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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童林传》九

时间不大,就听屋外脚步声由远而近,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人。来者四十岁左右,黑脸膛,满脸是横肉;穿一身灰色衣服,腰系带子,两个穗头在胯骨两边耷拉着;手里拿着信。他认识侯氏兄弟,所以一进屋就直奔二位侠客爷走去,来到近前抱拳道:“大侠、二侠,各位辛苦了!”东侠一看不认识他,就知道这是潘龙约来的朋友。俗语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无论有多大的事,对投书的人都应以礼相待。东侠起身让座道:“朋友,辛苦了。请坐!”“不不不,谢大侠!我奉潘镖主所差前来送信。他要等您的答复,您先过过目吧!”说着话来使把信呈在东侠的面前。

东侠接过信定睛瞧看,此信言简意赅,大意是告诉东侠六月初三在北高峰开擂,请速做准备,届时赴约,有话擂台上说。话不多,且硬。东侠再一瞅落款,共三个人:北侠秋田秋佩雨、铁背罗汉法禅、总镖师潘龙。东侠一看,云南八卦山的四庄主铁背罗汉法禅也来了,心说:潘龙这小子的爪子还挺长啊。他把信翻过来,提笔写了三个字:知道了,然后他把戳卡上,交给投书人。

送信的刚一走,大伙儿纷纷围拢过来,问道:“信中怎么说?”东侠如实向大伙儿说明,众人闻听,不由得产生了几丝惧怕之感。怕谁呢?秋田和法禅。尤其是铁背罗汉法禅,那真是隔着窗子吹喇叭——名声在外,他那一双铁砂掌威震中原。怎么这个大和尚也来了呢?他要跟北侠拧成一股绳,擂台之战,还真够呛。看看在座的人,哪一个能抵挡了法禅?哪一个能抵挡了秋田?即使东侠能和秋田打个平手,可法禅又无人对付,再者说,信上是签了名的,说不定还有不乐意露名的,谁知还有多少高人?要这样一比较,看来擂台一决是凶多吉少哇!

东侠一看众人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实则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一共十成,现在我们就输了六成。但当着大家的面,东侠又不宜表露真情,惟恐搅乱军心。正这时候,童林开口了:“这么办如何?咱们不妨也派人去送信。刚才我见那个送信的人二目转来转去,不住地往四周座位上踅摸,看来他有摸底的意思。既然他们这样做,咱们又未尝不可?咱们就以报信儿为名,去看看对方的虚实,礼尚往来嘛!古人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高!海川,太高了!”东侠闻听连连称道。他当时提笔草就一封书信。

东侠封好了信,一想让谁去送呢?他朝四周看了半天,他没说话。正这个时候,穿云白玉虎刘俊过来了,他把袖子往下一甩道:“如果您不嫌弃,小可愿前去投书!”东侠一看,心说:对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小伙子多机灵,他去投书真是万无一失。东侠道:“刘俊,你愿意送信?”“我愿意!”“好,我就派你去。”“多谢师伯信任!”刘俊双手接过信,揣入口袋,转身就走,东侠又把他叫住了:“刘俊,你可记住,送信就是送信,不准惹是生非,把人数摸清即可。”刘俊应声点头道:“师伯放心,我全记住了!”等刘俊走到院子里,童林又追出来嘱咐了几句,送出刘俊。

童林心想:这儿离金龙镖局也不远,刘俊最迟在日头压山的时候就回来了,到时他回不来,就是出事了。想到这儿,童林转身回屋了。按下大伙儿听信儿不说。

单表刘俊,到屋里把衣服收拾收拾,带好了单刀和铁拐,就离开了飞龙镖局。

一路之上,他边走边想:哼,潘龙算个什么东西,张牙舞爪还要立擂!就你那伙儿人,哪个是出众的?方才听说有个北侠和秃驴都很厉害,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两位呢?还用得着师父和师伯伸手,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让他们看看我穿云白玉虎的厉害!这正是个扬名的机会呀。

