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亮红色的奥迪TT轿跑车转了个弯,驶入芳草街,在竹林雅居门前缓缓停住。
车门开时,一双曲线流畅的黑丝美腿伸了出来,银色绑带高跟鞋与黑丝美腿对比鲜明。再往上看,两条美腿交汇之处,是一条白色的休闲短裤。再往上看,是一件宽松的休闲衬衫,两个下摆松松地打了个结,露出来小巧精致的肚脐,白皙的胳膊上挎着一个黑色的鳄鱼皮女包。
黑和白是两种对立分明的颜色,在她的身上却搭配得极为和谐得体,给人强烈的视觉刺激的同时,散发着浓郁的性感气息。
这位美女,正是竹林雅居的老板,虹姐。
虹姐下车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迈动那双诱人的黑丝长腿,绕着车走了一圈,一双美目在爱车上流连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按下遥控钥匙的锁车键,走入竹林雅居。
也难怪她这么高兴,这辆进口的奥迪TT她已经惦记很久了,就是没舍得买,裸车价五十六万,加上4S店指定的增配包和相关税费保险,总价接近七十万。今天,她的彩虹广告公司终于谈下了一笔大单——延城啤酒集团为期三年的广告代理,总价六百万。为了奖励一下自己,她立刻到延城唯一的奥迪4S店买下了这辆TT。展厅内只有两辆现车,她一眼就看中了这辆米萨诺红的。潇洒地刷卡之后,迫不及待地贴上临牌把车开了回来。
走上台阶时,虹姐从包里掏出一个车钥匙扔给最近的保安,说:“姐姐我买新车了,你去奥迪4S店把原来那辆马六开回来。”
到二楼办公室坐好后,先是煮了一壶正山小种红茶,然后拿出手机,白皙的手指点点划划,从电话本里调出一个人的电话,犹豫片刻之后,轻轻按下了拨打键。
“金哥,我是小虹……对呀,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呢。这次的事,还真得好好谢谢金哥你呀……怎么谢?那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嗯,我在这……好,等你。”
挂断电话后,虹姐皱着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端起一杯红茶,缓步走到窗边。
茶很烫,杯口处热气缓缓升腾,氤氲着与碧螺春完全不同的馨香气味,更温和,更醇厚。轻啜一口,温润醇和的感觉顺着咽喉滑入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她想起了那个卖菜的小子,长相穿戴普普通通,偏偏说起话来信心满满,好像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不过,他说的倒真对,喝了几天正山小种之后,胃疼的毛病的确有所缓解。
一辆电动三轮车转过街角,开了过来。开车的,正是那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另一个乖巧的女孩则斜坐在车帮子上,车还没停稳,就轻巧地跳了下来。
茶杯就在嘴边,虹姐却并没喝,而是伸出舌尖在杯沿上缓缓滑动着。她微微一笑,给前台打了个电话,吩咐了几句。
这辆二手的电动三轮车是今天上午刚买的,把各色蔬菜分类装在八个白色塑料箱里,依次叠放在车厢里,既缩短了运送时间,又保证了新鲜卫生,还得到了厨师长的赞许。北天和白茉莉搬着箱子,旋风般出出进进,几个来回就搬完了。厨师长签了收货单之后,把白茉莉叫住,问了她几个蔬菜种植方面的问题,前台却把北天带到了二楼虹姐的办公室。
这是二人第二次见面,虹姐仍然坐在第一次见面的沙发上,轻啜着红茶。
“你叫远天吧。”
“对,张远天。”
“请坐。”
虹姐放下茶杯,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自信微笑的年轻男子。
“我脸上有花吗?”北天坐到沙发对面的椅子上,有点奇怪地摸着自己的脸。
虹姐自觉失态,轻咳一声加以掩饰,说:“这次叫你过来,是要感谢你。”
北天瞬间明白了,指着茶壶笑道:“正山小种是吧。”
虹姐微笑点头:“你上次的建议很好,我改喝红茶之后,胃疼的毛病的确好了一些。谢谢。”
北天说:“举手之劳而已,别客气。”
“你的举手之劳却为我解决了不小的一个麻烦,我真要好好谢谢你才行。”说着,她伸手从女包里掏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大概两千多块的样子。
北天看着那一叠红彤彤的钞票,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意思?”
虹姐拿起茶杯,随意地说:“一点小意思而已,你拿着吧。”
北天突然笑了,弯腰伸手。
此刻,虹姐正微仰着头喝茶,双眼却撇着北天的动作。见他伸手去拿钱,嘴角绽出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手腕一送,半杯红茶没入红唇。当她放下茶杯时,却愕然看到那一叠钱仍然放在那里,北天的手却握在了茶壶把上,正向一个空杯子里倒茶。
“嫌少?”虹姐眉头微颦,把手伸入女包。
“不。”北天一摆手,制止了虹姐的动作,“如果钱是万能的,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和无奈悔恨了。要谢我,一杯茶足矣。”一仰脖,一杯红茶倾泻入口,留下一个微笑,起身推门而出。
虹姐怔怔地看着北天刚刚放下的杯子,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胸口微微起伏着。再看看那叠钱,突然觉得脸上发烧。她突然觉得,虽然自己已经身家数百万,但在精神世界里,却是个如假包换的乞丐。
短信声响起,虹姐拿起来一看,“虹宝贝儿,我马上就到,洗白白等我!”
