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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童林传》三十

话说鼓上飞仙丁瑞龙忍无可忍,往上一纵,照着石勇就是一掌,紧跟着频频发动进攻,啪啪啪啪就打起来了。那位说,丁瑞龙什么毛病,上一次不打,怎么这一次玩儿了命呢?你看,这是情况不同哪,上一回没有童林哪,私官两面他心里都没底儿;这回有童林作靠山,他放心了,准知道我这儿挨打,童林不能干看着,动官司,那块儿有雍亲王,还怕你大喇嘛佛吗?这就是丁瑞龙精细之处。所以这次他一伸手就不留客气了。石勇骄横惯了,能让这过吗?接架相还也下了绝情。两个人在院里身形滴溜溜乱转,打了个难分难解。

铁三爷在旁边看着,心说话:事在我身上引起来的,我第一次保镖就栽了个跟头,我对不起我丁大哥呀!我能在旁边看着吗?上一次来我就想伸手,让哥哥把我拦住了,现在有了动手的机会,我得头一个儿。铁三爷想到这儿,把长大的衣服往带子上一掖,把大辩一盘,嗖——就奔过来了!“大哥还用着您吗?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劳。您给我观阵,看我的。”也不取得丁瑞龙的同意,他就过来了。丁瑞龙一听也好,虚晃一招跳出圈外,累得嘘嘘直喘,给铁三爷观战。再说铁三爷一上来,就是猛的,他那大火了!心里说:“石勇哪,咱俩是前世冤家,今世的对头!就拿我姓铁的来说,家有万贯,由于练武,练的一贫如洗;走投无路让我丁大哥救了,赏给我一碗饭吃,在镖局子我混个职业,刚保镖就叫你给劫了,你这不是砸我饭碗吗?往后我怎么见人哪?这碗饭我得怎么吃啊?你说这么多人来劝你,你是全听不进,今天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我把这条命豁出去了。”铁三爷心是这么想的,那招数能不狠吗?啪啪啪……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恨不能把石勇打成馅儿饼!但是心有余力不足。石勇的武功可不善哪!一是年轻,三十多岁血气方刚,二是受名人的传授,掌法出奇,再看他身子滴溜溜转动,两条膀臂抡开挂定风声,全是硬功夫。因此,一半会儿分不出高低来。

童林一想,人家哥俩为什么?费挺大的劲跟我说了,又请示了雍亲王,我跟着一块儿来了,我能看着人家打我不伸手吗?一开始,童林有个客情,认为这丁瑞龙和铁三爷要能够取胜,自己就不伸手了,但他一看,不行,不管是姓丁还是姓铁的,都不见得赢得了姓石的。童林一想,我还真的得过去,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把肥大的袍子一掖,袖面挽了挽,童林过来了,“铁三爷,你到后边喘喘气儿,交给我了。”铁三爷一听是童林的声音,赶紧虚晃一拳,跳出圈外。“童侠客,你受累了。”“别客气。”童林让他躲到一边了。他稳稳当当来到石勇的近前,“石勇,你先别着急,我有几句话得交代清楚。”“啊,说吧。”“这支镖,你今天给不给?”“不给!”“此话当真?”“那还假得了吗,就是不给!”“哈哈哈,你可把话说的太绝了,倘若我要把你赢了给不给?”“啊——姓童的,刚才在屋我就说了,你们仁不管是谁,只要把姓石的赢了,让姓石的服气,二话不说,如数奉还。赔礼认错我算栽。怎么样?但是你可得赢了我,赢不了,连门儿都没有!”童林点点头:“好样的!我希望你说话算数!石勇,我陪你走几趟怎么样?”“当然是可以了,我正要领教赫赫有名的震八方紫面昆仑侠,今天我还要和你大战八百个回合。”“哈哈哈,”童林一笑,“用不着八百回合。石勇,现在是新年正月,家家户户都挺高兴,谁不在家过个好正月?跑到这块儿打八百个回合干什么?这么办吧,你要能在我的眼前过去十个回合,我童林算栽,十万银子的镖银不要了,我赔老丁。你看怎么样?”“你说什么?”童林说:“我叫你在我的眼前过不去十个回合就叫你趴下。”“啊哟!”把石勇气得直摆弄脑袋!“姓童的,你的话也说得太长了点了吧?就凭我石勇学成绝艺在身,在你的眼前过不去十个照面,你简直都把我给吹死了。”童林说:“不是吹,不信当场试验,在十个回合之中我要赢不了你,不但银子不要,我要跪倒天井当院拜你为师。”“唔呀哈哈哈,姓童的,咱们可话说一定。诸位,诸位,大家可都听见了,童海川可吹了牛了,十个回合打不倒,还要拜我为师。银子不要了。丁瑞龙,姓铁的你们听见了没有?这可不怪我石勇,我从来没说这银子不给你们,既然姓童的说到这儿,嗐嗐,这就别怪我不讲义气。”说着话往前一纵,就是一拳!他认为呢,童林是高,但是十个回合想赢我,门儿都没有,你那叫吹牛,等一伸上手了,他知道坏了。童林不是吹,不干没把握的事,刚才丁瑞龙、铁三爷在这儿动手,他看得清清楚楚,石勇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心里有数了,早就盘算好了,我用什么招赢他,故此才说了大话。石勇往前一纵,啪——乌龙探爪,奔童林面门。海川往下一哈腰,双臂往下一掖,叫金龙双角剪,剪他的腕子。石勇往下一撤掌,还没等他换招,童林一晃就跟进来了,“嗨!”使了个双撞掌,奔他的华盖穴。石勇一看不好,往左一撤身,光注意童林的掌了,没注意童海川的脚。就见童林右脚掖,把左脚抬起来,照定石勇的软肋就是一脚。石勇一看不好,脚尖点地往空中一纵,双脚刚落到地上,童林的脚又回来了,这一招顺风扯大旗,嗖——啪,正兜到石勇腿肚子上。石昆仑站立不稳,啪这个跟头摔得这个脆呀!连四个回合都没有,躺下了。满院的人无不惊骇。