瞧这小伙子多骄傲。这就叫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

到了天竺街的北头,刘俊停身站住,一看路东就是金龙镖局。嗬!这金龙镖局还挺威风,门前彩旗飘飘,人流不息,门前两侧的挂马桩子上都拴满了战马,旁边的院落也都租下了,可想他们来了有多少人。再看镖局门口还站着几十个伙计,一个个兴高采烈,挺胸叠肚,穿着长衫,每人胸前还戴一朵红花,正在那里迎送客人。

刘俊紧走两步就要上台阶,旁边一个伙计过来道:“客爷贵姓?您从哪儿来?”“飞龙镖局。”“啊!”伙计本认为是潘镖主约来的客人,一听是从飞龙镖局来的,便是一愣!紧跟着又过来四五个伙计,就把刘俊给围上了。刚才那个伙计问:“有事?”刘俊道:“奉东侠所差,前来下书。烦劳各位进去通禀一声,就说穿云白玉虎刘俊求见!”“好,那您略等片刻!”

工夫不大,报信儿的伙计又出来了,向刘俊道:“刘壮士请!”刘俊把大衫一甩,迈大步,昂首挺胸就跟着伙计进了院里头。来到院内一看,人山人海,方砖铺地,真是盛气凌人,从穿堂门进去,又到了二道院,就见五间正庭开门敞窗,喊闹声、笑骂声都要把屋顶给顶翻了。走到门口,伙计又道:“少侠客,您留步,我再打个招呼!”刘俊一瞪眼道:“怎么这么麻烦?快去快回!”伙计在门口喊道:“下书人刘俊到!”

刘俊一进屋,人们一下都静了下来。刘俊闪目瞧看,屋内足有三四百号人,往正中一瞅,在一张床上坐着个年迈苍苍的大和尚,刘俊看罢就是一愣。为什么?就见这和尚坐在那儿比自己站着的个儿还高,简直胖大得出奇,长一身黑肉,胸脯鼓鼓着,大肚囊往前挺着,黢青锃亮的脑瓜皮,脑门子上受着戒,黑灿灿一张大脸,上窄下宽,那脑袋能有十六七斤,比大号猪头还大两圈,两片大扇风耳朵,眼泡往外溢着,眼睛似睁非睁,花白的眉毛像磨秃了的毛笔头,大塌塌鼻子还翻着尖儿,一张鲇鱼嘴,嘴角还往下耷拉着,身穿杏黄色的僧衣,腰系核桃粗的丝绦,垂着灯笼穗,僧鞋在旁边摆着,看上去约有七十多岁,坐在那儿五心朝天,好似庙里的泥胎。

在大和尚的身后站着四个小和尚,岁数均在三十开外,短衣襟小打扮。左边这两个手中捧着金如意,右边那两个捧着十八节骷髅束猪鞭。这是大和尚使用的兵器。

刘俊心想:这和尚可能就是八卦山的铁背罗汉法禅,北侠在什么地方?看样子这里头没有,他要在的话,那肯定是居中而坐。刘俊心里正纳闷儿,从旁边站起来一位。就见这人三十挂零,满脑袋黄头发,大辫在脖子里盘着,身穿原青色长衫,挽着袖头,面含奸诈。刘俊当然不认识,此人正是惹是生非的祸首潘龙。

他走到刘俊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是下书人吗?”“唉,正是。”“谁让你来的?”“震东侠、侯二侠。”刘俊心说:哪有这样问话的?连点客气话都没有!他心里就有点火了,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信件,双手递上。

潘龙平时占上风惯了,另外,他根本也没把刘俊放在眼里,所以伸手就拽刘俊手中的信件。刘俊哪能吃这个,实在忍无可忍,冷不防蹦起来,啪,照着潘龙就是一个嘴巴。这一掌正好拍在潘龙的脸蛋子上,就见他噔噔噔往前一栽,差点没摔个狗啃屎。

