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已经有人布局等着局中人入瓮,那边被人盯上了的季行六此刻却在回府的马车里哀怨不已。
今日宗庙一行,本可以避免的。而她却没有当机立断让侍卫捉了闯马车的“贼”,惊见熟人拖拖拉拉的后果么,就是当了一回恩将仇报的美人的护航使者。其实这样也就罢了,但她一时心血来潮,那种被人算计,事情还没全部了清的时候,她却一味执拗地要去见大姐姐。
这一见果然就引来了一系列后续事件。
因着暴民作乱,大姐姐私自出来见她的事情变得复杂了。邶岳王以为宠妃被流民冲散,下令让太子出来寻人。
然后就是她不幸地再次见到这个恩将仇报的美人太子,接着引来追逐美人太子的狂热者,然后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季行六靠在冰塌上,手捂着脸,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最后怎么就真的和疯了似的采薇郡主大打出手了。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行为,这事要让人传出去,她以后就不用烦恼着刘氏会把她的亲事定给谁了,这样不知廉耻的她,谁还会要?
季行六后悔地要死,摸到身边沁凉的寒玉,把它贴到脸上,然后整个人开始装死地斜靠着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丫鬟一花见自家女郎这样,有心说点别的转移女郎郁闷的心情:“女郎,之前二姑子去西市取琴,女郎要不要去看看二姑子现在可还在?”
季行六不做声,还是装死地拿玉贴着脸的诡异样。
一花又说:“女郎勿须多担心,那什么采薇郡主和那个没出声的女郎初见六姑子的时候却是连面纱都不蒙,想来就不是季氏这样的大士族,要她们多嘴说六姑子的不是,旁人也是不信的。”
一花的话里,那些旁人就是和赵郡季氏一样的有身份有社会地位的世家大族。只要这些人不信季行六做过什么不得体面的事,旁人也不敢多言季行六的不是。
噫。说的也是。
被这丫鬟点到了关键处,季行六的脑子也瞬时活泛过来,贴着脸面的寒玉被她拿下来搁一边,然后她才抬头问了句:“到哪了?”
一木挑帘看,然后说:“女郎,再过一会就到西市了。”
“嗯,我们就在西市停一下。”季行六说。
“女郎,外面有太子派来的人来,让女郎过去宗庙外的行宫说是有事。”是小明子的声音。
“说了什么事吗?”隔着门帘,季行六这么问着,片刻后,又道,“嗯,是要把那些侍卫要回去吗?那就让他们把人带走,行宫我就不去了。”
“女郎不是的。来人说是女郎弄伤了周老将军的嫡孙女,周老将军要找女郎算账。”来人一副嫌弃自傲的模样,让小明子心里也来气了。
这哪来的瞎了眼的狗东西,竟敢对着他们定国公府的车架大吼大嚷的,真是破落户的家族出来的,没个基本礼仪。
“什么周将军的嫡孙女,女郎说不认识这人,让这传话的快快走吧,别挡了我们女郎的驾。”一花代替季行六传话道。
“听见没?什么周老将军的嫡孙女,我们女郎压根就不认识。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的,快走吧,快走吧,拦着我们的马车像什么样子?”仲叔也过来赶人了。
来人眼见差事没办好,对方都赶人了,这会倒是急了,火急火燎道:“女郎不敢去对质,莫非是真被我说中了,你这女郎恶意打伤了未来太子妃,就想一走了之?”
这大声嚷嚷的,颠倒黑白的说辞,令得车内的季行六皱眉,随即她拂开帘子,向外这么一扫眼,眉一挑,不屑道:“我说你这奴才到底是谁的人?是太子派你来的还是你口中所谓的未来太子妃遣来的?怎么一个太子的下人竟是口口声声说要为未来太子妃办事?都说忠仆不侍二主,难道你这奴才竟是个不忠的?”
