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雪对徐家地理不熟悉,只得跟着徐寒东绕西绕,不一会儿就迷了方向。夜幕黑沉铺天盖地而来,周围静得诡异,她不禁感到一丝寒凉不适。一把扯住他的后襟,她一脸怀疑:“你要带我去哪儿?”
徐寒鄙夷地望着她:“不是胆大得很么?还怕我拐卖公主不成?”
凌靖雪生平最恨被人看不起,当即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怕你使诈罢了!”鼓着嘴一扭身,挡在他身前:“我来瞧瞧路。”
徐寒哑然失笑,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不服输的角色,没想到她更倔强不止一分。他常在军中打拼,接触的女子除了二夫人、大奶奶这种自恃美貌的,便是方四娘、方五娘这类温柔清丽的,从未见过她一样坚强独立的。
回忆他与方五娘谈情说爱,除了花前月下、听曲饮茶一类风雅的事,她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更不必说像凌靖雪大半夜要和他比试武功了。
若说方五娘是一朵清雅芬芳的雏菊,凌靖雪则是绚烂艳丽的玫瑰。虽然多刺,但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流连忘返。他望着她微微颤抖却故作坚强的背影,联想到她对徐恬提及的童年种种,心头微微一酸:她本是娇贵的金枝玉叶,若非遭受过太多的不公平待遇,怎会用尖刺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他大步踏前,不待她反应过来,五指如钩牢牢攥住她的手腕。动作虽大,语气却云淡风轻:“夜深路滑,公主摔了我可承受不起。”
她本能地反抗,却无论如何挣脱不开他结实的指力。习武出身的腕力本就大于常人,何况他膂力过人,自然不是一介女流敌得过的。
若换了寻常女子,装模作样挣扎几下,也算是尽了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屈服在大男人的淫威之下也算不得丢人,况且对方还是自己的夫君。
但凌靖雪偏偏是个不认输的主,徐寒握得越紧,反而越激起她争强好胜的心。连拉带拽,使足了全力,若不是碍着身份,她简直恨不得上牙咬。徐寒冷眼旁观,愈发觉得有趣,不动声色又多加了几分力道。
她隐约感觉腕上越来越紧,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戏谑眼眸,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泼了一桶油,蹭地冲到头顶,点燃了全身的斗志,眼神亦变得坚毅。
他瞧着她整个人斗志昂扬,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换成方五娘,早就泪光楚楚依偎在他胸口,软语央求说他弄疼了她;退一万步,至少也会说几句好话求他放手。哪会像她一般死硬着不开口,,满满鱼死网破的模样!
原先二人就为了打赌而来,如今正好看看,她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他一边想着,一边不厚道地使上了七八成气力。
黑漆漆一片,凌靖雪看不到紫红发胀的手腕,只觉得相交处越来越烫、越来越紧,越来越使不上力。徐寒是指望不上了,要求饶也不会等到这一刻。现在她就算砍掉一只手,也不愿意对他赔笑脸。深吸口气,她渐渐恢复了冷静。
看样子他使了五成以上力道,势必分心不浅。硬抗不是办法,她细细思忖,《淮南子》有云:故用兵之道,将欲西而示之以东,或有奇效。
徐寒看她突然停止了抗争,一双大眼如潭沉静清澈的湖水,倒映月影重重,瞬间由烈性女子变成了清秀佳人,不禁心神荡漾。她瞧得分明,忽然扬起下巴,另一只手朝他身后猛指,露出惊诧至极的表情:“谁!”
徐寒不熟悉她的为人,虽有提防,以防万一仍回头张望。她看准时机,抬脚既快又狠朝他裆部猛踹下去,丝毫不留情面。
他耳边风声阵阵,猛地弓身回缩,前襟堪堪擦到她的鞋尖,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却不提防她公主之尊突施暗算,用的还是下三滥的招数。
情急施救,他手上的力度不觉放松了大半。她本没有偷袭的意思,借着他回收之力,用力一拉,手腕火辣辣地疼,总算逃出了他的挟制。
两人皆惊魂未定,边大口喘气边不甘心地瞪着对方。凌靖雪使了全身气力,用计又费力,早已累得满身大汗。徐寒被她迅捷快速的攻击弄得措手不及,加之想到后果惨重,躲闪间亦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妻子应当对丈夫做的事吗?他怒发冲冠,恨不得将她骂的狗血淋头。责备的话到了嘴边,恰恰撞上她得意地挑眉,眨着眼睛勾唇欢笑,仿佛偷到了糖果的小孩儿,天真可爱,让他的愤怒不知不觉化作一抹苦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一国之公主?怎么会是他的妻子?徐寒只觉头痛欲裂,偏生她俏皮活泼的面容在眼前挥之不去。
两人经过一场打斗,精疲力竭,都没了射镖的兴趣,并肩回房梳洗。徐寒看她小人得志的喜悦样,忍不住皱眉:“你的阴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凌靖雪不服气地反唇相讥:“技不如人,就想在口头上占便宜?啧啧……军中人都是这样么?再者说,何为阴招?明明是声东击西的妙招!”
他哭笑不得:“我练的武比你过的桥还多,难道分不出阴招妙招?”
她夸张地哦了一声:“大将军,不禁分得清,而且躲得过呢!”
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世间女子无不以柔顺温和为美德,她怎会刁蛮泼辣一至如斯?他思来想去,始终不得其解。眼前与他斗力的女子,真是皇帝派来监视父亲、谋害亲姐的公主?
其实凌靖雪早已想得明白,与其像宫中一样畏畏缩缩过日子,不如率性自在地活一次。反正她在徐家人心中已是个十恶不赦、城府深重的女魔头,表现在明面还是暗里已经不重要了。从小到大受朝阳和其他姐妹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做梦都想痛痛快快打一架。
两人各自更衣洗澡,徐寒靠在木盆上,心头汹涌澎湃。回忆着她进门以来的一举一动,他愈想愈觉得摸不透。这女人,真有意思!唇边浮起一缕似有若无的微笑,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贴身小厮书剑紧贴墙根一溜小跑,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得:“二少爷,方家五小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