鼓上飞仙丁瑞龙、独棍神佛铁三爷哥俩一挑大拇指:“好!啊呀,童侠客这几手太帅了!我们真是望尘莫及!这样你不服高人有罪呀!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你看我们两个人那个费劲,你看人家,一伸手,水萝卜就酒——嘎叭脆!”再说石昆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躺下的!不由得一阵吃惊哪!心说话这姓童的真名不虚传哪!不行,我还得和他比比,要这么趴下,我不服气。石勇二话不说,往前一蹿,抡拳就打。童林知道他不服,接架相还,跟他伸手,没三个回合,童海川又是一脚,嗖——啪,扑通又一个跟头。石勇站起来还打,童林往旁边一闪身,使了个黄龙大转身,躲到他背后,把腿抬起来照着他屁股又一脚,扑通又趴下了。连着仨跟头,这三个跟头加到一块儿也没到十个回合。童林说:“起来。起来,不服气再来。”把石昆仑石勇摔的是呲牙咧嘴,一轱辘身站起来了,瞪着童林直哼哼。心里说话好厉害呀,这回我算服了,我觉着自己能耐不含糊,比姓童的差得可太多了。他把牙关一咬,“姓童的,我算栽,十万银子如数返还。来人哪,提银子。”这么样看来,石勇这个人还不错,不管他行为多恶劣,言而有信。但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咱们方才说了,在旁边站着个活猴,手里拿根钢管大烟袋,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抬起鞋底来,啪啪啪把烟灰磕掉,烟袋往腰上一别,迈步过来了。“石勇哪,且慢。”“啊,怎么?”“我来会会童侠客。哈哈,你是童林吗?”童海川上下看看他,一瞅他这个稳当劲儿,知道不是善碴儿。“不错,正是童某。你是谁?”“问小老儿,无名少姓之辈,不值得一谈,比不了你童侠客名震四海。但是呢,我跟本宅的主人石勇是好朋友,见着好朋友栽跟头,我怎能袖手不管呢?实不相瞒,小老儿自幼也学过粗拳笨脚,对武术也很爱好,今儿个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跟童侠客过过招,我学两手。怎么样?能赏脸吗?”呢,这家伙说话酸溜溜的,里边带着毛刺儿!童林一笑,“可以,既然老英雄愿和童某过招,海川奉陪。”正在这时候丁瑞龙过去了。丁瑞龙一想,得让童侠客喘气,歇一会儿,再说打他还用费劲,交给我就得了。他是一片好心。丁瑞龙一指老头:“我说老朋友,三个鼻子眼儿,你多出这一口气儿,本宅的主人答应把镖银给我们,你干什么给拦着?真是老不识好歹。童侠客那么高的身份,你不配和他动手,有我丁瑞龙陪着你足矣!接掌!”丁瑞龙真生气了,挺好的个事被他搅黄了,因此一掌劈面打来。老头说了声“好得很!”把猴脑袋一扑棱,往旁边一闪身,其快如飞。丁瑞龙一掌走空。老者使了个金丝缠腕,抓丁瑞龙的腕于。丁瑞龙赶紧把掌撤回来,抽梁换柱,底下又是一掌。这老头把左手往下垂,啪——把丁瑞龙的掌拨出去。二人来来往往就打在一处。

伸上手了,童林一看:丁瑞龙白给,差得多啊!果然不出童海川所料,也就是六七个回合,老者把两个手指头伸出来,在丁瑞龙的肩头上戳了一下,“别动!”啪!“啊唷!”丁瑞龙身子一栽摆,斜着噔噔噔退出去几步,被铁三爷给扶住了,不然就躺下了,再看丁瑞龙面色发青,胳膊抬不起来了。童林明白,鹰爪力,赶紧到丁瑞龙近前把衣服给他解开了,往肩头上一看,两个指头印儿,青紫色。这老者微含一笑,“哈哈哈,恕老朽失手了,丁总镖师对不住啊。”这就是露一手让童林看看。

