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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山之石(3)

麦迪逊志大才疏。他手下的将军都是独立战争时期的老兵,平均年龄60岁。尽管这些人当年是优秀军人,但流逝的时光已经磨尽了他们的精力和勇气。1812年战争伊始,虽然正在欧洲与拿破仑做殊死搏斗的英国人无暇西顾,但美国人也未占到什么便宜。1814年4月拿破仑战败退位,腾出手来的英国人挥兵西向,开始惩罚乘人之危的美国陆、海军。1814年8月24日是美国历史上的奇耻大辱之日:英军长驱直人,夺占华盛顿特区,文人总统麦迪逊带领政府仓皇逃离。英国大兵酷爱在对方首都点火,他们焚烧美国总统居住的白宫和国会大厦,比1860年焚烧中国皇帝居住的圆明园还早了46年。麦迪逊比中国的咸丰皇帝高明之处,是他绝不签订丧权辱国条约,而寻机反败为胜。就在白宫腾起熊熊烈焰之时,一批富有进取精神的中青年将领在美军中崛起,取代了那些因循守旧的军官。已获得少将军衔的杰克逊就是其中杰出的一员。

但杰克逊麾下那支所谓“世界化”军队却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它由陆战队士兵、失去了军舰的水手、肯塔基志愿兵、路易斯安那民兵、新奥尔良自由黑人、巧陶克印第安人组成,甚至还包括800名海盗。但却正是这支杂牌队伍抓住了机会,为美国人在战争中挽回了脸面。

在英国人焚烧白宫约半年之后,1815年1月8日,杰克逊的“世界化”军队在新奥尔良郊外设伏,藏在胸墙之后乘大雾消散时突然向挺进的英国军队开枪。他以13人阵亡为代价击毙英军2000多人,其中包括英军指挥官,取得新奥尔良大捷。其实在此之前英美双方已经签订了和平条约,但消息从遥远的欧洲传来,却落在了新奥尔良战斗之后。于是这个大捷产生了两个影响久远的作用。首先它让美国人觉得自己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其次在全国上下情绪最低沉的时候杰克逊一扫失败情绪,给大家带来了期待已久的胜利,所以杰克逊理所当然成为了全国英雄。1828年杰克逊竞选总统时,他的支持者绘制大幅画,描绘他是一个战争英雄,疆土开拓者,普通人中的出类拔萃者,对他后来的当选起了重要作用。

从战争角度看,所谓“新奥尔良大捷”不值一提;但从历史角度看,这一仗却奠定了美国作为一个受尊敬大国的地位。此前在欧洲人眼里,美国的地位不过与丹麦和葡萄牙相当。而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毫无畏惧地站在大英帝国面前。

杰克逊在空前高涨的国家主义情绪中,以战争英雄身份走上了总统宣誓台。这个不精于政治的人当了8年总统,没有什么政绩值得流传。他来自社会底层,却相信蓄奴制;他出身军人,却反对军队的正规化和职业化。他终身敌视印第安人。只有在带火药味的事情上他还维持着好运:1835年1月30日参加某位议员的葬礼,一个刺客仅仅距离6英尺向他连开两枪,两颗子弹竟然全部奇迹般地卡壳,杰克逊毫毛未损。

大半生在火药味中度过的杰克逊,子弹也让他三分。

亚当斯以南北平衡考虑提议华盛顿指挥大陆军,杰弗逊以党派利益出发创建西点军校,这些决策底牌随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可以轻描淡写。

美国建国之初,因为军事斗争极其重要,几任文职总统也为军队建设做出重大贡献。例如第2任总统亚当斯总结战争中的惨痛教训,眼见海上力量至关重要,强烈要求国会批准兴造战舰,并于1798年成立海军部。亚当斯是美国最早的海军倡导者,后来被美国人尊为“海军之父”。他在回忆录中写有这样动情至深的话语:“回顾美国的那一长串被俘或者被毁的舰船名单,重写我们海军建立和发展的全部历史,常常催人泪下。”

这位文官出身的总统成为美国建立海上力量最早和最有力的鼓吹者。

第3任总统杰弗逊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也是美国第一所军事院校西点军校的建立者。西点军校是美军建设史上的一座分水岭。此前美国军队是一支近似散兵游勇的民军,官兵几乎都是临时募集,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人才少而又少。有了西点军校之后,这支民军才真正开始向正规化和职业化的军队过渡。

特别应该提到在做出这些重大决定之时,亚当斯和杰弗逊这两位总统的一些特殊考虑。

第二次大陆会议决定建立大陆军,正是出自慷慨激昂的亚当斯的建议。让华盛顿出任这支军队的总指挥也是他首先建议的。虽然这个建议十分关键,足以改变美国历史,但亚当斯以华盛顿为人选时,主要并不是因为后者的军事素养,而是因为后者南方人的背景。作为北方人的亚当斯感到,在一支新组建的北方人居多数的军队里面,南方也要有自己的代表,因此新组建的军队必须让一个南方人来当司令。弗吉尼亚的华盛顿就是在这个说怪也不怪、说不怪也怪的理由下走马上任,成为军队总司令的。