这下可捅马蜂窝了,整个大厅哗就开了锅。在场的人一个个甩大氅、亮家伙,边往过走边喊:“下书的竟敢动手打人!宰了他!剁了他!废了他!”刘俊心想:双拳难抵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么多人要真一动手,非把我废了不可,我不能自找难堪。想到这儿,刘俊双手一背,笑了:“干什么?摘鸡毛凑掸子?仗着人多势众,想把爷怎么样?要杀就开刀,要吃就张口,爷皱眉头不算少侠客!各位,往旁边闪,爷交给你们了!”话音未落,刘俊扑通躺到地上去了,仰面朝天,两胳膊一抱,等着千刀万剐。刘俊这一招出人意料,弄得众人不知所措。

就这个时候,铁背罗汉法禅说话了:“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散开了!”他这一句话,大伙儿哗往两旁一闪。法禅一睁睛,从里边射出两道寒光,他瞅瞅地上躺着的刘俊,道:“下书之人,因何动手打人?安的何心?难道侯氏兄弟唆你这样不成?你若能说出原因、讲明道理,贫僧不怪你;否则,你可是自找麻烦!说!”

潘龙乘此过来道:“你凭什么打我?说!”刘俊一看人们都退到两旁,飞身站起,掸掸身上的尘土,把纽襻儿系好了,看了看法禅,道:“哼!罗汉,恕我冒昧,敢问您就是云南八卦山的四庄主铁背罗汉法禅师父吗?”“不错,正是贫僧。”“法禅师父,既然您问到此,我就说说,有理没理您听听。”“讲!”“我说师父,两国之争不斩来使,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您问问您手下的下书人,他到了飞龙镖局我们如何对待?他一进屋,我师伯震东侠起身迎接、让座,临了还派人送到大门口,可你们呢?我一进屋,不但无人起身迎接、让座,而且连个客气话都没有。难道你们就比我们高吗?除了你们目中无人之外,还作何解释?这也罢,就说你们各位没注意,我年轻轻的,你们迎接不迎接能怎么样呢?这位师父(潘龙)问我是谁、谁让来的,我全告诉了他,又恭恭敬敬双手呈信。我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二:一是表示对我们两位侠客爷的尊敬;二是表示对老和尚您的尊敬。可这位师父(潘龙)不识大体,伸手抢信,简直岂有此理!这信中既有老和尚您的名字,也有我们两位侠客爷的名字,这位师父(潘龙)之举动,既瞧不起我们,也瞧不起你们自己。我伸手打他,乃是因材施教,以使其明智处世。不知我打得对不对?”

等刘俊说完了,在座的各位连连点头称赞。

法禅闻听,无言以对,便道:“阿弥陀佛,罢了,罢了!”他心里说:好汉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别看这个姓刘的年岁不大,不但能说会道,口齿伶俐,而且字字句句入情入理。想到这儿,法禅点头道:“好,就当你说得有理,往后我让他们注意就是了。”话罢,法禅一扭头,道:“潘龙!”“老罗汉,小徒在此!”刘俊一看,闹了半天他就是潘龙!我这一巴掌打得太对了,只不过劲还小了点,等着吧,小子,后会有期!

就听法禅道:“听见没有!往后要注意,别忘了你是一镖之主,上行下效,你这样放荡无理,手下之人怎能明理?”“是!尽忠老罗汉的法典!”潘龙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暗道:我******真窝囊!挨了个嘴巴不说,还让狗屁给熏了一顿。他二目盯着刘俊,眼光中射出仇恨的光芒,心里说:今儿个我就吃个哑巴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法禅又道:“把信拿来!”“唉唉!”潘龙这次可老实多了,过来双手接信,转身呈递法禅。

看罢了信,法禅道:“刘俊,回去告诉二位侠客,六月初三不见不散!”“好啦,告辞了!”刘俊施过礼转身向外走去。

潘龙一看,怎么,这就完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怎么也得给姓刘的留点记号。潘龙主意已定,乘人们不注意就溜了出去。

刘俊出大厅到二道院,一拐弯又到了头道院子。潘龙在后面一看时机已到,心说:这儿可谁也瞧不见了。他向左右一招手,几个人快步往前就追。潘龙大喊一声:“呔!休走!”