单说铁三爷,见大哥受了伤,火往上撞,飞身跳过去就是一拳,跟老者打到一块儿。铁三爷的能耐未必比丁瑞龙高啊。七八个回合,老者一转身,仍然伸俩指头,在铁三爷胳膊上一捏,“别动!”“哟!”铁三爷那是顶天立地的铁汉子,疼得颜色更变,汗珠滚下来了,捧着胳膊回来,“童侠客,我这胳膊也动不了啦。”童林把他的衣服解开一看,可不是吗,仍然是两个手指头印。“哎哟呵,这老头不含糊!他是哪一路的高人?”童林一看,我得过去了。让他们哥俩在后边等着,海川过来了,“老朋友,你究竟是谁?能不能把名姓赏下来?”老者一乐:“童林哪,看你问得很诚心,那不妨就告诉你了。老者是云南八卦山的,有个小小的绰号,叫火眼狻猊,姓贺叫贺雁章。”书中代言,这贺雁章可了不起啊:云南八卦山一共有八位庄主,头一个,是混元侠李昆李太极;第二个,就是他火眼狻猊贺雁章,那功夫成了高的,是着了名的剑侠,只是因为这个人品质不那么端正,所以没成剑客也没有叫他侠客,要论能耐何止是剑侠。这次他从云南八卦山来,干什么来?找铁背罗汉法禅。因为法禅是四庄主,多日没有回八卦山,韩宝、吴智广也没影了。大庄主李昆为此事很着急。因为云南远在西南,消息隔绝,所以让他下趟山,了解这些情况。临行之时,李太极说得明白:“二弟你性情粗暴,性如烈火,千万遇着事稳当,不可惹事,把消息探听明白,回来速报我知。”“哎。”贺雁章嘴答应的挺痛快,心里头不是那么想的,因为他跟法禅交情至厚。在沿路之上,他一边走着一边打听。特别到了中原地带,童林的名字把他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老百姓街头巷议,没有不谈论杭州擂的事。说童林童海川威震杭州擂,双钺分双剑,北高峰献艺,南高峰月下会西峰,人称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掌打铁背罗汉法禅;最近又打了清水潭烈焰寨,抓住盗宝的贼寇韩宝、吴智广。现在童林这脸都露到天上去了。虽然这个传言有时不确切,但是大致也差不多。贺雁章一听,“哎呀是这么回事,老四挨打了?现在落到哪了?这么大个国家上哪找去?”他一琢磨,干脆我奔北京吧。等来到北京,谈论童林的事情更是热火朝天:说皇上都接见童海川了,在御花园献艺,龙颜大悦,赏给童林一面金牌,九斤十二两,正面是御赐震八方紫面昆仑侠,背面还有字,叫“忠义可嘉”,现在童林是受皇封的侠客,在街上扬名三天,前头敲着锣,掌着号,鞭炮齐鸣,震动九城。把贺雁章给气的。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个消息,韩宝、吴智广已经问成死罪,现在押在刑部大牢,不定哪天出红差结束他们的性命。“啊呀这怎么办?”贺雁章一合计,现在有两条道:一、马上回云南八卦山,向我大哥李太极说明情况,让他想紧急措施前来救人,但是又一想,回云南一趟万水千山,耽误事,但即使把这事对我大哥说了,根据我大哥那脾气,很可能袖手不管。他治山甚严哪,对老四法禅平日所作颇为不满,恐怕对韩宝、吴智广也不能庇护。我不是空去白回吗?这一条道不行。另一条道就是砸监反狱,我把韩宝、吴智广救出来,但是他围着刑部大街转了几圈儿,一看不是那么容易的,在天子脚下,重兵守把,刑部衙日夜巡逻,都是神营火枪队。这玩艺儿厉害呀,神仙难躲一溜烟!那一点火,一搂机子,嘭一声,人摔倒了。也不能铤而走险,把他急得离开北京,信步在街上溜达,正好遇上石昆仑石勇。石勇过来管他叫表叔,他两家还有亲戚。贺雁章一看他就是一愣:“石勇啊,你怎么也到北京了?”“啊呀,表叔,我家就在这皇城住啊,离城十里英雄镇哪。”“哎呀我要早知道你在这住,早去找你去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搬这来的?”“搬这儿二十多年了。表叔快请到家吧。”就这么把贺雁章让到家。到家里呀,贺雁章把来意说明。石勇一听,给老头出了个主意:“您哪别没事捅马蜂窝了。韩宝、吴智广咎由自取,活该!您哪也别砸大牢了,也别救他们了,这俩小子是没救了。但是哪,咱们可以想办法报仇出气,找童林童海川,想办法让他栽了跟头,也就得了呗!”贺雁章一听说的有理。听人劝吃饱饭。在这儿住了几天,贺雁童打算回云南,被石勇给留住了。“表叔啊,咱们多年不见面了,在这儿多住些日子,正赶上过年,这正月可热闹了,你也开开心。等年过了,你再走也不晚。”就把他挽留下了。正赶上今儿这事,叫他遇上了。贺雁章早就憋着火呢,一看这老赶就是童林。“好小子,别的我不跟你说,今儿个我就打东西呀,我要把你揍了。一,抬高我的身份;二,给法禅报了一掌之仇;第三,也就给韩宝、吴智广报了仇了。我只能尽得这么大的能力,然后回八卦山见我大哥,再禀明情况。”这就是贺雁章的想法。童林叫他报名,今天他报通了名姓。童海川不知道里边这些套头啊,只知道比武。跟贺雁章伸手一战,把贺雁章吓一跳!他一看童林,真不愧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果然身手不凡,身形转动,二臂齐摇卦定风声,那手上鹰爪力、铁砂掌、金砂掌、银砂掌,全都有,也就是我贺雁章,换个旁人焉能抵住他呢?但这贺雁章没安好心,想给童林废了,每一掌都奔童林致命之处,招惹的童林非常不高兴。他心里想:“咱俩无冤无仇,你干什么下死手?看这意思今天我不给你来一下还不行。”童海川打着打着,使了个海底藏花,阴阳跺子脚。这一脚可厉害,两手在上边一晃,嗒嗒嗒晃贺雁章的眼神。贺雁章光注意上边了,童林左脚一点地,右脚飞起来,奔贺雁章的小肚子,贺雁章赶紧往旁边一闪,童林这一脚是假的,收右腿,抬左腿,啪——这一下踢了个真的,正踢在小肚子上。童林还没使劲呢,贺雁章可受不了啦,仰面摔倒在地,双手捂住肚子就地翻滚,脸都青了。石勇赶紧带人过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表叔,表叔你觉得怎么样?”贺雁章痛苦难当,哇——一口血!喷洒在当院,用手点指着童林:“姓童的,你记住,只要老朽有三寸气在,我必报这一脚之仇!”哎唷!哇——又是一口血。童林有点后悔,没想到这一脚蹬得这么重啊;但是又一想,咎由自取。“你自己找的,你把我们的人打了怎么说呢?”所以童海川笑而不答。石勇赶快命人把他表叔贺雁章抬到屋里去,找大夫调治。童林就问:“石勇,镖银这事怎么办?”“我说话是算数的,说给你就给你。来呀,提银子。”十万两镖银拿出来了。丁瑞龙过了数目,一点儿都不差,连车辆都赶着走了。石勇送到门前,冲着童林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心说:姓童的,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石勇可不是好惹的!连我表叔今天失败得这么惨,我们能善罢甘休吗?你等着,略施小计

话说童林掌打了火眼狻猊贺雁章,制服了石昆仑石勇,把十万两镖银顺顺当当要回了,三个人押着镖银回北京。丁瑞龙、铁三爷是千恩万谢,按两人的意思呢还打算进雍亲王府,向雍亲王致谢,被童林给拦住了。童林说:“雍亲王的事比较多,尤其这点事情,不值得致谢,我把话捎到就得了。”两个人闻听点头,“童侠客,改日我们再谢,回去把镖银的事情我们处治处治。”在路口三个人分手。

丁瑞龙和铁三爷回去,向福寿祥的掌柜的说明情况,说银子要回来了,掌柜的自然非常高兴。丁瑞龙唯恐这支镖再出事,由自己亲自押送赶奔苏州。这些事情咱们不必详细交待。

单说童林,回到雍亲王府,一进门,雍亲王正着急呢。“海川回来了?”“爷,我回来了。”“怎么样?”童林一看,真急性子,没等坐稳当呢就问上了。海川就把奔英雄镇的经过详细说了一个过儿。雍亲王认真听着,是眉飞色舞,“打得好!打得好!可惜我因身份有关系,我不能亲眼目睹。哎,海川哪,往后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就甭给我客气,这样的人不教训教训还得了吗?就捅出娄子来,由爷我给你担着。”童林一笑,“爷,你就不怕这热闹大?”“哎,我就是爱看热闹。”童林又把丁瑞龙、铁三爷的意思向贝勒爷禀明。胤禛说:“这两个人都不错呀!我希望你们往后好好交一交。”“是。”童林点头,然后告辞回来赶奔家里头,见到父母和小弟兄自然没提此事。别看童海川表面上挺平静,心里头十分烦乱,他感觉这人生怎么这么不平坦呢?处处都有事。“拿我来说,不想惹事。不想惹事,又打了俩人,石昆仑能完吗?贺雁章能完吗?他们肯定搬弄是非,还得找麻烦,可是事到如今只好硬着头皮等着了。等到了时候再说吧。”童海川心里这么想,跟外人可没说。

光阴似箭,出了正月就进了二月了。这一天童林正陪着雍亲王闲谈,何春走进来,笑呵呵给童林请安,“教师爷,有人求见。”童林一听,又来人了。“谁呀?”“双龙镖局来的。”童林一听高兴了。双龙镖局,那是震东侠和北侠开的镖局,“请。”过了片刻之时,就听得脚步声音,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

