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也从伤痛中归于平静。只要没有传出段岚的死讯，他便有活着的希望。既然今生我已经对段岚以身相许，我便不会再嫁给第二个男人。我开始喜欢在鬓角鬓花，随着忆昔所送的花的不同，由大朵的菊花变成成簇的雏菊，芳香不断。
兰翠命人去段府收拾我的东西，回来时却只取回了夕颜所用的古琴，九霄环佩琴不知所踪。我伤感了几日，也不是很在意。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传世名琴，得失皆不是我能决定的。
近夜，我静静的品着香茗。点了一节香料，看着烟从香炉中徐徐飘出，寥寥升起。
“嫣然。”兰翠推门而入。
“姐姐。”我放下茶盏，抬头看她。
兰翠坐到离我最近的一张椅子上。我取了一只小盏，盈盈从壶中倒茶，满上了杯的七分，递于兰翠。茶有四境，“披咏疲倦”、“夜深共语”、“小桥画舫”、“小院焚香”。我竟是占了其中之三。
兰翠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开口说道，“嫣然，上官沐现在到了长安。与太子往来密切。”
“太子？李建成？”依稀记得与他在去年的元宵节有过一面之交，比起常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但比起李世民，则是大大不如。
兰翠点点头，“当今圣上虽然表面上待太子与秦王互不偏袒，但有意无意已经隐隐偏向太子一边。将来如若是太子得到了天下，上官家必定权倾朝野。”
我笑着摇摇头，上官沐一世英名，居然在这种时候会择错人选。在这个皇朝开创的时候，天下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自己打下来的。即便是李建成得到了李渊的支持，他没有赫赫的战功，就得不到朝臣的认可，得不到天下的民心。上官沐，你终究是棋差一招。
“嫣然，你准备怎么办？”兰翠看着我，问道。
我笑道，“我既然已经宣称和他势不两立，自然也不会无所作为。比起太子，秦王更是一块美玉。”
“你要去投靠秦王？”兰翠问道。
我点点头。
兰翠叹了一口气，“不是妾身拦你。秦王府人才济济，你怎么进得去？”
我继续抿茶，笑而不语。有些事情，是一早就注定了的。机缘这个东西，十分的微妙。便是在一月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和李世民有什么瓜葛。现在看来，预言也并非全不可信。我若是能到秦王府帮他出谋划策，也算是帮了他得到天下。
“妹妹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兰翠放下茶盏，问道。
“半月之后。”我淡笑着答道。史书记载，李世民讨伐薛仁杲，在十一月二十二日大胜返回长安。算上路程时间，半月后出发是最好的时间。
兰翠盯了我半响，长叹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天也晚了，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说罢站起身来。
“姐姐慢走。”我站起身来送客。
兰翠站在门前，开口道，“妹妹若是再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到‘怡香阁’来找姐妹们商量。‘怡香阁’的姐妹，向来是最讲义气的。”
我应声，将兰翠送出房门，心中已是满满点点感动。如果说现在我还有一个可以称作是家的地方的话，那么就只有这“怡香居”了。
秋天的雨一天比一天多。连下了一个三天的雨。我闲闲的坐在窗边品茶看雨。小丫鬟推门进来，“嫣然姐姐，有客人要见你。”
“是什么人？”我有些略微吃惊。自从我再次回到“怡香阁”，兰翠便没有再让我接过客。这次又是谁呢？
“我听兰翠姐姐喊他齐王殿下。”小丫鬟怯生生的说。
我叹了口气。又是李元吉。这个称人不风流枉少年的男子。
我起身下楼。
“齐王殿下。”我微微颔首。
“想见到嫣然姑娘真是不容易，本王又出了一千两黄金，又与兰翠姑娘闲扯了一个时辰。才得以让兰翠姑娘放嫣然姑娘出来。”李元吉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摇着扇子看我。