刘俊闻听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原来是潘龙,再看后边还有好几个,直脖子瞪眼,手里都拿着家伙。刘俊责问道:“姓潘的,莫非你要报复不成?”潘龙应答:“对!你从哪儿来的个小兔崽子?捡便宜卖乘,瞅瞅你刚才演的戏,多精彩呀!你当众打我,让我现丑。这么办吧,只要你现在给潘大爷我行礼认错,我二话没有,马上放你走;相反,你就甭想离开这里!”刘俊听罢哈哈大笑:“潘龙,你让我给你认什么错呀?我打你打得不对吗?另外,你睁大眼睛看看,你刘爷我是那号人吗?小侠客一份,敢做敢当,为则不悔,悔则不为!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现在还想揍你几下!”

潘龙闻听此言,把鼻子都气歪了,冲左右一使眼色:“上!让他知道知道咱的厉害!”话音未落,从旁边就蹦过去一个,此人叫快手轻刀李七猴,是潘龙的好朋友。他是黑刀手出身,黑刀手就是专门搞暗杀的人。这个李七猴杀人不眨眼,有奶便是娘,你给他钱去杀张三,张三给他更多的钱,他还会返回头杀你。潘龙自从砸了飞龙镖局之后,整天坐立不安,生怕有人来掏他的心窝,所以他就出重金把李七猴买来当自己的保镖。今天,潘龙把李七猴找来要替自己出气。

书接前文,李七猴飞身往前一纵,就站到了刘俊的面前。他从兜里拽出一把短刀,用手指道:“嘿,小白脸,你可真够厉害的!长几个脑袋,竟敢动手打我们潘镖主!识时务就把右手伸出来,我给你留点记号,只留一个手指,然后就放你走,潘大爷要不完,你就找我;倘若不听我的良言,你想离开此地似比登天!”

刘俊一瞅他的长相,就恨不能上去揍他一顿。他长脖子,短脸,脸上横向重叠,还缀着几颗浅白色的麻子。

刘俊冲他一晃手道:“噢,留一个手指头?恐怕你的要求太低了吧!留五个怎么样?这五个全给你!”说话间,刘俊把手一掂一晃,还没等李七猴反应过来呢,一个巴掌就把他打了一溜滚。这下摔得可够呛,过了好半天,李七猴才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捂着脸蛋子,道:“嘿嘿!今儿个你犯了打嘴巴的病了?拿命来!”捡刀又冲了过去。

刘俊心想:我打几下就算了,临行时师伯和师父一再叮嘱我不要惹是生非,我要真惹了祸,就显得不听他们的话了。想到这儿,他把火往下压了压,转身就走。

可这帮小子不让刘俊走,把大门也上上了。

刘俊暗道:师父、师伯,不是徒儿不听你们的话,他们强人所难,徒儿无奈!

就这个时候,李七猴一刀已朝刘俊的前胸刺来。刘俊一闪身,此刀刺空。刘俊从怀中拽出单刀铁拐,跟李七猴战在一处。

李七猴是干什么的?他杀人都是趁人家不注意或是喝醉了酒以后才动手,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他哪儿是刘俊的对手!

