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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真相大白

砰砰砰……

急骤的敲门声。

裴煜祺和云梓潼睁开眼睛时,都有点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裴煜祺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而云梓潼拉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也睡着了,醒来时半趴在他身上,两个人维持着相当暧昧、引人遐思的姿势。

云梓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孩子的脸,眼神痴痴迷迷。

裴煜祺却知道,她绝对不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看自己看得发呆,而是因为低血压症状,暂时还没有清醒过来。

敲门声还在继续,裴煜祺把她扶起来,靠在沙发上坐着,然后自己去开门,“谁啊?”

几个着装的警察站在门外,其中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警官认真地打量了他片刻,亮出警官证,“我是S市刑警队队长欧阳辑焽,我们怀疑你和一起谋杀案有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裴煜祺一怔,“谋杀案?”

“是的。”

亮晃晃的手铐“喀”的一声铐住了裴煜祺的手腕,他茫然地问: “谁被谋杀了?”

欧阳辑焽答道:“中国籍男子裴煜文。”

裴煜祺傻傻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你说……我哥哥被谋杀了?”

“是的,”他扫了一眼室内,“我们想搜查你的家,正在申请搜索令,你介意我们现在搜查吗?”

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裴煜祺茫然地,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轻轻问他:“你说……我哥哥死了?”

欧阳辑焽皱了皱眉头,“你究竟让我重复几遍?我说,我们现在要搜查你的家,你有没有意见?”

他又催促了一遍,裴煜祺才愣愣地摇摇头。

欧阳辑焽冲身后的同事招招手,两个警官从裴煜祺身边过去,往里走。

冷不防,一个衣着不整的女子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过来,板着脸说:“这是我的家,你们没有权利搜查。”

欧阳辑焽视线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蹙眉,“这位小姐,你是裴煜祺的女朋友吗?他已经同意我们入室搜查了。”

“我再重申一遍,”云梓潼表情冷峻地说,“这里是我的家,在你们没有拿到搜索令之前,我拒绝任何人入室搜查。”

欧阳辑焽面有难色地说:“小姐,我们只是想查明真相,搜索令正在申请当中,很快就可以拿来。”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按照法律程序办吧。”云梓潼挑眉说。

欧阳辑焽眯起眼睛打量她,直觉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我跟他一起去警局。”云梓潼又说。

欧阳辑焽颔首,“你是他的同居女友,我们照例也会问你话。”

“我是他的女友没有错,不过,我有必要提醒你,我的职业是律师。”云梓潼转过脸去关切地看着裴煜祺,柔声安抚他,“你放心,没事的,我陪着你。”

裴煜祺默然不语。

云梓潼笑笑,拢了拢头发,握住他的手,随同警察一起下楼,上了警车。

欧阳辑焽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曾经在法庭上见过她,是裴氏那个伶牙俐齿、言辞犀利的法律顾问。

欧阳辑焽在来的路上,详细看过裴煜祺的调查资料,知道他总是招惹一些女人,却没想到,这次这个如此难缠,恐怕审讯不会很顺利了。

他不禁有些头痛。

“头,怎么啦?”旁边的小警员纳罕地看着他。

“没事。”欧阳辑焽摇头,上了警车。

从观后镜里,可以看到,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依然平板着表情,眼神苍碎迷离,云梓潼则一直握着他的手,一脸温柔地安慰着他。

见过法庭上那个刚硬冷冽女律师的人,都绝对想不到,她也会有这样水漾的柔情。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欧阳辑焽暗暗咋舌。

“煜祺怎么会被当成凶手抓起来?”警察局的走廊里,双眼红肿、脸色苍白的裴夫人喃喃地向云梓潼询问消息。

云梓潼从未想过,裴夫人对她也会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想起还在羁押的裴煜祺,她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靠在墙壁上,云梓潼没有梳理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早晨出来得太匆忙,甚至没有换衣服,那身家居服,皱皱巴巴就像梅干菜,但她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形象问题,对那些有过几面之缘的警察投过来的震惊目光,完全视若无睹,淡淡地解释:“昨天夜里,九点到十二点之间,裴煜文被人以棒球棒击打头部致死,球棒上留有煜祺的指纹,早些时候,吴妈上楼,听到他们兄弟的争执,而煜祺找不到不在场的证据,也没有丝毫外人进入过别墅的痕迹,所以警方断定他就是凶手。”

“煜祺不会杀死他大哥。”裴夫人按压着额头,很烦恼似的低声说。

“我知道。”云梓潼点头。

“你知道?”裴夫人诧异地看着她。

“是啊,他的嘴巴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他的心肠,就跟水豆腐一样,又软又嫩。”云梓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柔情脉脉,仿佛荡漾着两汪春水。

裴夫人看得有点发怔,半晌才问:“煜祺现在在哪儿?”