放下手机,白皙的面颊上已然多了两道湿痕。
关门之后,北天马上把嘴巴张到最大,像狗一样急速哈气,心头骂道:“放着两千多块不要,反倒挨了一口烫,这特么就是装B的代价!”
回家之后,白钢正在院子里逗弄两只小狗,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远远地站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李大嫂,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白茉莉跳下车,热情地说。
“白小妹回来了啊,”李大嫂迎上来,拉着女孩的手亲热地说,“你这个小丫头,赚了钱就不理你李大嫂了?怎么着,我没事就不能来坐坐?”
白钢从北天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说:“唠嗑好说,借钱没有。”说完,领着两只小狗跑了出去。
北天忍俊不禁,这个惜字如金的家伙遇到个话唠,肯定不敌而逃。
“哎呀,这就是你那个远方亲戚吧,啧啧,瞧这大高个,真是一表人才呀,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
这个李大嫂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话唠,三个人对面坐着,就听她一个人叨叨了。北天突然想起了火车上坐他对面那个妇女了,虽然相处时间很短,那对快如飞刀的嘴唇却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不是女人年纪大点之后都这样?
他突然想起一个笑话,说一个男人无法忍受他老婆整天在耳边叨叨个没完,就让她去海边旅游。老婆自然高兴,收拾东西就去了。过几天老婆回来了,一张嘴,满口牙都晒黑了。
胡乱寻思了半天,突然感觉有人踢自己的脚。再一听,明白了,这个李大嫂还真让白钢说对了,就是来借钱的。她说,她儿子中考成绩下来了,上实验高中还差了十几分,得花钱。多少钱呢,她托人问了管招生的赵校长,一分一万。
只听李大嫂说:“白小妹呀,本来大嫂我是不该跟你张着个嘴的,毕竟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也不容易。但现在我家情况特殊,你小弟是个好苗子呀,不上实验高中可就瞎了……”
北天差点笑出声来,你是茉莉的大嫂,你儿子是茉莉小弟,这咋论的呀。
白茉莉看看北天,尴尬地说:“李大嫂,你知道,我们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哪有那么多闲钱借给你呀。”
李大嫂是个混市井的人精,看出来这家里的主心骨是谁,立刻转移进攻方向,对着北天说:“你就是白小妹的表哥远天吧,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肯定是个能耐人,这家里原来穷得叮当乱响,你这才来几天呀,都买上车了。以前白小妹过得困难,大嫂我也没少帮忙。这回大嫂难了,你不能撒手不管呀……”
“远天哥,你拿主意吧,我把车推院里来。”白茉莉偷笑着扔下这句话,匆匆跑掉了。
年轻人最烦最怕的就是这种话唠大嫂了,北天想找个借口躲出去,没想到手却被她拉住了。他从白钢和白茉莉的态度了解到,这兄妹俩都不想因为这种原因借钱给李大嫂,但毕竟房前屋后住着,拒绝得太生硬也不好。最可恶的就是学校,分不够拿钱补,都这么干还考试干嘛?有钱人就可以得到优质教育资源,穷人就得靠边站,教育公平何在?与其拒绝一个本心不坏的学生妈妈,倒不如把那个贪心的校领导送进监狱。
想到这,北天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他抽出手,面露自信的微笑,说:“李大嫂,你算找对人了,我姑父就是省教育厅的一个处长,虽然不直管延城招生,但毕竟都是一个系统的,能说上话。”
一听这话,李大嫂被震住了,喃喃地说:“处长?那是多大官呀?”
北天说:“省厅的处长,和延城教育局的局长级别一样,都是正处级。”
“唉呀妈呀,求了一溜十三遭,原来真神在这呢!”李大嫂就像超频了似的,兴奋程度又拔上去不少,“大兄弟,有这关系咋不早说呢。你跟你那处长姑父好好说说,他是上边的大领导,一句话就能解决咱家老大事了。嘿,到时候看那个赵校长还牛不牛,一分一万,美得他,呸!”
北天为难似的皱了下眉。
李大嫂立刻会意,压低声音说:“你放心,这里头的弯弯绕我懂,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事,少不了你的。”说着,她三根手指捏在一起来回搓动着。
北天压低声音说:“这种事上面抓得越来越严,要是别人,我肯定不能搭茬。不过,咱们毕竟邻里邻居的,对吧,我就应下了。不过,这事你可得保密。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可别怪我一推四六五。”
李大嫂点头不迭,说:“大兄弟你放心,我嘴可严了,谁也甭想知道这层关系。”
白茉莉不想听李大嫂叨叨,就跟白钢在家门口训那两只小狗,突然看李大嫂满脸开花一样走了出来,热情洋溢地跟自己打了招呼,然后一路轻飘飘地扭着走了。兄妹俩疑惑地对视一眼,赶紧回到家里问北天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