没打几个回合,扑一刀,坏了,刘俊失手,单刀刺透了李七猴的前心,就听这小子“哎哟”一声,白眼一翻,死于非命。

刘俊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他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在鞋上擦了擦刀上的血。

潘龙一看就来劲了,他手指刘俊道:“好小子,杀人偿命!你敢跑到金龙镖局里来行凶?!刘俊杀人了,别让他跑了!”刘俊安然道:“少来这套!好汉做事好汉当,不就杀了个人吗?我偿命到头了!”说到这儿,刘俊伸手拎起李七猴的脚脖子,像拖死狗似地又拖回了二道院。

进了庭房,刘俊把死尸往地中央一扔,这时潘龙他们几个也进来了。

大伙儿一瞅:刚才下书的那小伙子怎么又回来了!还拖回一具男尸,哗,屋里又开了锅。

法禅睁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他叫道:“潘龙,这是怎么回事?”潘龙答:“回罗汉爷的话,方才我们大家往外相送,这个东西突然拽刀操拐行凶,把咱们的人给扎死了!请求老师快传法典,要他的性命!”法禅闻听,冲冲大怒,道:“阿弥陀佛,孽障!你哪里是来下书,分明是仗势欺人,无理取闹!休怪我得罪了!”说罢,法禅下了床,直奔刘俊而来。

且说法禅怒冲冲奔刘俊就过来了。

在这儿,咱得交待一句,如果北侠秋田在这儿,绝发生不了此事。那北侠秋田上哪儿去了呢?他究竟在不在场?否也!虽说书信上头一个就是北侠的签名,但他并未来此。

原来,金、飞两家镖局发生冲突后,潘龙就想把老师请出来坐阵,如果真请出来了,那是太公在此,诸侠退位。

前些日子,潘龙拿着八彩礼物去请老师,见了师父就直抹眼泪。北侠问他:“因何这样?”他就说:“飞龙镖局近来总找咱们的茬儿,咱揽一拨买卖,他们就给破坏一次,还在四处说您老和我的坏话。前一段时间我就想跟您说,但又怕惹您老生气,我就一忍再忍,哪知他们得寸进尺,骑咱脖子上拉屎,搬着咱鼻子尿尿。他们的总镖师黄灿,领一帮伙计把咱的镖局子给砸了。后来,咱的伙计们也不让了,也去把他们的镖局子给砸了。现在侯氏兄弟都已到了杭州,声言要杀七个宰八个,他们又要找您老算账,又要找我如何长短。徒儿一看事情越闹越大,不得已才来请您老出头压阵。您想想,东侠都出头了,您老要是不出面,这事可怎么办呢?不但镖局子完,咱这帮弟兄也得完!”北侠边听边想边看,观察着潘龙的表情。

潘龙说完了,北侠问道:“你说的当真?”“真的,徒儿岂敢说假?”北侠又道:“平白无故侯家的人就敢砸咱家的镖局子?”“他们就是砸了,不信您老问问去!”潘龙争辩道。北侠又道:“潘龙,事从两来,莫怪一方,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小子绝不是个好柄,你是不是给我捅了娄子,没办法收拾了才来找我?我偌大年纪,能跟你蹚这浑水吗?你把点心拎回去,为师不管!”

潘龙碰了一鼻子灰,回到了金龙镖局。后来他和那些狐朋狗友一商议,七言八语出了个主意:既然北侠不出头,咱就打上北侠的旗号,去请别人。

潘龙不惜重金请来了云南八卦山田庄主铁背罗汉法禅。云南八卦山离杭州这么远,怎能在几日之内请到法禅呢?

法禅此人云游天下,此时正好来到杭州,在灵隐寺与老方丈两人盘道。潘龙得信儿,亲自去请。他在法禅面前颠倒是非,胡说八道,最后又把法禅给捧了半天,法禅也经不住三句好话,潘龙把他这么一吹一捧,他也找不着北了,最后,法禅点头答应。

来到金龙镖局,法禅一看北侠不在,便问潘龙:“北侠为何不来?”潘龙答:“他说随后就到,家里还有些事情缠身,他说先让您老人家在这儿主持着。”法禅听罢,信以为真。

你说法禅都七十多岁的人了,遇事不究,清白不分。你往后看,他得吃暴亏、栽大跟头。

书接前文,法禅一看李七猴死了,他撇着嘴,拉着架子就来到刘俊的面前。他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个小伙子当回事。刘俊那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呀,心说:我管你是谁呢!反正我也伤了一命,一只羊我也得赶,两只羊我也是放,我豁出去了!刘俊知道面前这个大和尚非同一般人,心说:我要先发制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想到这儿,就见刘俊抡起掌中的铁拐。朝法禅的脑袋便打去,心说:要打就打这样的人!