“他被暂时关押,不允许保释,下周五开庭。”

裴夫人皱了一会儿眉头,瞥了瞥左右没人,凑在她耳边低声说:“别的我不知道,吴妈那里,我负责。”

“千万不要!”云梓潼敛眉说,“如果证人突然翻供,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证词并不是对裴煜祺最不利的……

“听说你是不错的律师,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裴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云梓潼声音不大,但语气很认真:“你放心,煜祺绝不会有事!”

裴夫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了。”

阴冷僻静的走廊,呼吸在这里似乎都被渲化得分外沉重,脚步声更是清晰,一下下,直扣人心。

云梓潼跟在警卫后面,铁门开处,裴煜祺迎面站了起来,目光幽幽,脸庞苍白而憔悴,神态倒是很安然。

云梓潼在他面前坐下,静静地看了他半天,才凝眸一笑,“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在这种地方见面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裴煜祺叹气,语音里带着点无奈。

云梓潼轻吁了口气,继续用轻松地口吻说:“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害怕?”裴煜祺泰然自若地说。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所有的证据、证人都对你很不利。”云梓潼凝眉。

“你相信我吗?”裴煜祺抬眼,直视着她。

云梓潼认真而坚定地点头。

“那就可以了。”裴煜祺轻轻笑了一下,左边唇角勾起,“只要你相信我就足够了。”

“我的相信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啊。”裴煜祺顽皮地冲她眨眨眼睛。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调情?!云梓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既感动,也溢满了酸涩,到现在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虽然很笃定地回答裴夫人他不会有事,但是,云梓潼心里,其实毫无把握。

她简直不敢想象,几天后出庭,如果他被判有罪,那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等待他的也许会是——漫漫无期的牢狱生活。

任何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都会无限扩大,然后在自己心里加倍映射出来,云梓潼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可以用这样的柔软情怀去爱一个人,这种深沉厚重的感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煜祺,如果官司输了,怎么办?”她试探着问。

裴煜祺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我知道爸爸病危的那天晚上,你安慰我的话吗?我知道你会尽力,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为难自己。”

云梓潼怔怔地看着他,勉强浮出微笑,“我跟你开玩笑呢,这种小Cas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裴煜祺看着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轻声说:“就算结果不是我们期待的,也没关系。”

云梓潼微微一颤,飞快地说:“我都说了……”

裴煜祺抬手,食指压在她的唇上,缓缓摇头,“我没有杀死大哥,如果我真的无法脱罪,那么你要继续快乐地生活,做最棒的律师,然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帮我找出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云梓潼浑身遏制不住地发抖,他知道了,他那么聪明,什么都知道了……

“煜祺……”她低声哽咽,眼泪落了下来。

“别哭,梓潼,别哭,”裴煜祺眼中也有泪光闪烁,可是他嘴角依然噙着温柔、恬淡的微笑,“看到自己爱的人流泪,是很痛苦的事情。我现在想起你对我说过的话,琳儿如果在天有灵,她看见我难过,一定会很伤心。就算官司打输了,我被判死刑,或者是要在牢狱中度过余生,你也不要让我伤心。”

“煜祺……”

“我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搞错了,”裴煜祺摇头,“也许因为我跟琳儿都是错误的生命,所以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惩罚?”

