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听说了消息,徐恬第一反应就是大喇喇跑到方五娘面前耀武扬威了一圈。茜儿笑着给凌靖雪学舌:“小姐拉着方姨娘,一边眨眼睛一边说:‘你好好保重身子,可别太想我。等大嫂平平安安生下了孩子,我们就接你回去。’”
简直是明着讽刺方五娘行克,她不气得晕过去才怪。果然墨竹抹着眼泪问:“那方姨娘怎么说?是不是又大哭了一场?”
“你怎么知道!”徐恬故作讶异:“我和茜儿悄悄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漏水缸’,你想想就知道了。”说着用帕子掩住脸,捏着嗓子学方五娘娇柔的声音,扭着身子嚷:“你不许喜欢她!不许和她圆房!”
凌靖雪原本与她们一处大笑,闻言忽然怔住了。徐恬还没反应过来,被惊慌失措的茜儿用力扯了一把,才猛然惊觉失言,颤抖着嘴唇唤了一声:“二嫂。”
她闭着眼睛,面如死水,好半天才缓缓吐出几个字:“除了恬姐儿,都出去。”
徐恬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凌靖雪忽然睁开眼,双目犀利如闪电直直射在她的脸上,逼得她下意识退了一步,满脸惊惶。“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徐恬哪敢再瞒,忙不迭点头:“我在窗外听见的,她……她大概不是有意。”虽然讨厌方五娘,她也分得出轻重,不至因为一点小恩怨挑拨离间。
但她越百般掩饰,凌靖雪越相信事实如此。依徐寒对方五娘的宠爱,有可能答允她的一切要求,哪怕是不与自己圆房。虽然她本能地害怕床笫之事,一想到徐寒因为方五娘疏远她,仍觉怒火中烧。
若说从前的她对方五娘犹有着几分怜悯,而今却是恨之入骨。她凝视着徐恬的眼睛,一字一句气势逼人:“你答应助我,是也不是?”
清晨三奶奶去给太夫人请安的时候,意外发现大奶奶、凌靖雪与徐恬三人围坐在太夫人身边,兴高采烈讨论着什么,不由暗暗惊讶。
大奶奶养胎以来早就免了晨昏定省,凌靖雪更是罕见,今儿怎么凑到了一块儿?徐恬与凌靖雪相熟她是知道的,大奶奶怎么也搀和了进来?三奶奶越想越奇,不禁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笑道:“今儿好热闹。”
徐恬像没看见她似的,继续拉着太夫人的手撒娇:“等大嫂生下了小娃娃,我和岭哥儿带着玩,老太太可不许偏心。”
想着儿孙环绕的画面,太夫人眉眼里全是笑,满口答允,慈爱地望着大奶奶:“最近可请太医来瞧了?有没有想吃的?”
大奶奶娇羞地垂着头,掩口而笑:“现在好多了,刚开始几个月什么也吃不下,大爷说是因为我太胖了,孩子不舒服。”抬眼瞟了瞟呆坐一旁的三奶奶,转念一想,续道:“我真羡慕三弟妹身子清瘦,怀胎也不似我这般劳累。”
顺着她的话,太夫人情不自禁斜了三奶奶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瘦有什么好,身段合宜才好生养!像你婆婆、你姨母,都是身子骨结实的,不然哪能给徐家生下四个儿子。”
简直是当面嫌弃她不会生,三奶奶气得胸口疼,只好装作听不懂。偏偏徐恬火上浇油,侧头悄悄问道:“我听说有的人家子嗣不兴,就纳姨娘或将丫鬟升为通房,可是真的?”她毕竟是年轻女儿家,面颊烧得通红。
徐家武将出身,不似文官诸多忌讳讲究。反正徐恬早晚都要嫁为人妇,懂一点家宅的礼节没有坏处。太夫人叹了口气,意有所指:“有些懂事的媳妇确实这么做,底下人生了孩子,再抱来自己屋里当嫡子养大,既护了情分又全了脸面。”
满座没有比凌靖雪更有资格附和的,她果然道:“老太太说的是。还好大嫂有了身孕,我真怕您着急呢!”
“傻孩子,你才进门半年,来日方长!”太夫人抚着她的手,眼神却在三奶奶身上打转:“寒哥儿也纳了姨娘,我们都知道你不容易!”
三奶奶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太夫人逼她表态的意思,憋了一肚子火,却不得不道:“其实我与三爷商量过,他的意思却还不急。三爷整日在衙门忙碌,常常深夜才回来,难免耽搁了子嗣之事。”
略一停顿,不待她们插话,三奶奶续道;“再者从前父亲正色告我,万不可为一时意气乱了嫡庶之分。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所纳非人,闹得家宅不宁事小,耽误了三爷的仕途事大。四娘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不敢不听。”
众人皆被她一番话震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一向文文弱弱的三奶奶主意硬起来竟是分毫不让,连太夫人都被噎得说不出话。凌靖雪不禁起了钦佩之心,若没有方五娘夹在当中,她倒真想与三奶奶交个朋友。
可惜她们终究是敌人,她默默叹息,云淡风轻地反驳道:“其实三弟妹多虑了。只要用心挑选个好人家的女儿,必能两全其美。”
既然姨娘都不是好货,她家妹妹又作何解?凌靖雪一句话,便把三奶奶推到了无比尴尬的境地。扑哧一声,徐恬撑不住笑得趴在桌上揉肠子。大奶奶掩着口,眉眼弯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三奶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圆场却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垂下了头。
太夫人怕她太下不来台,忙插话:“世上哪有几户方家这样的人家!寒哥儿运气好,白捡了五娘为妾,梧哥儿上哪去找这样的好运!”
火候已经差不多,众人不好闹得太过,都点头附和:“正是这个理。”
大家说了一会子话各自散去,徐恬照旧到凌靖雪房里描花样。三奶奶闷声不响同她们道了别,脸色阴沉得黑炭一般。丫鬟唯恐招了霉气,远远跟着不敢大声说话。
好容易看见了洛湘阁的房檐,三奶奶脚步如飞,丫鬟们紧赶慢赶,只看见她用力撞开正房的门,一头扑了进去。她性情淡泊,从未有如此失态过。丫鬟们还未回过神,只听呜呜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萦绕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