法禅一看铁拐冲自己的脑袋过来了,其实他能躲,但他想在众人面前卖弄一手,让大家吃一惊,所以就没有躲。书中代言,法禅会一种功夫——油锤贯顶,只要一运上气,刀砍一个白印,枪扎一个白点。就见法禅舌尖一顶上牙膛,肩膀动、脑袋晃、脖子一梗梗、双腿一叫劲,耳轮中就听见“嘣”,擂鼓似地响了那么一声。再一看,刘俊手中的铁拐崩起有五尺多高,好悬没从手中迸出去。刘俊只觉得虎口发酸,两臂发麻,身子往后一栽,差点没摔倒。心说:法禅这脑袋真够硬啊!既然你这么厉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小爷我失陪了!想到这儿,刘俊滴溜跳到天井当院。这时天已黑了,刘俊借夜幕的掩护,脚尖点地,飞身上房。他打算使飞檐走壁的本领回飞龙镖局。

刹那间,就见法禅跟出来,脚尖点地,噌一把抓住了刘俊的脚脖子,然后往回一拽,道:“回来!”刘俊还真听话,扑通就掉在了地上。众人一看凶手落地了,“别让老和尚一个人费劲!”“杀了他!剐了他!乱刃分尸!”哗啦就闯出二三十号人来,把刘俊团团围住,各拉刀剑就要下手。再看刘俊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小英雄心中暗道:得了,满打满算,我活了二十一岁,现在就要告别这个世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疾如闪电,两个胳膊一转圈,把这些人全打趴下了。就见这人迅速哈腰抓住刘俊的腰带,像扔包袱似的,轻轻往房上一扔,刘俊借劲使劲,噌从房上站起来,还没等刘俊看清是怎么回事,这人飞身上房,把他往胳肢窝里一夹,三晃两晃踪迹皆无。

法禅众人上房追拿,人影皆无。大伙儿心想:这是谁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姓刘的凶手救走,这人可真不简单!

众人转身回屋,议论纷纷。法禅心中大大不悦。他让潘龙把李七猴的尸体抬出去,先买口棺材装殓起来,等比完了武再算这个账。

好歹李七猴是个光棍儿,死了都没人哭他。播龙自知理亏,就花了五两银子买了口棺材,把李七猴装殓起来。按下潘龙不说。

单表刘俊,让那个人夹着离开了金龙镖局,眨眼间就到了天竺街的一个小胡同里。那人站住了,他把刘俊往地下一放,刘俊还纳闷儿呢,他揉揉眼回头一看:“哟!谁呀?”正是自己的师父童林。

说童林怎么来的呢?刘俊临行前童林把他送出门外,等刘俊走远了,童林才回屋陪客人们说话,可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刘俊。童林心想;刘俊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狂,目无一切,眼空四海。虽然再三嘱咐过他,万一要惹了事,可怎么办呢?他后悔当初不应让刘俊去。等来等去,天黑了,可刘俊还没回来,童林就坐不住了。他偷偷跟贝勒请了个假,“爷,我出去溜达溜达,一会儿就回来。”贝勒猜到童林的心事了,便说:“海川,你是不是惦记刘俊呀?”“对,这孩子不懂事,我得出去看看。”“快去快回,别让我再挂念你!”“唉唉!”

