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分明是他。
妤姝心间的疑惑更甚,王为何要在此?那夜奏笛之人是他?
正在思虑间,忽听见近旁有人过来,不知何时,竟是黄公公拿着拂尘走了过来。
讶然之际,只听他道:“王姬,请与咱家前来,王上唤您上楼。”
妤姝一步步踩了阶梯而上,心里却一直忐忑。
自打那夜拒绝了侍寝,她与他的关系愈发紧张,加上私下出宫见云卿,以及云卿堕崖等等,诸事横亘在二人间,越积越多,关系一度冷至冰霜。
故而,她一直以为,那日因着安国公执意不从,王上才赌气封自己王姬身份。于实质,她早让王上灰了心、生了恶,而这一切是自己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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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参见王上——”她俯首行礼。
他不看她,只道:“孤一直在这里等你。”
妤姝心头一顿,才嗫嚅道:“不知……王上唤臣妾何事?”
他依旧只看着楼外天地,在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后宫。除夕夜,他饮酒后,思及这一年来的事,竟是辗转不眠,故来登高望远,观万盏灯火,感慨万千,又拾起了一人时的笛子吹奏。
他记起幼年时,父王带他乔装北去草原,记起父王对他一直以来的严格要求,母后对他的殷切期望。
五年前,父王驾崩的时候,他不在身边。父王眼睁着楚国一片乱象,带着遗憾而去。他楚煜承父志,接手大楚基业,每每诚惶诚恐,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父王教他兄友弟恭,他为长兄,一直以身作则,可还是众叛亲离,手足相残。最后,他不得不狠心杀了他们,因为王的宝座上不容他人。他自知双手沾满了鲜血,挥军东进时,缁车碾压、血肉模糊的战场,可他停不下来,他甚或亲手射杀了有生来唯一爱过的姑娘。
午夜梦回时,他也会回想起幼年他与幼弟一同论史、一同涉猎的情景,梦见阿九的笑容和一跃而下的身影。到如今,他坐在那一人的座位上,却无比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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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转过身,目光沉静望着她,“前夜,孤吓到你很是自责。今日,可有好些?”
“多谢王上关怀。并无大碍。那夜,臣妾醒了酒,一时睡不着——”
她试图解释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是孤束住了你的自由。故而,你烦恼。”他一声哂笑,“可又有谁不是?孤这个王,不也是身不由己?妤姝,若孤放了你,你是否飞奔去往越地?”
吴越旧地有云卿。妤姝眉头微蹙,王上这话何意?他会让自己与云卿在一起?
“臣妾断不敢这样想。君无戏言,王上册封的臣妾,难不成有变卦的道理?”
楚煜呵呵笑了出来,深陷的沉眸里含着笑意,却分明森寒得很。
“樊姬总算还不至于糊涂。”
妤姝面色倏然惨白,原来不过是王的一句试探。自己早该知道王的性情捉摸不定,他若好心除非太阳从西边出。
幸好自己没有说实话,不然还不知会落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