“你别胡说!”云梓潼仓惶地打断他的话。

旁边的警卫提醒:“不好意思,云律师,时间到了。”

“你别胡思乱想,法律是公正的,绝对会还给你一个公道,你好好休息,出庭时要给大家留个好印象,你知道吗,印象分也是很重要的。”云梓潼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煜祺,你一定会没事的。”

裴煜祺目光闪烁了一下,对她露出个毫无挂碍、毫不担忧的笑容。

几天来,各大报纸都以最醒目的标题连篇累牍报道了裴煜文被杀事件,标题多为——《裴氏家门喋血,手足相残?》、《名律师不顾多年至交,为男友辩护》、《裴氏长子曾是云梓潼前男友?》、《祸起萧墙,为爱为财?》……一时间,这起官司不只是成为全国,而是成为各国新闻媒体关注的焦点。

美国一些报纸更是翻出裴煜祺曾经在美坐牢的事,大肆渲染。

就这样,在一片沸腾中,迎来了9月10日,法院外人头攒动,记者如云,无数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大门,等待审讯的开始。

云梓潼现身的时候,记者们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发问:“云律师,请你谈谈对这场官司的看法好吗?”

“听说你曾经和裴煜文交往过,你们是多年同窗,又在一起共事,怎么又会和他弟弟同居呢?”

“云律师,你以律师身份出庭为男友辩护,你认为自己能够不带任何私人感情成分,坚持法律的公正吗?”

“云律师……”

“云律师……”

云梓潼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颔首,然后走了进去。

第一个出庭作证的是高级警官欧阳辑焽,检察官例行公事地询问他当夜接到报警电话,赶到裴家以后,勘察现场的结果。

欧阳辑焽说:“我们赶到裴家时,是凌晨一点零三分,受害人头部被棒球棒重击,经勘查现场,可以断定是当场死亡,我们在裴家别墅方圆一里内进行了搜索,没有发现任何外人潜入的痕迹。”他特别补充道:“你们知道,那天一直下着大雨,而裴家非常的整洁,任何人如果不是从大门,而是围墙或者是其他地方进入,都会留下痕迹,何况,裴家的保全系统很完善,报警装置完全没有被触动。”

云梓潼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看被告席上的裴煜祺一眼,他的神态依然很平和,让她安心不少。

接下来出庭的是裴家的女佣吴妈,她回忆着说:“那天晚上八点左右,二少爷突然回来了,夫人已经睡了,他就直接去书房找大少爷。”

检察官不紧不慢地问道:“平时裴煜祺和他的哥哥感情怎么样?”

吴妈摇头说:“不大好,因为琳儿小姐的死,二少爷对家里人都很反感,所以他从美国回来后,当天就跑了出去。”

检察官从助手处接过一份文件,“根据警方的调查,裴晗夫妇的女儿,也就是裴煜祺的孪生妹妹在2004年3月28日,因为意外的火灾,被活活烧死在家中。这件事带给裴煜祺很大打击,他拒绝继续住在家里,所以裴氏夫妇在万般无奈之下,把他送去了美国。2010年5月17日,因为商业违约而被判入狱八个月的裴煜祺,在回到家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和母亲发生激烈争执,然后离家出走。当天,他住进了云梓潼小姐的寓所。我现在继续盘问证人,吴妈,请问,裴煜祺回来后,你都听到了什么?”

吴妈思忖着说:“二少爷上楼后,我就冲了两杯咖啡端上去,走到书房门口,发现他们兄弟正在吵架,大少爷的声音很大,说着血型什么的,我就没敢进去。”

“裴煜祺是什么时间离开裴家的?”

吴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下楼以后就去清理浴室,然后就回房睡觉了,直到快到一点的时候,听到夫人在楼上的尖叫才跑上去,结果看到大少爷躺在地上,身下一摊的血。”她抹了抹眼角。

接下来,检察官又盘问裴夫人:“杜月琦女士,当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声音吗?”

裴夫人惨白着脸,摇了摇头。

“你是第一个进入案发现场的,请你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裴夫人低声说:“十二点五十分,我起来上卫生间,路过书房,发现门开着,煜文……煜文就躺在地上。”她哽咽着捂住了脸,抖动的双肩显示她正在抽噎。

检察官轻微地叹了口气,等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才举起另一张纸,说道:“杜女士,这里是你们一家人的血型报告,上面清楚地表明,您和裴晗先生都是AB型,和裴煜文同一血型,而裴煜祺和裴琳则是O型血,我们都知道,夫妻同为AB型血液,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因为裴煜祺和裴琳出生时有很多人证实,的确是您的亲生子女,现在,我们可以推断,裴晗先生并不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听众席上顿时一片哗然,揣测、猜度、兴奋、鄙夷的目光都落在裴夫人身上,她始终低垂着头。