“齐王殿下这次有什么事呢？”我淡笑着问道。
“来看美人，难道不算是大事么？”李元吉的笑带着七分玩味。
果然是风流成性。我笑着看他，“嫣然倒是可以给殿下介绍几位美人。”
“‘怡香阁’五位姑娘本王都见过，嫣然姑娘的姿貌远在她们之上。本王既然有幸拣了嫣然姑娘，又何须再去见其它的姑娘呢？”李元吉语气极淡，素色折扇摇曳生风。
“虽然殿下见过这五位名角，但难保‘怡香阁’就没有新的姑娘。”我择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
李元吉挑挑眉，“既然是有美人，就没有不见的道理。不过本王出了千两黄金来见嫣然姑娘，嫣然姑娘就让本王这么两手空空的走了么？”
“的确不合待客之道。”我笑着接过话头。转身示意丫鬟去取琴。
丫鬟片刻便将琴抱了下来。我将琴置在桌上。
李元吉看着琴，笑道，“嫣然姑娘的一支曲子，果然是价值千金之物啊。本王也是自上次‘争艳会’之后便一直念念不忘。今天实在是有幸。”
我不答，伸手拨琴。琴音倾泻而下，如流水不绝。琴音传心，将我心中这一个多月来积的心痛、悲愤、孤单旋归于一处，缓缓流淌而出。
一曲终了，我抬头去看李元吉，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上官姑娘果然是在为段公子担心。”
我一惊，忙问道，“难道殿下有他的消息？”
李元吉摇头，“我也只是猜测。”
我咬牙。段岚，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李元吉站起身来，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既然已经听了嫣然姑娘的曲子，千两黄金也算是值了。嫣然姑娘带本王去见见美人吧。”
我放下琴，亦起身轻笑，“殿下请随我来。”
转上二楼，我将李元吉带至菀毓的房前。李元吉伸手敲门，菀毓开门，愣了一下，马上笑道，“公子请进。”
李元吉挂着笑，没有理会菀毓，转过身来看我，“这便是嫣然姑娘和本王所说的美人？”
我点点头，“殿下不满意？”
李元吉将视线移回菀毓，赞道，“纤腰细眉，果然是美人。”
“多谢殿下赞赏。”菀毓微微一福，说道。将李元吉让进屋内。
关门时看了我一眼。我向她眨眨眼睛，她愣了一下，笑着关上了门。
自此之后，李元吉几乎是日日来寻菀毓，总是备有重礼，用情可见一斑。
菀毓似乎也对这位客人十分的满意，奉茶作诗，热情之至。偶尔和我聊天，也全是有关李元吉的。
多情皇孙，青楼佳人。真是一对绝配。
转眼间，半月便过。
我收拾行礼，只带了古琴和几件换洗衣服，兰翠塞给了我一百两银票和一些碎银。我包着收了起来。毕竟，不管在什么时候，没有钱，都难以生存。
近半个月的行程，终于到了长安。
我站在秦王府门前，拢拢头发，敲开了大门。
“什么事？”一名小厮打开门，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找秦王殿下。”我淡淡笑道。
“殿下为什么要见你？以为自己长得美吗？”小厮不耐烦的说，说罢便要关门。
“等等。”我将手伸入门中，阻住他。
小厮无奈又将门打开，“我说姑娘，我们殿下真的不是那种贪恋美色的人，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回去吧。”
我叹口气，秦王府怎么连个小厮也这么难应付。迟疑片刻，掏出李世民所赠的玉佩，递给他，说道，“我和秦王殿下有约定。”
小厮接过玉佩，仔仔细细的打量。半信半疑的说，“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我点点头，立在门边等候。
一刻钟后，李世民亲自拿着玉佩出来，后面跟着忐忑不安的小厮。
“上官姑娘。”李世民将玉佩递还给我，淡淡笑着。
“殿下。”我亦笑道。
“姑娘此次来有什么事？”李世民开口问道。刚刚打了胜仗，更是英姿飒爽。
“我是来投靠殿下的。”我勾唇笑道。
“哦？”李世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欢迎之至。”
小厮一见，忙让开说道，“姑娘请进。”十分殷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