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手抽出一根泛黄的稻草,靠在一根灰尘覆盖,满是裂纹的柱子上,心中激起万丈狂澜,字字顿挫:“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惠。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方才那名男子惊然回头,嘴里掉根饲马之草,眼中不悦之意昭然若揭;他将马草咬了几咬,扬起头斜睨着我,“怎么?瞧不起老子是吧,哼!显摆你学问?”
一想到“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之句,再想到国破家亡之后所站在这片凌脊之地,眼中顿时映上一层水气,水雾迷蒙,我怀着心中苦楚刺痛,用声音压过他的浪荡。
“周人东迁,黍离之悲,华亭鹤唳;而你类之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你根本没有资格去念这首满怀痛楚之诗,你根本不配!”
我的心情异常激动,心里好像有满腔热火在翻滚,怒气不断往头顶上涌。随意蹲坐在乱草遍地的地面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切!什么鹤什么华,就臭显摆把你!嘿我还偏就要念,你以为就你有资格?当里个当,彼黍离离——”陌生男子单手搭在我靠过的柱子上,左脚搭于右膝,嘴中噙着的草伴着唇动而摇摇欲坠。
他的所言所行令人发指,我控制不住自己猛然站起来,朝他很生气的乱吼:“你只知道亡国二字如何写,却不知道它背后含着巨大的酸楚;你只知道心痛二字如何念,却没有尝过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亡国的记忆刻在我的心上整整九年,成为永不消退的疤痕。
还记得当时国破之前,皇宫里还是缓歌缦舞。金碧辉煌的寝殿之中,案上的碎夜杯幽幽碧色映出宫殿的富丽堂皇。父皇轻轻从腰上搂住我,把我抱在怀里。
“阿曦,猜猜父皇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说要送给我一件礼物当做惊喜,音色温润慈爱依旧。我呆呆的摇头,睁眼睛之后看到一张泛着银白色芙蕖图案的精致面具。
没有想到的是,不戴面具的我还是一国公主,戴上面具之后便沦落为亲人惨死的亡国孩子。那张隐形的面具扣在脸上怎么也扯不下来,永远也摘不下来。
眼泪很没出息的淌个不停,感觉到很重的落寞与凄凉之意,亡国之怨,亡国之仇,亡国之恨。
我不休止的一直呜咽,“你没有亲眼见到过最疼爱自己的父亲,被万千之箭穿心而过的情景,你也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姐姐,被好多人马抢掠而走的无助。那种恐怖的一瞬间,就是那一瞬间;突然一下子,突然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好多血,流得遍地的好多血。”
清风拂过,扬尽唤寞;尘飞飘絮,惊作昏雪;叶起依落,犹似坠楼人;青岚迷峰,影影团团;卷帘之意,自在黄昏,暗陨莺歌。
“我只是个孤儿,连父母的面也没见过。”
抬头才发现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了旁边,似笑却又面无表情的仰头朝着夕空,明眸朗亮的双眼中闪烁着不知怎样一种东西,或许是期盼,或许是无奈,又或许,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