云梓潼担忧地瞥了眼裴煜祺,他低垂眉睫,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当众被揭穿私生子的身份,他一定很尴尬很难过吧?云梓潼攥紧了手中的卷宗。

“杜女士,您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检察官问。

裴夫人沉默了片刻,慢慢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一切都对裴煜祺很不利,他当晚乘坐的计程车司机,言辞凿凿地说,当时等到裴煜祺八点四十分,裴煜祺没有从裴家别墅出来,他才离开。

最主要的证物——那根棒球棒呈上来时,云梓潼知道,那也许就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咬紧了惨白的嘴唇。

她曾经不止一次见过,甚至拿在手上把玩过的棒球棒,现在静静地躺在那里,球棒上不易察觉的暗红色已经凝结干涸。

球棒整体黑红相间两色,铝合金制造。是国际棒球明星Rigi Jackson用过的球棒。呈圆柱形,棒面平滑无截面接头。金属棒的两端密封,握棒部分的棒帽末端2.42厘米,棒长1.05米,最粗处直径6.6厘米,为了便于握棒,从握棒的一端起至45.3厘米,用胶布带包缠。Rigi Jackson的签名就写在胶布带上。

在距离胶布带30厘米处警方提取出裴煜祺清晰的指纹。

检察官最后盘问裴煜祺,他抬眼,淡淡睨了一眼云梓潼,又看了看坐在旁听席上的裴夫人,眼光复杂而深邃,良久,他轻轻说了一句震惊全场,差点令云梓潼和裴夫人当场晕过去的话:“不用说废话了,人是我杀的。”

第二天的各大报纸,立刻全程报道了审讯的过程,并且毫无例外地把焦点聚集在裴夫人的婚外情和裴煜祺的坦然认罪上,舆论为之哗然。大多言辞犀利、尖锐刻薄,对他们母子的人格和道德予以激烈抨击。

还是那么长长的幽深通道,铁门撞击发出的刺耳声音,在四周黯淡中依旧妖娆醒目的俊美少年。

云梓潼在裴煜祺面前坐下时,心态已完全不同,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挑起眉毛冷冷地说:“你为什么要在法庭上认罪?”

裴煜祺盯着铐住自己双手的手铐,痴缠的目光仿佛那是值得他鉴赏的宝贝。

这种完全不在状况的态度真是叫云梓潼七窍生烟,她咬紧牙关,继续问:“你不应该给我个交代吗?无论从私人还是律师的角度。”

裴煜祺还是不说话。

云梓潼猛地拍了他的手一下,逼他看向自己,“听着!你很聪明,不用我告诉你被判有罪之后的后果是什么,如果你自己不想活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她语音颤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梓潼,对不起。”沉默许久后,裴煜祺别过脸去。

“对不起?”云梓潼的瞳孔开始收缩,颤声说,“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理由,你认罪的理由!”

莹白的灯光从头顶上照下来,清冷冷的光映出裴煜祺的脸,那样清秀俊美的五官,那样倔强深沉的表情,他,究竟在想什么?

云梓潼的手慢慢握紧,松开,又握紧,眼睛里流泻出哀伤而绝望的神情,轻声说:“煜祺,我爱你。”

裴煜祺的睫毛一阵悸颤。

“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未来的路还很长,我还想和你牵手一起走下去,你不想吗?”她氤氲了水雾的眼瞳凝视着他。

裴煜祺抬眼,对上她的视线,马上避开了,半晌,嘶声逼出一句话:“梓潼,对不起。”

云梓潼气得几乎掀了桌子,眼睛喷出火来,“我要真相!你不是一直告诉我你没有杀人吗?那你为什么突然认罪?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裴煜祺垂下眉睫,低喃,“我骗了你,我的确杀了人。”

云梓潼眯起眼睛,她气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她脸上突然浮起明艳的笑容,声音轻柔低缓,仿佛情人间的呢喃软语:“你不肯说是不是?我不但是律师,还是你的女朋友,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莫名其妙就把自己毁掉的。”

裴煜祺依旧固执地垂首不语。

云梓潼忽然俯下身去,伸手抬起他的下颌,直视他的眼瞳,声音低柔坚定:“不管因为什么乌七八糟的理由,我都不会看着你毁掉自己,我一定会把你从这里弄出去。”

被她语气中的坚持和自信骇到了,裴煜祺震惊无语地望着她。

云梓潼转身,大步离开。

裴煜祺靠回椅背上,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分为二,一半处在冰天雪地的北极,连心脏都要冻僵了,另一半却在烈日炎炎的赤道,暖得仿佛要融化。

让他觉得温暖的人是云梓潼,把他丢入酷寒中的又是谁呢?