黄脸膛,奔颅头,黄眼珠,四十左右岁,穿的是干净利落。

进了屋就给雍亲王磕头:“爷,您好?我这儿给您问安了。师叔,您好?”童林一看哪,认识:来者非别,正是震东侠掌门的大弟子,黄灿,就是原来飞龙镖局的镖主,赶紧伸手把他搀扶起来,让黄灿坐下。童林就问:“你这是从哪儿来?”“我从山东巢父林来。”“哦,我那两位哥哥可好?”“托您的福,两位侠客爷的身子骨可结实着呢。这么些日子什么事也没发生。”“噢,那么你到北京所为何来?”“我来给您送封信。”说着话黄灿把信掏出来了,双手往上呈递。童林接过来,展开观瞧,闹了半天是震东侠侯廷、二侠侯杰联名写的信。首先向雍亲王胤禛问了安,下面说事情,大致的意思是:三月初三,北京双龙镖局分号正式挂匾披红,我们准备好好热闹一番,因此,定于三月初三在北京永定门外桃花庄举行一个亮镖盛会,我们约请了全国十三家镖局的总镖师、副总镖师,届时参加;同时也请了各门各户的侠剑客。唯恐有人从中捣乱,请童林多加关照,届时也请童林和雍亲王参加。大致的意思就是这么说的。童林看完了,有的事情他不清楚,把传递给雍亲王胤禛。胤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哟!好啊!黄灿哪,什么叫亮镖会?”“回爷的话。镖行有这么个规矩,凡是一个镖局子开张,都要挂匾披红,为的是庆祝一番,让大家知道知道有这么一号。今年呢,由于咱们双龙镖局新开张,在那一天咱们好好祝贺祝贺。为此我们两位老侠客,撒请帖,聘请了天下十三个镖局的总镖师,大伙到北京聚会聚会。同时还请了很多世外的高人,借着亮镖会,一是让大家知道知道双龙镖局诞生了;二是大伙攀论攀论武术,互相借助,也好交流经验。”“啊呀好啊!两位侠客爷想得是真周到。这么说大伙很快又见面了?”黄灿点头。童林就问:“我两位老哥哥什么时候来京?”“我师叔跟我师父说了,可能二月中旬就可到京。”“哦,那镖局的事张罗得怎么样了?”“潘龙在那儿张罗着。现在地点就选在前门大栅栏儿,有片房子咱们买下来了,现在雇用了不少工匠,正在破土动工,三月以前肯定完工。三月初三肯定挂匾开张,我正张罗这些事。”童林说:“我得去看看去,这跟我的事没什么区别。”所以留着黄灿在这儿吃完饭,又问了一些详细情况。童海川陪着他赶奔前门外大栅栏儿。

贝勒爷非常高兴,就盼着这三月初三亮镖会,跟各位侠客见面。可是他只知外表不知内里。书中代言,这次亮镖会可非同寻常,天下的名人聚会,有一场凶杀恶战,有人是祝贺,有人企图捣乱,连那世外高人、成了名的英雄,都要云聚北京,童海川可要大显身手。这是后话,暂且先不提。单表童林陪着黄灿到了前门外大栅栏儿,一看,可不是吗,很多工匠正在忙活着,乌烟瘴气。海川刚站到门口,潘龙从里边出来了,“师叔,童侠客,我这给您问安了。”童林说:“免礼。潘龙哪,你好?”“师叔,本应当我进京过府问安,你看看这些事活活把我缠住了。因为三月初三哪必须得开张,日夜我在这儿监着工,请师叔原谅。”童林一笑,“咱自己爷们儿还有什么说的。”你别看这潘龙过去鼓动是非,惹出杭州擂那么大的风波,自从那个事过去之后,他诚心悔过,如今诚心实意地跟震东侠他们相处。因此两家亲密无间,一点毛病也没有。实质上潘龙这个人不坏,就是有时候办事毛草,有点急巴,抛去这个,这个人还很好。童林在这儿看了一会儿问他们俩:“缺钱不,用什么东西不,只管说话。这镖局子虽然不是我的,跟我的也差不了许多。我两位哥哥不在,你们尽管找我。”“师叔您放心,有事一定去找您,不过现在还没遇上事情。”

打这以后,童林三天两头到这儿来看,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有钱能使鬼推磨,舍得花钱,活儿自然进展得就快。眼看到了二月初十了,童林就盘算,这个中旬,也就是几天的工夫,我两位哥哥就要进京了,我们得好好乐和乐和。童林天天思念侯廷和侯杰,回到家里头和众位小弟兄们一说:“你们很快要跟你们师伯见着了。”是怎么怎么回事,举行亮镖会。把小弟兄乐得乱蹦,这比过去都热闹。为什么呢?因为童林对他们管束的甚严,平日不让出门,老在家练功,难得跟大家聚会。真要三月初三天下英雄大会面,小弟兄们不定多高兴呢!所以大伙乐得是前蹦后跳。童林当然也高兴。他们一家坐在一起正在谈论这个事呢,外边有人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童侠客住在这儿吗?童侠客在这儿住吗?”刘俊急忙出去把门开开,一看不认识,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计,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份请帖。“你是哪来的?”“我是喇嘛庙来的,要见童侠客。”童林在屋听见了:“喇嘛庙?难道是大喇嘛佛马宝善派的人?”他自然就想到前边那个碴儿了。“刘俊哪,让他进来。”再看这个人迈步进来,看了一眼童林,他认识,过来请安。“童侠客,您好?”“起来吧。找我有事?”“奉了我们大喇嘛所差,给您下个请帖。”童林把请帖拿过来一瞅:定于明天请童林赶奔喇嘛庙一会,有要事相谈,就这么几个字。童海川略微思索思索,就知道这里边肯定有麻烦,一定是石昆仑石勇,火眼狻猊鼓动是非,把大喇嘛鼓动出头了,找我要报仇,一定是这个事。但童林哪不便跟小弟兄们挑明,思索片刻,跟下书人说:“请帖我留下,请你转告大喇嘛,明日早饭后我准时必到。”“好了,那我就告辞了。”说着话转身走了。刘俊大伙不明白,问童林;“师父,怎么你和这大喇嘛还有交往?他请你为什么呢?”童林晃晃头,没回答,反正他心中有数。