童林出了飞龙镖局,在街上站了一会儿,还不见刘俊的影子,就往前溜达,溜达来溜达去,就溜达到了金龙镖局的近前。童林一看怎么还不出来,干脆,我到里边看看去,十有八九是出事了。就这样,他进胡同,飞檐走壁,蹿房越脊来到了里边,俯视院内,众人打得正热闹。因为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刘俊身上,所以谁也没往房上看。童林就乘这个机会,跳下去打倒众人,救出了刘俊。

书按前文,刘俊见是师父,扑通往地下一跪道:“谢恩师救命之恩!”童林把脸一沉,道:“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告诉你不能惹事,你还要意事!”刘俊把事情起因经过讲了一遍。童林一听是这么回事,心说;这样还情有可原,要是我碰上这种事也有可能伸手,想到这儿,童林道:“跟我回去,往后要多加注意!”“好!”

童林师徒二人一进屋,众人都站了起来。大侠道:“哟,回来了?”“回来了。”刘俊答道。“你怎么满身是血?”大侠惊讶道。“各位,我惹祸了。”刘俊又向大家把事情的起因经过讲了一遍。

众人闻听,大惊失色。东侠问:“情况如何?有多少人?”刘俊答:“我看足有三四百号,不过我一个也不认识。”东侠点点头,让刘俊下去更衣休息不提。

又过了几天,东侠一掐算日子,开擂之日很快就要到了。他去各屋走了一趟,告诉大家好好休息,准备战斗。

一日两,两日三,这天正好是六月初三——杭州立擂的日子。

两位侠客爷早早就起来,命令伙计调开桌案,四人一桌,今天要改善生活。

老少英雄陆续到齐,纷纷落座之后,东侠拿起酒壶,侯二侠端了个酒杯,挨桌挨个给大伙儿满酒。满完了酒,二位侠客爷重新归座,东侠又满了一杯,挺身站起对大家道:“各位兄弟、朋友,侯廷不才,如今应约参加杭州擂。我一人人单事孤,蒙各位捧场,老朽非常之高兴!现备下水酒一桌,略表寸心。大家吃好,喝好,一会儿要在擂台上帮侯某的忙。多谢各位!”

话音刚落,铁掌李元就站起来了,道:“哥哥,您不必客气,说句不好听的话,上擂台就是玩儿命,您就是手托万两黄金请别人来,人家能来吗?话又说回来,凡来的这些人都跟您是过命之交,我们不在乎这个!一会儿在擂台上,我有多大的能耐,就使多大的能耐,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众人连连道好,掌声不绝。

紧接着铁扇仙张子美也站起说话:“侯大哥,您就把心放下,法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虽说我没会过他,也听别人说过,这个人有勇而无谋。我不相信在座的这么多高人,就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即便说有个马高镫短,缺了胳膊少了腿,甚至把命也搭上,我们也在所不惜!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假如我张子美摊上这个事,我请侯大哥,你们不也照样帮忙吗!我提议,既然大家都来了,就是您手下的战将,您就是领兵带队的官员,您就随便吩咐,该叫谁干什么,就叫谁干什么,我想大伙儿也不会挑理。”又是一阵掌声。

东侠频频举杯,向大家致谢。

又吃喝了一会儿,众人酒足饭饱,残席撤下。

东侠吩咐一声:“各位,起身吧!”大伙儿来到院外各拉一匹马,刷洗饮遛,鞍韂嚼缳锃明闪亮。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众人纷纷蹬上马,扬鞭而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侯敬山,后边紧跟着的是五小;在五小的后边有三匹马,上垂手是震东侠侯廷侯振远,下垂手是童林童海川,中间一匹白马上骑的是雍亲王雍正;在他们的后边也是三匹马,中间一匹青马上骑的是铁掌李元,上垂手是铁扇仙风流使张子美,下垂手是鼓上飞仙丁瑞龙;余者众人在后相随,队伍足有半里地长。百十名伙计,开道的开道,吆喝的吆喝,个个精神焕发,斗志昂扬。