走出警局没多远,云梓潼遇到了刚出现场回来的欧阳辑焽,他笑眯眯地打招呼:“云律师,来看你的当事人男朋友啊?”

云梓潼没心情搭理他,点了下头。

擦肩而过的时候,欧阳辑焽说:“云律师,我看你还是别费心了,这个案子证据太明显,别说裴煜祺自己已经认罪,就算是他不承认,也绝对打不脱。”

云梓潼转头,目光阴狠凌厉,见惯穷凶恶极罪犯的欧阳辑焽在那目光下,竟然突地感到脊背上凉飕飕的,好像有阴风掠过,他干笑着退后两步。

云梓潼瞪着他,冷冷地笑,“欧阳警官,你不知道在法庭没有宣判之前,任何变数都可能发生吗?何况,就算是一审裁定他有罪,我们还可以上诉。”

欧阳辑焽看了她半晌,失笑地摇头,“云律师,我听说恋爱中的人往往都会失去理智,我本来以为,像云律师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精明果敢的女性不会落入这个俗套,实在没有想到……”他惋惜地摇摇头。

云梓潼咬了咬牙,琢磨着在警察局门口袭警罪名有多严重,最后扼腕地放下拳头,那个脑袋突然进水了的麻烦小孩还关在里面,她现在绝不能惹是生非。

欧阳辑焽打量着她的脸色,又补充道:“奉劝你一句,云律师,我详细看过裴煜祺的调查资料,你付出的努力,对他那种人来说,也许根本就不值得。”

“你以为那些资料能说明什么?”云梓潼怒极反笑,“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肯回家吗?你知道他在美国为什么会违反商业合同入狱吗?你知道……”她摇了摇头,嗤笑,“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瞎子怎么会知道太阳是什么颜色?”

她转身,大步走远。

欧阳辑焽目瞪口呆地看着阳光下、渐行渐远的女人,怔了怔,然后喃喃:“这女人,疯了。”竟然把他比喻成瞎子,他摇了摇头。

已经入秋了,这周围的风怎么还是如此燥热?让人心烦意乱。

从云梓潼身边经过的路人,都不由得悄悄睥睨她一眼,然后不露声色地退避三舍。

她阴冷紧绷的脸色,攥得咯咯作响的拳头,恍惚茫然的神情,像极了刚从某个布满铁栅的医院逃窜出来、具有暴力倾向的恐怖分子。

欧阳辑焽的话仿佛一颗石子,激荡进云梓潼心里,模模糊糊地,她好像要抓住什么,却又瞬间就消失了。

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越攥越紧,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行人越避越远。

四天后,再次开庭。

在法庭外遇到检察官,彼此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后入场。

例行公事地清点当事人,宣布法庭纪律,核对当事人身份,然后,审理便正式开始。

被带到被告席上的裴煜祺依旧神态漠然,偶然抬头瞥到云梓潼,瞳孔猛地收缩了,脸上露出说不出是惊讶还是疼惜的神情,肩头都微微发颤。

云梓潼注意到他的失态,却绷着脸,看也不看他。

短短的四天,她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不堪,脸上画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看起来竟然比那个坐牢的还要凄惨。是因为他吗?都是因为他……裴煜祺的心脏抽搐痉挛,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云梓潼气色虽然难看,精神状态还不错,神态自若地对证人进行盘问:“吴妈,你在裴家待了多少年?”

吴妈歪着头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二十年了。”

“这么说,你是看着裴家的三兄妹长大的?”

“是的。”

“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在你心中,裴煜祺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少爷啊……”吴妈琢磨着说,“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心肠很好,我记得小姐出生以后,夫人、先生还有大少爷都不理她,只有二少爷照顾她,每天陪她玩……”

检察官霍然站起来,“反对,辩方律师提出的问题根本与本案无关。”

云梓潼面不改色地说:“审判长,这绝对不是无关紧要的问题,被告的品行和处世态度,对他是否会成为杀人凶手有着莫大的影响。”

审判长缓缓点了点头,“反对无效,辩方律师可以继续发问。”

“吴妈,你确认自己不知道案发当晚,裴煜祺是什么时间离开裴家的吗?”