那来人被季行六这么一顿噼里啪啦地骂,倒是猛地醒转了神智。
他名义上还是太子的人,言辞之间却是以未来太子妃马首是瞻,被旁的人听到了,对未来太子妃的名声可是很不好,他刚刚被这定国公府的一干奴才这么一搅合,倒是什么都顾不上,竟是犯了这等错误。
想到这,来人敛下狂傲,伏低身子道:“属下是太子派来请女郎过去行宫的人。”
季行六点点头:“既是太子要我去,那我是更不能去了,这邶岳国虽是开放,男女大防总要守的,如此,你回吧。”
季行六冷淡地瞟了眼来人,挥了挥手,要这人离去。
来人事情没办妥,岂肯就这么走了。但是看这女郎的架势,势必是不怎么会去了。
那人急了,忽地诡计上心,竟威胁地说道:“原我还以为是那周家女郎冤枉了小姑子,但瞧这架势,小姑子是真个心虚了才不敢去吧。”
“你这狗奴才,说得什么话!”一花听不过去了,厉声道。
季行六一张脸却似笑非笑,她道:“哦?如此,我倒是不去也得去了?要不然你家那个女郎定要到处胡说,编排我的错处喽?”
闻听季行六的言词逼迫,那来人竟是心惊,他可没这么说,这个季氏女郎好一张利嘴,他本来理直气壮的述说,被她这么一打岔,倒像极了胡乱编排她的不是。想那未来太子妃要对付这样的女郎,怕是不容易吧。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你口中的周将军的嫡孙女是何等人物,竟是这么见不得人好,受伤了还都赖到我一个没见过面的人身上了。这事可真是奇了,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了。”季行六冷笑着下马车,来到这人面前,来来回回地审视。
那人被看得有些慌乱。
“啪啪啪”,突然地,季行六拍起手掌来,眉眼厉色扫了一眼齐衍派给她的那些个黑衣铁骑卫指派道:“你们几个过来,帮我把这人绑起来,给你们太子殿下送过去。”
众铁骑卫愣神,不知这季氏小姑子忽然这般发作是有什么用意。
季行六看几人一眼,方解释道:“刚你们也听到了,这人说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言辞之间却又奇了怪了,一口一个的却是要为未来太子妃办事。你们来给我说说,这样的人,留着给你们太子殿下是不是个祸害,如此我又是不是该为你们殿下绑了这人?”
一众黑衣铁骑卫被季行六说得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女郎原是要帮他们太子殿下肃清身边不忠心之人,这事做得,把这人绑起来确实没问题。
所以想明白的几人很快就把那个报信的捉拿起来,任那报信的此时此刻在一边挣扎狂吼都一概不理,只等着一会把这人押送到太子面前,由太子发落。
季行六满意地看着这个结果,那猖狂的报信者如今被绑敢怒不敢言的下场,笑了笑,随即转头嘱咐丫鬟一花:“我一会要去行宫,你带着府里的这些侍卫去西市找二姑子。今日暴民作乱,我恐西市也流窜进暴民匪徒,二姑子之前没带什么人手,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你快带人过去帮衬着二姑子。”
“女郎,那你呢?”