单说童林,骑在马上放眼左右,天竺街的街边巷口挤满了百姓。人们得知今日开擂,百年不遇,谁都想开开眼,四乡八镇的男女老少早就在这儿等上了,想看看飞龙镖局的老少英雄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人们议论纷纷,说长道短。

书说简短,众人策马扬鞭,时间不长,就来到了北高峰。

再看这里,人山人海,声震遐迩。伙计们在头前开道,老百姓呼啦往两旁一闪,童林等骑马从人群中穿过。来到擂台前,童林闪目观看:北面青山叠峰,奇峰突起,巍峨的北高峰高耸云端。在北高峰前面是一片开阔地,擂台就坐落在这片空地中问。因为这个擂台搭在斜坡上,所以显得非常高大,擂台的柱子,两个人都抱不住,上面刷的红漆。其实,这擂台和戏台差不了多少,所不同的就是比普通戏台宽广,尤其是脚下踩的板子,都是用一尺见方的方木一根根铺成的,长有五丈,宽有四丈七八,转圈围着一尺半高的小栏杆,上面涂着各种颜色;再看大红慢帐用铜钩倒挂,芦席搭的擂顶,翻檐翘脊,和庙盖差不多,几个角上全挂着红灯;再看在擂台的左右,还挂有一副对联,字迹苍劲有力,上联写:拳打南山山崩地裂,下联配:脚踢北海搅海翻江,横批三个醒目的大字:杭州擂。在擂台的前边拦着一条黄绳。为什么?这是界线,不准老百姓靠近,以免发生危险。有人系着带子,戴着红花,手拎鞭子在这儿维持秩序。

在擂台的左右,有两座看台,一东一西,样式和擂台差不多,只是比擂台稍微大了点,在每个看台的两边,都搭有一个梯子,供人上下出入。

童林众人刚到擂台下,就见迎面走来九个戴红花的人,其中为首的一位冲侯二侠一抱拳,道:“各位是不是飞龙镖局的?”“不错,正是。”侯二侠答。“您老是不是二侠?”“是我。”“老侠客,奉我们镖主所差,在这儿侍候着各位。潘镖主有话,凡是飞龙镖局的客人都请到东看台就座。”

二侠点点头,把马头一拨,赶奔东看台。来到看台前,老少英雄甩镫离鞍,伙计们把马牵走刷洗饮遛。东侠先把贝勒让上看台,众人随后相从。

在看台的紧前面,摆着一溜桌子,上面铺着白台布,放着茶壶茶碗,桌子后边有一溜椅子,再往后便是高凳,一层比一层高。贝勒居中而坐,上垂手是东侠,下垂手是童林,余者老少英雄分别按身份年龄一一就座。刚才在下面瞅这看台显得很大,现在等大伙儿往下一坐,就觉着很拥挤。

工夫不大,伙计们端来茶送来水,忙上忙下。贝勒往西看台上一瞅,除了几个仆人之外,别无他人,心说:金龙镖局的人还没来。他兴致勃勃地喝着茶,两只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好像在踅摸着什么,其实是出于好奇。他贵为雍亲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参加这种事。过去看戏、听故事,常听人们谈论擂台,那只是听说,可今天他亲眼看见了,心中能不高兴吗?就见他脸上的笑纹全都乐开了。他一扭脸,对童林低声道:“海川,这回你可得在台上大显身手啊!有道是:好钢得使在刀刃上,创创咱爷们儿的牌子!”童林一笑,没言语,心说:爷您也真有意思,这是创牌子的地方吗?这是玩儿命的战场!您这会儿高兴,等伸手打开,还不一定出多少条人命呢!

这时候二侠开始查点人数,并指挥伙计们往上端吃喝,大家边吃边谈。也就刚过半个多时辰,忽然间就听见人群外边一阵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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