当晚无话,到了次日平明,童林早早的起来了,为了防备万一,把子母鸡爪鸳鸯钺擦干净了,带在身上,告诉刘俊:“你们好好练功,我出去一趟。”刘俊多聪明,一看老师每回出门不带家伙,今儿个怎么把双钺别上了?“老师,是不是我跟你一块儿去?”“不必,谁也不用,你就监督他们好好练功就得了。”童林说话谁也不敢反驳。刘俊没言语,只好把门关上。童海川迈大步直接赶奔喇嘛庙。这座大庙在哪儿?童林知道,他顺着前门大街往西拐,走来走去就来到了喇嘛庙。啊呀这地方离着皇城不太远,修建得金碧辉煌哪!要不知道的以为这是皇宫呢,也是黄绿琉璃瓦。正门是朱红的大门,一排金钉,左右有一对狮子,门口扫的干干净净,连行人走到这儿,大气都不敢出呵。因为呢,满清的时候最重视喇嘛教,这喇嘛就像高人一等,虽然他不是官,比当官的身份还要高。谁惹得起他?这无形中就成了一个特殊的衙门。童林无心在外面观看建筑,来到角门这儿,啪啪啪叩打门环。门开了,出来个小喇嘛。这喇嘛跟和尚没什么区别呀。这小喇嘛看了看童林,“啊——您是童侠客吧?”“正是。你家大喇嘛可在?”“哎,我不知道。您稍候片刻,我去看看去。”关上门小喇嘛走了。童林背着手在门口溜达,猜测着这件事情。忽然听见里头咚咚咚脚步的声音,门一开,石勇从里边出来了。石勇一见童林,赶紧抱拳,“童侠客,久违,久违。哈哈哈!你挺好?”童林一看,“你说对不对?我总知道是这小子挑动的是非!你甭笑,一肚子坏水。”童林心里明白,表面上没带出来,也冲着他还礼,“这不是石勇吗?”“嗯,是我。我家大喇嘛爷正在里头恭候,让我出来接你,请吧。”“请。”说着话往里走。角门关闭。他们脚下踩的都是汉白玉的雨路。童林从这喇嘛庙前过过几次,这里头没有来过,这么一看哪,真是天上人问。

假山,树丛,汉白玉的栏杆;小桥,庙宇,修建的格外精巧。

另外这里边也肃静。他们转过头层院子,有个月亮门洞,他们穿过去,童林往院里一看,站着一伙人,在汉白玉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出家的僧人。再看:

头上戴的是五佛观,两根飘带飘洒前胸。身披着漆紫布的袈裟,里边是鹅黄的僧衣。雪白的半截白布袜子,开口僧鞋,千层底。往脸上一看:没胡须,一张大圆脸,这张脸青里头转套紫紫里头透青;两道寿毫长出多长来。那眼眉好像使秃了的毛笔似的,往外刺奓,大秤砣鼻子,鲇鱼嘴,嘴角往下耷拉着,由于他没胡子,显得就好像老公,就像宫里的阉人差不多少。

年岁可不小了,没有八十也差不多少,由于营养丰富,所以脑门子倍儿亮,鼻子尖都闪光,往高处一站,就像真佛爷似的。两旁边站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喇嘛。

童海川一进院子,石昆仑石勇就喊上了:“喇嘛佛,童侠客来了,童侠客到了。”大喇嘛马宝善提带撩袍,从台阶上下来一直来到童林的面前,打问讯诵佛号:“阿弥陀佛。童侠客一向可好?老僧迎接来迟,当面恕罪。”童林赶忙还礼:“大喇嘛你太客气了,童某来的鲁莽,望大喇嘛海涵。”“哈哈哈!童侠客别客气了,今日只身驾临喇嘛庙,真叫人心里痛快呀!啊呀,今儿个天还不冷,你看暖煦煦的,我看咱们有话就在院里说。来人哪,看坐。”童林以为是好意呢,等把这座抬过来,童林就是一愣!什么原因呢?这座是石头的,干脆就是大石头块儿。十几个喇嘛抬,累得通身是汗哪。在这道边一边摆了一块,大石头能有四尺见方,厚里也能有六七寸,因为平时有人经常擦抹,这石头还挺光滑。就见大喇嘛一指,“童侠客,请坐。”童林一想,这是什么座呀?这么冷的天坐光板石头,但是客得随主便哪,只好在旁边就坐,再看大喇嘛的屁股往石板上一沾,肩膀一晃,耳轮中就听咔叭一声,把这块石头给坐开了,齐刷刷有一道裂缝。大喇嘛站起身来,把脸往下一沉,“你看看,废物东西,怎么竟挑这糟石头,我还没等使劲呢,就把它坐开了。拿走。再换结实的。”童林明白了,哪是叫我坐下来谈话呢?分明是显露显露能耐。刚才你练的是硬气功哪,用千斤坠把石头给坐开了,这是向我童林示威。童林一想,你会呀,我也不是外行,你这下马威吓我,不好使唤。童林想到这儿丹田一用劲儿,肩膀一晃,屁股往下一坠,咔叭——把自己屁股底下这块石头也坐开了!大喇嘛坐的是分成两瓣,童林这可好,屁股往下一坐,把这块石板坐成四瓣。童林站起来一乐:“大喇嘛,你的这石头都这么糟?看,我也没使劲儿,坐成了四瓣。”海川淡然一笑。大喇嘛瞪眼一瞅,心里大吃一惊,“啊——”心说:姓童的真不含糊!好功夫。我以为给他点下马威让他难看难看,没想到不好使唤。嗯,没关系,咱们慢慢来。大喇嘛一笑,让小喇嘛把石块抬走,陪着童林上月台,这月台呢都是汉白玉的栏杆。你看过,那汉白玉洁白光亮,上头都有莲花,那莲花也是用石头雕刻的,有的上头雕个小狮子。这大喇嘛往上走的时候,好像无意之中,拣了捺那莲花脑袋一下,但这一捺不要紧,咔叭一声,把这石头莲花捺成了粉碎,证明他掌上的鹰爪力、铁砂掌过人哪。大喇嘛一笑,“这庙宇修建的也年头多了,风吹雨打,所有的东西全都要腐烂了。你看哪,用手一捺它就碎了。来人哪,还得找工匠重修。”“扎。”童林明白,你少跟我装蒜,还是向我示威,亮亮你的铁砂掌鹰爪力,这个玩艺儿咱也会。童林照葫芦画瓢,用手一捺,“是吗?这东西至于这么糟吗?”用巴掌这么一搧,啪嚓——也打掉个莲花头,打成粉碎。就说这一手,要拍在人脑袋上受得了吗?大喇嘛又是一愣!“啊呀!鹰爪力、铁砂掌这姓童的全会?”两个人相视一笑,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都明白了。但是石勇石昆仑在旁边儿,吓得脖子伸多长,舌头都入不回去了!石勇一瞅,“我的妈,我的姥姥,真叫人后怕呀!前者我跟童林比武之时,他是没下死手啊!要像今儿这个样儿,童林拿出真功夫来,焉有我的命在?我叫石昆仑哪,就跟这石头一样,也照样粉身碎骨!看来今儿个,大喇嘛这台也难下”。石昆仑这心里头辗转想着这些事。这时小喇嘛把椅子搬来了,这回是太师椅,二人对坐,石勇站在大喇嘛身后,这才开始正式谈。童林就问:“喇嘛爷,把童林请来不知有何训示?”“童侠客你太客气了,现在你这脸由地上露到天上去了,名扬四海,无人不晓,给练武的增加了光彩,老僧也感到格外高兴。不过呢,老僧有点儿事情不太明白,前番小徒扣了丁瑞龙的镖,丁瑞龙要不回去,把童侠客给烦出来了。童侠客赶到英雄镇,也是我这小徒弟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一怒之下,你把他打了,把镖也要走了。这个不算啥的,你别看他是我徒弟,我决不袒护他,挨打怨他没能耐,经师不到,学艺不高,这算什么呢!我就说火眼狻猊贺雁章,他赶上了在那儿串门,看你们双方伸手,打算过去调停,童侠客可不应该把他打得那么狠哪,打得是大口吐血,如今是卧床不起。这不,就在我这喇嘛庙养伤。也是老僧通点医道,开了个药方这才把血给他止住。那么大年纪的人了,好些没把命搭上。童侠客你这样做,未免有点过分吧?”

