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孤女泪
郭小珠魂魄未定,不知飞奔了多远,忽然脚绊一条树杈,栽了个筋斗。郭小珠翻倒在地,想撑起身,谁知右手刚沾到地,却压住了一团又冷又滑的条状物体。那物体显然着了惊,嗤的一下,咬住了郭小珠的手腕。郭小珠啊一声惨叫,切肌钻骨之痛将她吓晕了过去。
不知昏了多久,待郭小珠回转知觉时,竟梦见梁上人露着阴鸷的眼神,在一剑一剑地批割着她的右臂。郭小珠吓醒回来,一看,太阳已经挂上了树梢顶了。挣坐起来,忽然哎唷一声,只觉得整条右臂酸痛入骨咬牙难耐!看那右手,天,整个右手腕肿得圆鼓,正泛着紫黑色的光泽。右手小指侧上赫然地镶着两排小齿印,显然是蛇咬的痕迹。郭小珠的右肩上也是麻痹得略略生痛,捋起右袖一看,只见前臂已经发黑,上臂却灰得发亮,看那黑气也即将爬上去了。
郭小珠脸色都变了,知道中了蛇毒,而且还很深。“爹,娘,怎么办?女儿该怎么办?”郭小珠挣着站了起来,茫然之间只有仰首向天。往日父母的爱怜,兄妹间的追逐嬉笑,与白连康花前月下等等欢乐的情景,俱如流星般在天空一疾即逝。“康哥,你真是杀手之王么?难道我俩往日的情谊都是假的?告诉我,你不是杀手之王,你不是……”信步踅来踅去,望着寂静的四周,忽尔感到这个世间上就她孤伶伶的一个,甚觉凄惨悲凉。“爹,娘,女儿即将来陪伴你们了。子牛,你等我一下,黄泉路上还要你来带路呢!”
想起宋子牛,想起他的尸首尚自抛弃在野林之中:“对了,得在临死前把子牛他安葬了,不能让他暴尸莽林。”郭小珠回想了来时的感觉,按着感觉向来路折回去。谁知走了半里多远,竟未见着宋子牛的遗身。又走了一里路,仍是没见着。“奇了,昨晚那一阵狂奔,该不会跑出多远的啊?”郭小珠心有疑虑地仍是“往回”走。
一路上杂草萋萋,松柏亭亭。起初的树木最大的也仅有碟盘的大,且挺拔刺天。走上三里多时,那些树木就明显不同了,高矮不一、粗细各异,偶尔还能见到一两棵环抱来粗的大树。再走上二里多远,树木就截然不同,棵棵都是双人合抱那么大,且丰姿婆娑、冠如亭盖。有的甚至是千年古树,四五个人恐怕都合抱不过来。再走上那么一里遥远,地下的草渐渐地稀少了起来,到处是碗来粗的树根所撑鼓起的一垒垒的泥墩。树与树的空间一下子空阔了起来,不似先前那般满目是枝枝杈杈乱腾腾的模样。这儿的每一棵树木都隔有一大段距离,走进去便如走进了灯笼里一般,四周总是弧形地围着许多宠大的枝冠。
郭小珠起初是越走越奇,到后来是越走越是害怕,仿佛着了魔,正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儿。再如此走下去,势必会见到那个可怕的所在。
郭小珠这么一步步地走,手腕上的蛇毒也一寸寸地往上漫延。此时她的上臂已经开始发紫,肩上也黑了,再过不了多久恐怕要侵入至胸腔里了。
郭小珠走得饥渴难奈,嘴唇似乎要裂开了。她只觉得一团阴寒之气在围拢着她,身后似乎还有个神秘之人在悄悄地跟随着。所以她尽管走得又累又难熬,也不敢歇脚下来。突然,前边有一丛灿烂的绿草,闪着耀目的阳光,是林子外。
郭小珠又惊又喜,竟忘了所有的疲劳与痛苦,飞奔了过去。两边的树木豁然一开,果然是到了林子外!外边十分的宽广,只有绿草,没有树木野棘。顿时,郭小珠犹如跳脱了地狱之门,欢喜得蹦了起来。待她觉察困顿之时,便索性躺在草地上,方晓得天色已近黄昏,太阳西沉了。
“傍晚?”她坐起身来,“日落在西,我刚才迷了路,竟朝东南方向瞎走了来。”向东南方向瞧去,果然是绵绵密密一带山群。只见当面是一座嵯峨的高山,左右并着的怪异山脉有的起伏不定,有的蜿蜒长游,有的孪峰齐刺……惟独这座高山是一峰贯底的。夕阳斜照,峰尖上盘绕着几缕薄云,犹如一个粉红色的花环扣在那儿。
郭小珠忽然意想到什么,冲口而出:“玉女峰?”想到传闻中的奇描,不禁心摇向往,“若是玉女峰,那我就能见到那些仙女们的舞蹈了。”如今迷了路,折回去再找宋子牛的遗体已是不可能之事,既然来到了玉女峰,不上去瞧一瞧岂不是一生之憾?
郭小珠行至山脚下,体力难支,只得扶着树木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爬。上不及三四丈高,郭小珠的心跳尤为剧烈,想要蹦出来似的,同时头昏目眩,一阵恶心。郭小珠只得倚着树木歇坐下来,喘够气之后,又继续往上挪。岂知挪了七八丈,天色已模糊了起来。再爬上数丈高,天色已然全黑,不能视物了。郭小珠无奈,靠着山树坐下,调息起来。不知坐了多久,山峰的南角上挂出了一盘弯月。月色很微弱,不能数清掌上的指头,只能见着山势的陡廓。郭小珠趁着这点亮光,扶着山木一棵一棵地摸上。沿途所见到的每一株树木,在暗淡的月光之下犹如孤魂野鬼,阴森诡谲。偶尔还见到那些骨粼粼的尸骸,静静地卧在树底之下,荒山骇人!郭小珠心想我已是半个死人了,还怕这些尸体作甚?继续往上攀登,登了几十丈,仍不见峰顶。此时月斜中天,夜色较为亮了点。郭小珠攀攀停停,爬爬歇歇,不知不觉中把惊骇的念头抛开了。又攀了几十丈高,山势陡地一平,竟出现了一个天然的露天平台。平台上矗立着一座顶峰,此刻镰月西沉,看不清这山顶究竟是多高。
郭小珠体乏腹饥,昏昏沉沉,蓦然间见了这么一张平台,竟再也抑制不住困惑,倒下去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