吴妈为难地摇摇头,“我一直在刷浴室,水龙头打着,而且浴室距离旋梯比较远……”

“换句话说,你也不能肯定裴煜祺是在8点30分以后离开的,是吗?”

“是的。”

“好的,你可以下去了。”云梓潼转身面向审判长,“审判长,我现在要盘问第二位证人,蓝鸟出租车公司的司机张翔。”

请求被允许,一个四旬左右、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被带上庭。

云梓潼靠着证人席,状似闲聊般问道:“张先生,你喜欢吃六和居的包子吗?”

“一般般,主要是我儿子喜欢。”

“那么,2010年9月2日晚上八点四十分你在什么地方?”

张翔愣了一下,才说:“我在裴家别墅外面等客人。”

“你撒谎!”云梓潼目光炯炯地直视着他,“第二天早晨,你儿子带了六和居的包子给女友,他说是他爸爸昨晚买给他的。”

“是我买的……又,又怎么样?”张翔额头冒出了冷汗。

“你知不知道,”云梓潼冷笑,“因为那天雨势太大,六和居晚上九点钟就关门了,当时的营业员证实,你在八点四十分左右去买包子,既然你八点四十分出现在六和居,那么,你怎么可能在裴家别墅外面等着裴煜祺?”

张翔拼命擦拭着额角。

“你究竟为什么撒谎?”云梓潼眼神刀子般的锐利。

“我……我……”

“是不是有人主使你,陷害我的当事人?”云梓潼咄咄逼人。

张翔混乱地摇头,“不是的,我当晚收了裴煜祺三倍的车资,答应等他,但我儿子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吃六和居的包子,我一时着急,就开车走了,想着裴煜祺也许没有那么快出来,等我买完包子送回家,再来接他……”

“那你去了吗?”

“没有……我老婆说雨太大,往郊区跑不安全。”

“那你为什么要在法庭上撒谎?”

“我拿了客人的钱,却没有等他,会被公司处罚……”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云梓潼几乎想冲上去抽他,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私吞了客人的车资,违反职业道德,顶多会被罚款,可是,你作伪证,我的当事人有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被法庭判定有罪,会毁掉他的一生!”

张翔浑身一震,抖得更厉害了。

云梓潼抬眼,直视着审判长,“审判长,我代表我的当事人,请求司法介入,追究出租车司机张翔擅自作伪证的罪行。”

审判长点头,过来两个庭警,把哆嗦成一团的张翔带走。

云梓潼又说:“现在,我要求询问杜月琦女士。”

裴夫人被庭警带上来时,状态比云梓潼好不了多少。

“裴夫人,我想问你2010年9月2日晚上,你在做什么?”

“因为我丈夫生了重病,我心情不好,早早就睡了。”裴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云梓潼点了下头,又问:“据我所知,你的卧室距离书房并不远,你没有听到他们兄弟的争执吗?”

裴夫人摇了摇头,“我在睡前服下了安眠药,所以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到。”

“裴夫人你几点吃的安眠药?”

裴夫人想了想,“八点钟左右吧。”

“你既然吃了安眠药,怎么又会在午夜十二点五十分醒来呢?”

“因为我想上卫生间。”

“是这样啊,”云梓潼把玩着手中的钢笔,“你说,你起来时是十二点五十分,服下安眠药应该睡得正香的人起来上卫生间,居然还会看时间,您真是个很细心的人。”

“那个……”

检察官连忙站起来,“证人有没有看时间,与本案无关,反对辩方律师纠缠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耽误大家的时间。”

“是吗?”云梓潼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问裴夫人:“裴煜文发现裴煜祺和自己的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以后,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

“他打电话去我家里,把裴煜祺叫回去谈判,竟然跟您什么都没说?”