“有一木和这些铁骑卫,我没事的。”季行六罢罢手,“你快去找了二姑子,暴民进城那么久,我但愿二姐姐没事。”
“哦,女郎自个也小心。奴婢走了。”一花很是不舍,只是自家女郎的吩咐也不能不听。
所以,她也只能含泪告别。
西市的知君意,找了大半天,一花却是连二姑子的影子都没看见,她正领了侍卫准备回府,兴许这个时候二姑子是已经回了府。
一花这么想着,带着一队人到了外面。
只是这个时候,她突然想上茅房,于是她让侍卫们在外面等着,她往知君意的后巷走去。
岂料经过一平时空旷的回廊,一花听到了她要寻找的二姑子的声音。
只是此刻的二姑子竟是一反平日沉静,言辞激烈地跟人在这回廊争执。
一花不敢上前,二姑子此时的面貌不是她这种下人该看到的。
于是一花准备先上茅房,然后再到门口去候着二姑子出来。
然,一花再回来时,二姑子还在跟那人吵。
这回细看下,一花才看到二姑子竟是和一郎君在吵个不停。
二姑子说:“……约我到这边来说是给我琴,可是我来了这么久,你所谓的名琴我是一把都没见着。你这人真是毫无信用可言,先前那件事我已经我警告过你不准跟任何人提起,你倒好,在府里见了我那异母妹妹就直直冲上去了,现在怎么样?我那四妹妹整天以此威胁我……。”
那郎君声音低沉,不似二姑子那般激动,他叹口气说:“好吧,那件事是我不对,你要觉得亏了,我上门提亲去……。”
“谁跟你说这些?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本来就是你救了我,没有你,也会有那些混账……算了,都过去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个,说了闹心。我来是拿琴的,你说这琴今日可以拿到的,怎么又突然出尔反尔说没了?”季妍没去追究之前的事,只一个劲说琴的事。
“埃,其实那天我没有……。”那郎君本是要解释那天的事,他那天是救了这女郎,但是所谓中媚药的人也有份轻重,而那天有人在季妍食物里下的媚药分量并不重,他只是运功帮她逼出来,根本就没对她做什么。只是这女郎醒来见到自个衣衫不整误会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听到角落里有动静,才中断了这句解释,边朝着角落里走去,边道:“谁?”
角落里的一花吓死了,被抓出来的时候更是吓得不敢抬头,不知她听到了这些秘密,二姑子和这郎君是不是要对她杀人灭口。
看这郎君一个手刀劈来,一花直接晕了过去。
“这丫鬟该是六妹妹派来找我的,你怎么把人吓晕了?”季妍看到那人是六妹妹的心腹一花,倒是松了口气。
那郎君冷声道:“之前那么着急警告我不准说出去,这次被这丫鬟听到了,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哦,她是六妹妹的人,不会到处胡说的。”季妍淡淡道。
“六妹妹,你那个同胞妹妹?”那郎君皱眉,只是仍然说道,“虽如此,你还是小心点好。你也说了这人是你六妹妹的丫鬟,可不是你六妹妹。”
“什么意思?”
“死人是不会乱说的。”那郎君抽出一把剑指向一花。
“别,别,别。”季妍急了,飞快拦到了一花面前,对着这郎君神色都是祈盼了,“她就是个丫鬟,顶多我问六妹妹把她要了来,卖身契在手,料这丫鬟也是不敢乱说了。”
“好吧,随你。”那郎君收回剑,淡淡瞥一眼季妍,“你倒是心善。”
季妍不知他这话是夸她还是损她,是夸么?这人的眼神都结冰了,是损吗?人家好歹说的是心善,不是别的什么谩骂。
“就怕有一天善缘结恶果。”那人转身离去时却是说了这么可恶的一句话。
季妍心里不乐意,试图想什么话反驳那人。
那走出一段距离的郎君却又说了:“还不跟上来,你不是要名琴吗?”
“你不是死活都说没了吗?”季妍回头瞟一眼一花,过去摇了摇她,见一花揉揉眼,要醒来,她很快离去,跟上那个郎君。
那人声音略有迟疑,停顿一刻才沙哑着声音道:“女郎既然那么需要,我顾斐然当也只能拿出私货了。”
季妍浅笑:“我也是给钱的,不会白要你的。”
顾斐然摇摇头,很轻声地说:“你不懂。”
“什么?”季妍没听清楚,又问了遍。
“没什么。去拿了,你快回去吧,要不你那六妹妹又要急了。”顾斐然云淡风轻地说。
“嗯,谢谢。”
“不用。”
“你不说私货吗?很难得的,我自是要谢谢你了。”
“我是看在你这小姑子如此锲而不舍地向我讨要的份上,没办法才给的。要不你这小姑子又要在我这里闹不清了,我这还要开门做生意,可经不起小姑子你这么吆喝。”
“呵呵。”
“都说季氏嫡二女是个娴静如处子的,原是传闻过了……。”
“埃,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还不是你这人不好……。”
他不好,不好到被这小姑子缠着,都把自个房里谈了这么些年的琴直接取来给了这小姑子。世上还有他这么不好的人吗?
顾斐然叹息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