道总裁,痴情大神…沈苏颜无奈摊手,姐的魅力无限,但系统妹纸一脸奸诈,当某个汉纸欺身而上,沈苏颜悲催明白,系统妹纸笑望天,叫你欺负我!
  • 繁华烟雨,落幕悲凉

    繁华烟雨,落幕悲凉

    一朝锦绣繁华梦,你使我初醒,我在茫茫人海中,万丈红尘中爱上了你,可是:昔年如画凋满地,漂然何处,无处寻觅……
  • 诸天之心

    诸天之心

    在即将迎来高考的那个寒假,凰渊收到了一件来自异世界的快递……和一条龙……
  • 异界影魔

    异界影魔

    浩斯上一世是个修行者,宗门覆灭后他闯到恶魔的界,并成为一头最低等的恶魔蛆,他第一步便是如何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 娶她镇宅

    娶她镇宅

    “我应该怎样介绍你们俩?我的妈妈是神棍……”女主曰:我是神棍我自豪!男主曰:你的爸爸是天使,专门拯救女神棍。女主曰:呸!中国五术:命、卜、相、医、山。这最古老的行业之一,作为现代术数师,如何在21世纪,创出一番新天地?本故事情节纯属虚构,但所有的关于术数的知识,绝对专业!行文中信手拈来,通俗易懂。怕看鬼故事的亲,可放心入坑。
  • 我管你

    我管你

    一次巧妙的相遇让他们再次重逢。他花了七年时间,由懵懂到坚定。他花了七年的时间将青涩化为自己的铠甲。这一场爱情究竟是我在逃避,还是你不坚定?
  • TFboys之浅浅有你

    TFboys之浅浅有你

    机场vip休息室里,独门千金遇上腹黑三小只。阴差阳错的又成为了校友?什么情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 枕边萌宠:娇妻你好甜

    枕边萌宠:娇妻你好甜

    一场豪门联姻,他和她的利益被绑在一起,身在帝王家,本就那么多不得已,却不知,某种情愫正在蔓延……“你想睡地上?”程亦予挑眉。“是你睡地上!”白诗言怒摔,什么人啊?“那就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