至于杰弗逊建立西点军校的决议就更有自己的考虑。杰弗逊对常备军从来不感兴趣,认为它是对民主制度和人民自由的一种威胁。他颇为不满地说:“印第安人抢劫的每一件东西,都会被主张建立军队的人当作借口。他们认为保持一支常备军和公众为之负债是保障美国幸福所必需的,而且永远不允许撤销。”

其实杰弗逊1801年执政初期,美国军队只有248名军官、9名见习官、3794名士兵,编成4个步兵团、两个炮兵团和两个骑兵连。但这支不大的军队里面,大部分军官职务由联邦党人把持。这个现象早已引起杰弗逊的不满。他是共和党人,他之所以在总统任上改变对常备军的态度,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他看到国际政治舞台上的弱肉强食,军事上的软弱必然招致外敌人侵;另一方面作为共和党人的杰弗逊又感到,他必须打破联邦党人对军队的控制,保证军队按共和党人的意志行事。

于是杰弗逊一反自己对常备军的立场,1802年让国会通过了《和平时期军队建设法》。这是美国军事史上一个十分重要的法案,在纽约州的西点要塞建立一所军官学校,是该法案的关键产物。但当时杰弗逊主要的立意并不在军队正规化建设,而在建立一支共和党色彩的军官队伍。所以在军校设立之初,就规定总统对军校拥有特权,可以一手选拔学院领导、教员和参加学习的学员,直接任命校长、学员总监甚至每一名学员。这些规定沿袭了下来,现在巳经成为了美国陆军军官学院(西点军校)、海军军官学院和空军军官学院的通则,而从最初的本意上看,则主要是杰弗逊为共和党人进人军官团体开辟的道路。

文质彬彬的杰弗逊行动起来却大刀阔斧。他借《和平时期军队建设法》对陆军进行整编,减少了88个军官职位,使一些联邦党人的军官下台,同时又增加了20名少尉编制,这些职务都委任给了共和党人。在西点军校教员和学员的选拔上,他也到处搜寻合适的共和党人而排斥联邦党人,大大加速了陆军“共和党化”的进程。

美国建国初期这种党派对军队的争夺与控制,反而奇怪地加速了军队的正规化历程,这真是一个令当事人意想不到也令后人颇为费解的事情。

亚当斯以南北平衡考虑提议华盛顿指挥大陆军,杰弗逊以党派利益为出发点创建西点军校,这些决策的底牌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可以轻描淡写,到今天只剩下最简单的事实:伯乐亚当斯首先发现了华盛顿,党人杰弗逊率先创办了西点军校。

伯乐和党人皆为美军建设做出了关键贡献。

当国家独立的使命完成之后,疆土扩张就作为新的要求,摆在了军队和总统们面前。于是继独立战争中3位军人成为总统之后,在向西部和南部拓展疆域的战争中,又有5位军人成为了总统。

星条旗下的誓言

在《星条旗永不落》的军乐声中,美国星条旗上的五星由1777年的13颗,增加到了1959年的50颗。

1814年9月,英军洗劫完美国首都华盛顿后转攻海港城市巴尔的摩。麦克亨利要塞是巴尔的摩的前卫,英国舰队便集中炮火朝这个眼中钉猛烈轰击。该要塞整整饮弹25小时,炮火硝烟中一面星条旗竟然始终高高飘扬。当时一位叫弗郎西斯·基的美国谈判代表恰巧在英国军舰上,目睹了麦克亨利要塞的壮举,深受震动之余挥笔成诗,当晚又以一支古老的英国饮酒歌为曲,响彻美国大地近两百年的《星条旗永不落》就这样诞生了。

星条旗曾是美国人不屈不挠争取独立的象征。当国家独立的使命完成之后,它又成为美国人锲而不舍地扩张疆土的象征。1777年6月14日,当议会通过第一面星条旗方案的时候,上面仅13颗星,代表最初组成合众国的13个州。到1959年夏威夷正式成为美国第50个州的时候,第34任总统艾森豪威尔批准的现今美国国旗方案,星条旗上的星由182年前的13颗上升到50颗。在《星条旗永不落》的进行曲中,美国国土由最初北美大陆东部沿海一条狭长地带,扩展到东濒大西洋、西临太平洋、南至墨西哥湾、北达白令海和北冰洋、纵贯北美大陆最富庶部分的世界大国。

美国总统作为国家代表,在独立战争中冲锋陷阵,在扩张战争中照样冲锋陷阵。继独立革命战争中3位总统从军参战之后,在向西部和南部拓展疆域的战争中,又有5位总统从军参战。他们是:

第9任总统威廉姆·哈里森;

第12任总统扎卡里·泰勒;

第14任总统富兰克林·皮尔斯;