裴夫人搁在桌子上的双手,下意识地攥紧。

被告席上的裴煜祺,脸色有点发白。

检察官又黑着脸抗议:“反对,辩方律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不能无端指责我方证人的证供。”

审判长说:“反对有效。”

云梓潼说:“我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证物,请求呈堂。”

当助手把证物拿上来时,大家都有点惊讶。

是一根棒球棒,和那根凶器几乎完全一样。

审判长咳嗽了一声:“辩方律师,这根球棒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云梓潼摇摇头,“完全没有关系。”

审判长面色一僵。

云梓潼继续说道:“但它能够证明我的当事人是无辜的。”她举起球棒,“大家请看,在距离胶布带的三十厘米处,警方提取了我当事人的指纹,就是这样状态的指纹,”云梓潼抬手握住了球棒的某个部位,“而根据法医官的检测,被害人受害的着力点则在跟掌心相反方向的球棒尾端,我想请各位试验一下,这样的角度,攻击时能否着力?”

旁听席上不少人做了类似的动作,然后摇摇头。

云梓潼又说:“警方没有在握棒的胶布带上找到任何指纹,毫无疑问,胶布带已经被擦拭过了,我的当事人如果是凶手,他有什么理由擦拭掉胶带上的指纹,却留下球棒中间明显的指纹呢?”

检察官不确定地说:“他也许根本忘记了自己还碰过球棒中间。”

“你这个解释我不能赞同。”云梓潼说,“根据警方的调查,案发当晚,除了裴煜祺,的确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裴家。我现在先阐明裴煜祺不可能是凶手的理由,检控方认定他的作案动机,是为了隐瞒他不是裴晗先生亲生儿子的真相,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隐瞒,裴晗先生早就知道裴煜祺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是他们父子之间的默契,”云梓潼示意助手把一张纸呈给审判长,“这是裴晗先生亲笔写下的证言,非常抱歉,裴晗先生现在身患重病,不能来到法庭亲自作证,但他说,如果警方有所怀疑,可以随时去医院问询他。”

堂下又是一片窃窃私语,被告席上的裴煜祺蓦地张大了眼睛,裴夫人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灰败。

云梓潼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裴煜祺,继续说道:“裴煜祺十二岁的时候,裴晗先生在一次酒醉后,把这件事告诉了裴煜祺,并且清楚表明,希望裴煜祺能把他当成亲生父亲。”她顿了一下,“由此可见,检控方认为,被告为了隐瞒自己不是裴晗亲生儿子,所以杀了裴煜文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

检察官阴沉着脸,没有提出异议。

云梓潼又说:“现在,我申请追加一位证人,并出示新的证物。”

裴煜祺的心咯噔一下,暗暗揣测她又找到了什么,看着她高深莫测的表情,更加不安。

一个三十岁左右、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警卫的带领下,坐到了证人席上。

宣誓过后,云梓潼微笑着问他:“请问于朝辉先生,你的职业是什么?”

“我是大华地产的经纪人。”

“2010年9月2日晚上九点左右,你在哪里?”

“我当时刚和一个客户谈完合约,开车回家。”

“你是经过云川公路回家的吗?”

“是的。”

“回家的路上,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在路过黄石岗岔路口的时候,我遇到一个搭便车的。”

“他是否在庭上,你可不可以指给我们看?”

男子抬眼,视线在法庭内梭巡一圈,指着被告席上的裴煜祺说:“就是他!”

“你确定?”

“当然,”男子笑,“他长得跟个电影明星似的,想认错也不容易,何况那天晚上,他浑身都淋湿了,把我的座椅弄得水淋淋的,害得我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洗车行。”

“哦?”

男子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他给了我三百块钱,除了洗车,还有剩。”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上了你的车?”

男子说:“晚上八点五十分左右。”

“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八点五十分左右呢?”

“因为我正在收听朴玉兰的评书,那个评书每天八点三十分开始,二十分钟后会插播一个广告,遇到他时,刚开始播广告。”

“谢谢你,”云梓潼面向观众席,微笑着说,“一清二楚了,我的当事人在八点五十分搭乘于朝辉先生的车返回市区,当时他全身都淋湿了,这证明,他在雨中起码走了十几分钟,和他自己说的八点二十分离开裴家完全吻合。需要说明的是,他六年前就离开了裴家,而裴家在四年前就换了电控门,他根本就没有遥控器,每次回家,都要按门铃才能进去。既然别人不可能不留痕迹地潜入裴家,我的当事人也不可能,我当事人既然已经离开裴家,如果法庭因为没有时间证人而判定我当事人有罪,那是非常不公平的。”