话说童林仔细听他说话,脑子转着个儿,一听哪这家伙够狡猾的。石勇没理他不说,一拐弯儿拐到贺雁章身上来了,拿这个做口实。童林想到这儿一笑:“大喇嘛,你说的也对也不对,你是只知其一,不晓其二。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贺雁章从中调停是一番好心,童某再没吃过人饭,我还不懂这个吗?我一定是感恩不尽哪。可是贺雁章不是这个意思,他给石勇发号,非要跟我们交手不可。你光知道他挨了打了,他把我们的人也打了,你清楚吗?鼓上飞仙丁瑞龙、铁三爷肩头都受了伤,现在这个伤也没好。这个事又作何解释呢?俺童林一再向他解释,那老匹夫执意不从,非要动手不可,我童林没办法了这才下手。你认为把他打的狠了,吐了血了。咱扪心自问,我童林手下留着情哪,我没使劲,要使劲儿焉有他的命在?大喇嘛,你是佛门弟子,最讲究公道,你给评评这个理,究竟谁是谁非?”“嗐,童侠客,好吧,这事截过去咱就甭谈了。总而言之事从两来,莫怪一方,要说你童侠客一点责任也没有,我看这交待不过去。但是我这儿不是衙门,我也不断案,有关你们的事情,咱们就搁到一边儿。听我小徒跟我说,你的武艺非常高强,老僧老想领教领教,今天请来没别的意思,我打算跟童侠客过过招,长长见识,不知童侠客肯赏脸否?”童林全明白了,这大喇嘛满嘴天官赐福,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什么比武?目的还是给贺雁章报仇,还是给他徒弟出气。你少跟我转圈儿,主要目的就是为这个,海川我来了,今天看这碴不比是不行了。童林一笑:“大喇嘛,咱们过的着这个吗?您是剑客的身分,我童某无非是普通的武师,怎敢在名人面前丢丑呢?”“啊呀童侠客你太客气了,你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谁不知道你有能耐!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把式要没点儿拿手的你能这么办吗?就别客气了。来人哪,准备。”把桌子椅子都挪开了。

马宝善把长大的僧衣闪掉,把五佛冠也摘去,换好了短衣小打扮,把门户一亮,“童侠客,请!”童林一看,不伸手是不行了。暗中思想哪,我童林就是这个命,我本来不想惹祸,这祸者找我;我不想找别人的麻烦,这麻烦老是缠着我不放哪!哎,其实这个事也是预料之中的。童林就想起贝勒告诉他的话来,“出了事贝勒给担着”,今天我只好动手了。童林想到这儿,站起来,“大喇嘛,恭敬不如从命。童某撒野了。”再看童林把长大的袍子往腰带上一掖,袖面捋了捋,小辫儿盘了盘,帽子摘掉放在一边。童林打仗很少脱外衣,这就看出功夫大小来了。海川仍然是按着自己的门户,两腿并直,两臂下垂,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把气血平住了,“大喇嘛,请!”喇嘛佛一看,“这是什么门户?这童林真有两下子,亮的这门户我都没看见过,哈哈,今天我倒要试试你童海川何许人也!”再看大喇嘛飞身往上一纵,“走!”一晃童林的面门,使了个推窗望月,两掌一并打童林的软肋。童海川上步斜身,用左手往外一撩,右掌抡开,打大喇嘛的太阳穴,这一招叫丹凤朝阳,快似疾风就到了。马宝善赶紧使了个缩颈藏头,把脑袋往下一低,童海川一掌走空。马宝善把手往上一扬,抓童林的腕子,童海川急忙撤掌,抬腿点马宝善的胯骨,马宝善斜身一躲,童林一脚点空。两个人就在月台上,一来一往战在一起。