第16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

第26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

需要说明的是,华盛顿、门罗和杰克逊这3位独立战争时期从军的总统,也在不同程度上参与了国家扩张的军事行动,其中尤以杰克逊为最。这位在国家独立战争中失去了母亲和两个哥哥、面部留下英国军官刀痕的人,1802年在与克里克族印第安人的战争中获得少将军衔;1817年又率军与塞米诺族印第安人开战,并人侵西班牙人控制的西弗罗里达。1821年美国与西班牙签订条约,他成为美国这块新领土的军事总督。为美国独立自由付出重大牺牲的杰克逊,同样为美国夺取佛罗里达做出了关键贡献。

但总体看,杰克逊毕竟还属于开国元勋那一辈。

在国家扩张战争中身先士卒、大打出手的,自第9任总统哈里森始。

从“蒂普卡努英雄”到墨西哥战争英雄,扩张时期的美国总统竟争相给自己涂抹拓荒者的粗矿形象。

哈里森出生在弗吉尼亚富裕的大庄园中,从小即有家庭教师教育。父亲想让他学医,送他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医学院,在着名医生本杰明·罗斯的指导下学习。18岁那年父亲去世,他立即放弃令他头痛不已的医学,甚至大学毕业证书也不要了,加人美国第一步兵团,成为自幼梦寐的军人。以后几年他一直在西北部边境服役,担任过安东尼·韦恩将军的副官,因与印第安人作战勇敢而由陆军中尉升为上尉,成为新边疆俄亥俄-华盛顿堡的司令。1800年哈里森27岁,被亚当斯总统任命为印第安那地区的统治者。该地区领土广博,包括今天的印第安那州、依利诺斯州、威斯康星州的全部,及密歇根州的绝大部分和明尼苏达州的一部分。哈里森在新领土上治理有方,1803年、1806年、1809年三次获得总统提名和国会批准,连续12年统治这块动荡不安的土地c1811年战火腾起,他率军在蒂普卡努河畔不顾沉重伤亡,战胜印第安人,获得陆军准将军衔。他从此名声大噪,成为全国英雄,蒂普卡努竟然成为了他的绰号。

就是凭借这些扩张老本,1840年哈里森当上了总统。那是一次吵闹不堪的竞选。其支持者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用提,他们用“蒂普卡努英雄”的大幅画像和大标语,把哈里森刻画为一个简朴的木屋居住者、喝烈性苹果酒的疆土开拓者和首屈一指的军事英雄。而哈里森的对手、时任总统的布伦却被描绘为一个喝外国香槟酒使用金银餐具的花花公子。哈里森本人大庄园主的出身和奴隶拥有者的身份完全被其开拓西部的经历掩盖了,他一下子就打倒了布伦,当选为总统。这次选举后来以虚幻的“小木屋和苹果酒的竞选运动”着称于世。

“喝烈性苹果酒”的哈里森未敌过华盛顿一场风寒。就职典礼那天他坚持骑马去国会大厦,并拒绝穿大衣和戴帽子。那天气候寒冷,他的就职演说词达8578个字,是当时总统就职演说中最长的。哈里森在寒风中整整读了1小时45分钟,仪式结束他就病倒了,很快死于肺炎。这位“蒂普卡努英雄”连躺在病床上的时间都算上,仅仅执政一个月,成为美国历史上任职最短的总统。

与哈里森颇为相像的是有“精明老粗”之称的第12任总统泰勒。泰勒在军中服役40年,美国军事史评价他是一个勇敢的军人,能给周围人以鼓舞,哪里战斗最激烈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泰勒本人的征战史几乎就是一部美国的扩张史。他22岁参加肯塔基国民军,24岁成为新奥尔良的步兵中尉;先以少校军衔参加1812年至1814年的对英战争,续而在1832年对印第安人的“黑鹰战争”中获得上校军衔,后在1837年佛罗里达州对塞米诺尔族印第安人的战争期间,晋升为准将。1845年波尔克总统派他率军进驻格兰德河,挑起美墨战争事端。1846年战争爆发,泰勒反应很快,立即将墨西哥军队赶出边境。波尔克总统的反应也很快,听闻胜利立即授予泰勒少将军衔。坚持不授予任何军人中将军衔的国会,也给了他两枚金质奖章。就像后来的西奥多·罗斯福是美西战争英雄一样,泰勒是美墨战争英雄。他在战争中数次击败墨西哥人,于举国欢呼的浪潮声中返回家乡。

血腥的美墨战争整整杀戮了两年。这场战争使美国赢得新墨西哥和加利福尼亚的大片土地,终于达到了太平洋沿岸,领土扩展到了48个州。

从军40年未打过败仗的泰勒,以为国家扩张立下汗马功劳的资格,于1849年出任美国第12任总统。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从未当选国会议员的总统。他的对手说他政治观点偏激,总与政府不合拍;他的亲信说他举止言谈粗矿,讨厌庆典和军官礼服。怎样做才适合总统身份,这位“精明老粗”一筹莫展。他似乎连新陈代谢系统都未为当总统做好准备,人主白宫一年即因急性胃肠炎去世。泰勒作为美墨战争英雄在总统位上,比“蒂普卡努英雄”哈里森实在强不了很多。

以律师和军人双重身份行事的皮尔斯,既为美国开拓了疆域,也为美国种下了祸根。以民主典范名垂青史的林肯,最先却是用肌肉给自己开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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