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恬一回来,凌靖雪的生活顿时热闹了许多,天天笑语盈盈,引得大奶奶也常往她院子里跑。徐严在衙门上班早出晚归,她一个人在房里无聊得要长出草来,偏生二夫人对她不理不睬,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起初徐恬对大奶奶颇多排斥,一整天不给个好脸色,弄得她十分尴尬,却舍不得走。凌靖雪抿唇直笑,从心底可怜她一个人孤孤单单,时常开导徐恬。见面次数多了,她渐渐确定,大奶奶无论心机智谋都比三奶奶差得远,除了爱财如命,基本是个单纯女人。徐恬观察了一阵子,也默认了她的看法,态度有所缓和。
“大嫂喜欢百合花,听说三弟妹也喜欢,怕人家说她抄袭,非要绣个合欢花。”凌靖雪倚在榻上与墨竹几个闲话:“恬姐儿插了句嘴说不如绣昙花,清雅罕见,大嫂就连声附和,高兴得什么似的。”
墨竹歪着头笑:“大奶奶都有孩子了,自己还像个孩子。”
“可不是么。”明明是快乐的话题,但荷澜深深叹了口气,联想起了自己和凌靖雪的童年:“大奶奶虽然家贫,却是父母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嫁给大少爷夫妻和睦,从来没受过一星半点的委屈,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样的女子,才真是幸福!”
墨竹几个面面相觑,不知她怎地生出这样大的感慨。凌靖雪探出身子攥住她的手,温声道:“再苦的日子也有甜的一天,还是你告诉我的。”
回过神,荷澜不愿惹得她伤心,忙换上笑脸:“说的是!二少爷对公主越来越好,大家脸上笑容多了,咱们哪点比不上大奶奶!”
徐寒立在窗下侧耳聆听,好一阵子,忽然问砚剑:“公主跟着我,真的很委屈吗?”不待砚剑回答,他自己接道:“自然,成亲半年未圆房,夫君纳了贵妾,放在谁心里能好受?”幽幽叹息,他垂下头:“其实我也是身不由己!”
他伸手推开房门,喧喧嚷嚷的气氛顿时变得死气沉沉。墨竹墨梅几个小丫头福了福身兔子似的跑了,荷澜扶着凌靖雪下榻,施了个礼也走开了。她亲自服侍他更衣,说了句“驸马早些歇息”,便将他撂在外间。
自从徐恬回家,徐寒顿时感觉凌靖雪对他的态度冷了许多。从前他只要表现三分热情,她就会七分热忱地贴上来,如今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她越冷淡,他反而越好奇,故意没话找话:“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凌靖雪瞟了瞟他平静如水的面容,不由自主想起徐恬的话。因为别的女人撒娇撒痴就真的不碰她一下,这样的男人岂可托付终生!相比对方五娘的恨,她更对他的冷漠觉得寒心。她做了那么多,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不知他对着方五娘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态度?温声细语地哄?还是甜言蜜语地劝?虽然没见过徐严几次,但他对大奶奶发自内心的疼爱,一言一行中满满流露了出来,而他对她呢?时而冷嘲热讽,时而横眉冷对,甚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
或许伤心的时刻太多,她宁可与他保持朋友的关系。他帮她调查外祖父的往事,她为他撑起徐家的门面,至于他的爱,她已不敢轻易奢求。
徐寒见她没反应,挠了挠头,实在找不出其他话说。与方五娘日常调情的那些个闲话,对着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她看出他的吃力,愈发心凉,淡淡道:“我先去睡了。”回想他几次三番的视而不见,她忽然觉得很累。
“对了,后日宫里马场竞技,皇上吩咐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出席。”情急之下,还真让他想到一个借口:“我答应礼部参与赛马,你可要同去?”
以凌靖雪的身份自然非去不可。但她前几日受了皇帝皇后两方训斥,就算托病不去,旁人亦能理解。但她想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费了半天唇舌,只换来她一个“好”字?徐寒气结,想逗她开口说笑,脑子都想破了仍开不了口,不得已长叹一口气。女人心海底针,他想起整天腻在身边甜笑的方五娘,再看看冷若冰霜的凌靖雪,无奈地摇摇头。
凌靖雪远远靠在榻上,恰能看清楚他的神色。每当他嘴边露出温柔甜蜜的笑容,她便知道他在思念方五娘。他的笑在她脑海中慢慢漾开,令她怔怔出神。
面上再冷漠,该出现的场合依旧不能错过,她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应对皇帝。披上陌生的大红骑装,她恍然记起,上一次去马场还是选婿大会的时候。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朝阳成了一具枯骨,她却成了徐寒的妻子。
徐寒等在门外,当着宫人的面体贴地将她扶上马,转过头表情客气而疏离。她靠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思绪飘转,全然想不到宫墙另一头,郑皇后正咬牙切齿等着他们夫妻二人的到来。
“好女儿,你放心看吧,娘一定为你报仇!”郑皇后扶着朝阳穿过的金银丝滚边桃粉衫裙,泪如雨下:“你就这么走了,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前儿你托梦的时候,怎么不和娘多说几句话?娘今天要徐寒一起收拾和那个小贱人,你高不高兴?”
侍立在旁的宫女不寒而栗,哆哆嗦嗦望着她。自从朝阳走了,皇后要不对着公主的画像发呆,要不在延明宫里不吃不喝坐上一整天。一个人自言自语,有说有笑,仿佛公主就在眼前。起先皇上还派人来劝,后宫娘娘们也常来请安,日子久了连问的人都没有了。宫里都传皇后娘娘伤心得疯了,照这样看来,只怕是早晚的事。
宫女不知道皇后口口声声念着的小贱人是谁,只觉身上阵阵寒凉,仿佛冷风隔着门窗直吹到心底,身上怎么暖心都是冷的。慢慢接近马场的凌靖雪猛然打了个喷嚏,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事将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