他俩这一打呀,石昆仑石勇在旁边看着,心里说话,“我师傅,你可使点劲儿,你要再栽了跟头,咱爷俩就没法儿再在北京呆了。你可是成了名的剑客,把大话都说出去了,你想法下得来台呀。”石勇为什么犯嘀咕?书中代言:前者童林把他打了,把贺雁章打出血了,童林走了以后,他是咬牙切齿,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非要报这个仇不可,跟贺雁章一商议,贺雁章说:“我要想报仇,我就得找我哥哥李昆李太极,你别看童林厉害,见着我们大庄主混元侠,他白给。可是万水千山,远水不解近渴,我也回不去。”这石勇才说:“表叔啊,您哪好好养伤,养好了再说,我去找我师父去,我师父只要出头,这事情就好办。”所以他套了辆车,把贺雁章拉到喇嘛庙,见到马宝善把经过的事情一讲。当然了,他不能据实的讲,添油加醋给童海川找了不少不是,给自己找了不少理。这大喇嘛一看贺雁章的伤,真够重的,心说话:这个童林也太狠了!你怎使这么大的劲儿?这一脚好像要把他踢死?但是用手指头一量,这脚稍微歪了点儿,没踢到穴道上,要往里一错,这命当时就没了,这一脚不是躲的利索呀,就是童林有意的让招,没下绝手。大喇嘛开了药方给贺雁章在这儿治病。贺雁章眼泪掉下来了,“大喇嘛,我活得这么大岁数没吃过这个亏,这个跟头栽得可太暴了,我都没法儿回云南了。大喇嘛,无论如何你得把这个脸儿给我找回来。”马宝善满口应承,说:“我知道有童林这么个人,他扬名的时候我也看见了,量他没什么了不起,他就在他娘肚子里练武术,他才能练几年?也就是大伙高抬他。你败在他的手下是出于疏忽大意,你是没注意,你要留神注意不致于吃这亏。”贺雁章一听也对,我那天动手真是没注意,我要知道童林这么厉害,加意小心,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大喇嘛让他安心静养,这才跟徒弟商量:“是不是把童林叫到喇嘛庙来?”石勇有意的将他师父一军:“师父叫他来他一定能来,童林是红脸汉子,那个人宁折不弯。可有一样,他要来了,倘若师父——打不过他……”刚说到这儿,马宝善啪——给石勇个嘴巴,把石勇打得一愣!“师父,怎么了?我哪句话说错了?”“混账的东西,你体要长童林的威风,灭咱们师徒的锐气。童林算个什么东西?你挨了打了你还捧他?他无非就是个普通的教师,仗着年轻有把子力气唬人!他打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你这路货,一瓶子不满,半瓶晃荡,在为师的面前,我就不信他能讨得便宜。”“是,当然师父你是有能耐了。我是说怕万一。”“没那个万一。如果他把我赢了,喇嘛都不当了。”你看这一句给扔出去了,说话可不能过头,得有退身的余地,你弓拉的太满就折了。马宝善这句话说出去了,不能收回。今儿个把童林请来,经过较量比试,他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遇上硬敌了,看童林的能耐,决不是自己当初想的那样,普通的教师?就是成了名的剑侠也未必赶得上童林。马宝善一边打着一边心里头想啊:“我练过好功夫六十年,从未间断。就是我这双钢掌,可以说打遍天下没遇上几个敌手,难道说今天我能败在童林的掌下吗?啊呀我话说出去了,可没法儿收了,当着我徒弟的面前,我栽了跟头,我都没法儿活呀。”像你想到这儿就别打了。不,这种人犟,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取胜。跟童林打到三十几个回合,未分输赢,实质上,他的武艺真赶不上童林。童海川没使十成劲儿,也没把全部的本领拿出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童林是这么想:“我犯不上得罪你,你不是要比吗,我陪你走几十趟,到时候适可而止。”童林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打到三十几合,海川虚晃一招,飞身形跳出圈儿外,冲着马宝善一抱拳:“大喇嘛,我算领教了!果然身手不凡,让我长了不少见识,童某不敢再往下打了。”马宝善就一愣啊,心说话:童林这小子真够狂的!不愿跟我打了,把我卖不了的书该戳起来了,这当着我的徒弟和这么多小喇嘛,我脸上挂得住吗?不行,我还得跟他比。这回不比拳脚了,我比比兵刃,我瞅着姓童的家伙有没有能耐。“童侠客,别客气,还没分出输赢来怎么就不行了,难道说老僧不配跟你接手吗?”童林一笑:“言之差矣!我认为点到而止,你我心里都有了数了,何必得分输赢呢?”“不不不,见高人不能交臂而失!老僧想看看侠客的兵器。”说着话,让小喇嘛抬兵器去。他的兵器可真特殊,什么东西?抬出来一个五色描金幡。怎么叫五色描金幡呢?这杆儿一丈二尺长,都有茶杯口粗细,上边镀了几层金,光华夺目,另外这头是个云子钩,在这五个云子钩上挂着五个皮条,这皮条都是鹿皮的,好几层把它纳在一块儿,长七尺,每个前边都有一把钩子,五个皮条就是五把钩子,抡起来方圆能有两三丈,这是一种特殊的兵器。因为这个皮条子颜色不一样,红蓝白黑黄,五个颜色,所以叫五色描金幡。

童林一看,人家把家伙拿出来了,看这意思是不比不行了,赶紧从背后一伸手,锵锒锒锒,拽出子母鸡爪鸳鸯双钺。大喇嘛一瞅,这兵器特殊啊!别看尺寸不长,样式个别,一个大月牙朝上,一个小月牙朝下,手握着当中。这大月牙的两边,一边还有个爪,就像那鸡爪子似的,知道这玩艺儿捋别人兵器,心说:谁给他研制的?这玩艺儿真特殊。但是呢童林这对兵器便于携带,小巧玲珑,海川往左右手一分,“大喇嘛请你手下留情。”“啊呀童侠客你甭客气了。来来来,你们往后闪。”他把小喇嘛都撵出挺远去,让这石勇也躲出挺远去。为什么呢?他这兵器尺寸太长,抡起来方圆好几丈,别打不着童林把自己人再伤着。因此大伙都躲开了。这场子就亮开了。马宝善决心从兵器上把脸找回来,所以一晃掌中的宝幡,挂着风声,呜——唰啦——奔童林就打来了,这五把钩子挂着风奔童林抓来。海川知道他这个兵器厉害,那自己这双钺又短又小,从兵器上讲是吃着亏呢。练武就是这样:兵器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那么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童林只有施展缩小绵软巧的功夫来对付马宝善。再看他往旁边一闪身,往里一跟步,左手钺往里一递,大月牙子直奔马宝善的脖子,嘴里还喊了一声“大喇嘛,接住!”唰——就到了。马宝善赶紧往旁边闪身,使了个怀中抱月,用宝幡往外一搪,童林撤左手钺,现正手钺,尖朝前直接奔大喇嘛的软肋,“喇嘛佛,在这呢!”侧——又到了。马宝善赶紧吐气吸胸跑出圈儿外,晃摇宝幡奔童林就打。这一回哪,两个人打了个难解难分,就见大喇嘛佛身形转动,把宝幡舞动如飞,那冷风都刮出多远去,描金幡要挂在童林身上,那就是一条子肉啊。童海川能叫他挂住吗?滴溜溜身形转动,躲他的兵器。童林明白,跟他伸手,最好用近手的招,我越离他近,我越沾光,离远了,他够得着我,我够不着他,我就得发挥我双钺的特长哪。因此童海川是往下撤腰,步步进逼,让大喇嘛佛没有反手之余力。打到四十个回合,童海川左手钺一扎他的脖腔,大喇嘛往旁边一闪,童林的身子就过去了,两个人来个背对背。童林是双家伙,左手空了还有右手呢,就见海川突然把手腕子一翻,叫脑后摘瓜,奔喇嘛佛的脖子就来了。呜——大喇嘛人往前走听后边一阵风声,就知道不好,“哟!我要吃亏!”可是再想躲,已然就来不及了。童林知道,这一招发中了。真要推到他脖子上,别看马宝善营养那么丰富,脖子那么粗,就像削瓜一样,叫一声脑袋就得落地。童林能那么干吗?急忙把手腕一顿,哎,把招又收回来了,双钺并单手,跳出圈儿外,哈哈一笑,“大喇嘛,童某领教了。”