听众席一片肃然,云梓潼在坐下时,感应到某道特别的视线,回望过去,看见被告席上的裴煜祺神情阴郁,像是惊讶又像是烦扰。

这个傻孩子……她摇了摇头。

“检察官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检察官沉吟了一下,站起身来说:“审判长,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自由辩论阶段就这样以云梓潼精彩犀利的表现而宣告结束。

“根据双方证人证词,本席现在宣判——被告裴煜祺由于证据不足,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宣判结果出来后,欢呼声和唏嘘声同时响起,欧阳辑焽过来同她握手,“恭喜。”

云梓潼勉强一笑,“谢谢。”

“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不是凶手。”

“他那种人根本不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欧阳辑焽踯躅,终于说道:“我调查了他在美国违反商业合约入狱的原因,请代我向他致歉。”

云梓潼颔首。

欧阳辑焽转身离开。

云梓潼扭头,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瞳。

她忽然笑了,走过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你这个小傻瓜……”

裴煜祺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眼神复杂,半晌才说:“你怎么猜到的?”

“那个警察啊,”云梓潼朝着欧阳辑焽离开的方向耸了耸肩,“他跟我提起你在美国坐牢的事,我就在想,你这次又想为什么人承担?”

“你从来没有想过……我也许真的是凶手?”裴煜祺迟疑着问。

云梓潼看着他,认真地摇头,“我知道你绝不可能杀人。”

大家都说你是个坏小孩,可是你真正忍心伤害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

一星期后,裴夫人以谋杀罪名被警方逮捕。

那天夜里,她并没有服用安眠药,听到了两个儿子的争执,在裴煜祺离开后,她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便去找裴煜文谈判,劝说他不要揭穿真相。

岂料裴煜文对母亲出轨的事非常生气,和母亲大吵起来,裴夫人一时冲动,抄起书桌上的棒球棒打在儿子的脑袋上,裴煜文当场毙命。

短暂的震惊懊恼过后,裴夫人很快恢复了冷静,她擦拭掉自己的指纹,然后回到房间假寐,在十二点五十分起来,假装刚刚发现儿子的惨死。

当然,她并没有想过要陷害自己的小儿子。

只不过,她也不想为了洗刷裴煜祺的清白,自己承担罪责。

无论是情人、丈夫、女儿、儿子,裴夫人最爱的人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她自己。

淅淅沥沥的细雨笼罩着整个世界,并列的两块大理石墓碑前,两束白菊悄然绽放。

洁白、肃穆,弥散着浅浅的哀伤。

一身黑衣的裴煜祺站在一座墓碑前,身旁同样黑衣的云梓潼为他撑着伞,因为他太高,所以她踮着脚尖,举起手臂,才能把伞遮在他头顶。这样的姿势很吃力,她已经维持了好久,但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脸上一丝纹路都没有变。

墓碑上贴着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子斯斯文文、笑意如水。

照片是裴煜祺选的,是他心目中的父亲,总是温和地笑着,揉乱他的头发,拉着舒缓亲昵的调子:“我的小儿子啊……”

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爸爸,你和大哥做伴,两个人都不会寂寞吧?如果遇到我们琳儿,请好好照顾她。爸爸一定会喜欢她的……妈妈被判入狱了,我会常常去看她……”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云梓潼抬起手指擦拭着他脸颊上的泪。

“爸爸,那个人……妈妈说他还活着,就在这个城市,她问我想不想见他,我拒绝了。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愿意永远都做你的儿子,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

雨丝缠缠绵绵,照片上的男子笑意温润。

裴煜祺又走到旁边的墓碑前,说:“大哥,我从来没想过跟你争夺裴氏,你不明白吗?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只是你不懂得珍惜的那个人……”

大团大团的乌云在天空漫涌,雨势似乎大了些。

裴煜祺还在看着墓碑发呆,云梓潼轻声说:“我们走吧。”

裴煜祺点点头,却在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回身,冲过去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墓碑,号啕大哭:“爸爸!爸爸……”

云梓潼上前,轻抚着他的肩,低声说:“别这样,你忘了我对你说过吗?你的眼泪,只会让爱你的人伤心。伯父想要看见的,是你的幸福。”

裴煜祺抽噎着,在她的搀扶下站起来,这一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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