大喇嘛吓了一鼻子汗哪,双手托幡愣了半天,心说:兵器上我也吃了亏了,看来我这个剑客白当了!今天连比两场我全栽了跟头,这口气我是实在出不来!可有心再打下去,不是童林的对手。大喇嘛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搁着你的,放着我的,今儿个的事我早晚要把面儿找回来!想到这儿,他把宝幡交给小喇嘛,双掌合十诵法号:“阿弥陀佛!童侠客果然武艺高强,方才给老僧留了情了!我真是领情不过呀!哈哈哈!童侠客,我算服了。石勇啊过来!”石昆仑过来。“老师!”“往后好好跟童侠客学着点,你这功夫差得远的远!”石勇心里说:对,我这功夫是差得远,您那也不怎么的!石勇没敢说,说不行挨揍嘛。大喇嘛说完之后,非要留童林吃便饭。童海川一笑:“您的心情我领了,我家里还有点儿事,咱们改日再攀近,我到喇嘛庙里给您请安。告辞了。”童林说着手提双钺往外就走,把双钺擦干净,往腰里一别,兴冲冲离开喇嘛庙。这爷俩蹲在这儿,大喇嘛气得直晃脑袋,一筹莫展;石昆仑像泄了气的皮球,也没词儿了。

按下他们不表,单表童林。童林回家,刚走到十字路口,铁三爷从对面来了:“哟,童侠客!童侠客留步,我正找你呢。”老熟人见了面了,童林一笑:“听说你护着镖奔苏州了,怎么回来了?”“回来了,昨天晚上到的家。跟童侠客您说,一路平安,诸事也算顺当,买卖也做成,银子也算挣到手了。我们哥俩非常高兴,还给您捎来点土产送到家去了。结果见着穿云白玉虎刘俊,一打听您不在,问您上哪去了,说上喇嘛庙了,我这是找您去,您这是回来?”童林点头。铁三爷就问:“到喇嘛庙吉凶如何?”童林付之一笑,把刚才的经过讲说一遍。铁三爷一挑大拇指,“高!童侠客您真高!真可以说是所向无敌,谁都白给!哎,童侠客,另外我和您说点事,方才我找您哪路过牛街清真寺,您猜我见到谁了?见到了我们回教老当家的金元金老剑客,当然我给他请安哪,请安当中我们闲谈,就谈到您身上。老剑客厅说您露脸的事,非常高兴,非想见您一面不可。”

金元这个人,童林早有耳闻,那是清真贵教的头一把,讲能耐呀,太高了,那是老前辈呀。当年在江西龙虎山学艺之时,两位师父就对自己谈论过,说将来见着金元老剑客,你要跟着好好地学,好好地尊敬人家,那身份太高了。童林来过没有,来过,到清真寺拜会了三次,但是金元不在,奔甘肃去访朋友去了,现在听铁三爷这一说,知道回来了。“那我就顺便到清真寺给老人家请安呗。”童林点了头了,说:“这么办,你在头前带路,咱们一块儿去见见老剑客。”“那敢情好,您等着,我把我大哥也找着。”说着话他到西河沿永昌镖局找着丁瑞龙。丁瑞龙也高高兴兴,来到街上见到海川,互相问候致意。三个人赶奔牛街清真寺。童林这一路上问他们的经过,丁瑞龙把经过讲说一遍。后来又听说喇嘛庙比武的经过,丁瑞龙也一挑大拇指:“童侠客,我看您哪比剑客都高得一等!”童林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话可不能说得过长了!我无非现在走时运,碰对劲了,露点儿脸,早晚也有现眼的时候。人是捧得越高摔得越疼。咱们作为好朋友,你们可不能这样捧我。”两个人哈哈大笑。说话之间到了清真寺了,因为铁三爷、丁瑞龙都是回民,人家经常来,道路也非常熟,规矩人家也懂,到里面去见金元老剑客。时间不大二人出来了,“老剑客有请。”童林整帽子,抖抖衣服,把带子好好勒勒,规规矩矩进了清真寺,拐过几道弯儿,来到一个小院。这小院这个干净,一种芭兰香的香味儿扑鼻呀!铁三爷把门推开,“侠客爷请进。”童林进屋,一瞅这屋虽然不大,格外的雅素,正中央一张床,床上放着炕桌,两旁也有坐垫,旁边是八仙桌太师椅子,屋里边典雅大方。童林再一看,上垂首坐着个老头,干巴巴一团精气神,你别看不胖,骨架挺大,两只眼睛绷亮绷亮。老剑客金元哪,今年八十四岁,但是看上去也就是七十岁左右,秃脑门,干巴巴的小辫儿,身上穿的皮袍,外边是紫色的大缎子面,腰裹扎着带子,手里托着风磨铜的水烟袋。有两个小孩儿在这儿侍候着。老者下边穿着半截的白布袜子,蹬着双洒鞋,颧骨突出,两腮深陷,一缕山羊胡刷白刷白,一看哪就透着威风。

童林那个客气,一撩衣裳咕咚一声就跪下了:“老前辈在上,晚辈童林给您老人家磕头了。”“嘣嘣嘣嘣”,磕了四个响头。老剑客金元赶紧起身相搀,把烟袋交给小孩儿,“海川哪起来起来。来来来我好好看看你。”金元上一眼下一眼看着童林,拍拍肩膀,捏捏手腕子。“孩子坐下坐下。哈哈哈,你们两个也别站着,都坐下。”“是。”铁三爷、丁瑞龙也坐下了。“海川哪,咱们爷俩闻名没见过面儿哪。我远在甘肃就听说了,当今武林之中出了个了不起的人物,震八方紫面昆仑侠,要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把式。我感觉到这事儿都新鲜。后来我听别人说,你这脸都露足了:威震杭州擂,双钺分双剑,掌打铁背罗汉法禅,北高峰献艺戴花,大伙给你贺号,月下会西峰,大闹清水潭烈焰寨。把你这点事都编出故事来了,到处传颂哪!老朽心里着急,恨不能一步回到北京,咱爷俩见一见。今日一见,我简直是太高兴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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