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河知道姜国栋就得来找他,一见姜国栋脑袋就大,这老家伙不好打发,敷衍一句:“逃了就是逃了嘛……他想逃狱别人有啥法儿!”
姜国栋深锁眉头,目光锐利,射的郑长河不敢看。
“你想把我儿子咋样?”
“还能咋样?追呗,能抓就抓回来。”
“那抓不到呢?要是他抵抗呢?你们是不是就得给他一梭子?”
郑长河勉强着笑:“我说老姜,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给他一梭子,你儿子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姜国栋砰的一声拍着桌子站起来,吓得郑长河一哆嗦:“干啥玩意儿这是……拍……拍啥桌子呀……。”
“说!我儿子到底遇上啥事了?他是不是碰上事了?他到底为什么要逃?”
郑长河眉头拧成一团,揉着脑壳儿无语,你们这帮人都他妈拿我质问,我这局长当的,谁都跟我绷脸拍桌子,真他妈憋气。
姜国栋又一声质问:“我告诉你性郑的,你要说这世上别的我可能揣摩不清,但我儿子我清楚,我最了解我儿子是啥人,他根本就做不出逃狱这事,我可以谁都不信,可我信我儿子,他是我心头最软的那块肉,他动一下我就疼,我要是弄不明白他为啥这么做,我就得疼一辈子……。”
郑长河触动,感慰,无奈嘀咕:“行……你牛逼、你厉害……你信的对,你们父子俩都一个德性的,老姜呀……别这么激动,再伤了身子,你儿子没事……。”
姜国栋皱眉:“你说啥……什么意思……。”
郑长河理解父亲对儿子的那种感情,这么对待父子俩自己心里都过不去,揉着眉毛,咬咬牙,开口:“你说的对,你儿子做不出这事,你儿子是好样的……。”
姜国栋拧眉,眼睛死盯着郑成河:“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儿子没罪,他本来就没罪。”
姜国栋惊异,这话咋说的!我儿子没罪干嘛要坐牢?我儿子没罪居然在牢里待了两年了!姜国栋压着性子听郑长河说完事实,震怒的目光冒火星,一把抓住郑长河的脖领子,差点儿一拳头楔过去。
“这是多会儿的事了?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儿子没罪,你们******竟然瞒着我……你们瞒了多久……说……。”
郑长河挣脱着:“半年前的事了,混蛋……你就不能像个样的说个话……又犯狗脾气……。”
“我儿子没罪在牢里关了两年,做老子的却一无所知,半年了,我啥也不知道,他是我儿子呀……你******还让我像样儿的说话……你们这帮混蛋竟然做的出来……。”姜国栋气得脸铁青。
“老姜,你也别怨,这事也怨不着我,我也是没办法的瞒着,上面有命令,我就是看着咱俩的交情,看着你是姜宇的父亲的份上,不忍心瞒着你……。”郑长河挣脱开姜国栋,拉拉衣领,扭扭脖子,嘟囔:“你父子俩都他妈仗气,老子牛逼儿也不孬蛋,你们厉害、惹不起行了吧……。”
姜国栋火气未消,啪啪的拍桌子,震得郑长河侧着脑袋闭眼拧眉,这姜国栋真不是好惹的,谁动了他儿子,就是动了他的命。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儿子,我儿子得受多大的委屈,打小我都没让他遭过罪,却他妈落你们手里折腾着玩儿……这到底因为啥……你给我说清楚了……。”
郑长河不理姜国栋,知道正在火头上,理他也是自找挨呲儿,干脆让他泄火发个痛快。
“我儿子没罪……小兔崽子没罪……。”姜国栋扶着额头,声音都哽了,眼睛一层泪光,沧桑的面容露出一丝看不见的笑容,心里安慰又难受,止不住的嘟囔:“我儿子好样的……老子没看错,小兔崽子尽惹老子生气了,长这么大你气老子多少回了……没罪……没罪……我儿子没罪……老子******高兴……。”
郑长河看着难受,心里不是滋味,垂下眼帘,等姜国栋平静下来,递过一根烟帮忙点上,姜国栋狠狠的吸了几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郑长河哼出一句:“狗脾气发完了,该正道说话了。”
姜国栋平静的问一句:“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是安全部的命令,他们要用你儿子,要姜宇盯着同号子里的一个犯人。”
姜国栋瞬间抬起眼皮:“你是说我儿子在给安全部干事。”
“是,所以我都插不上手,安全部的人你知道,牛哄,混蛋……使个命令还得甩个脸子,姜宇跟着要犯逃跑就是为了钓大鱼,这事得保密,我告你了本来就是违纪,耐着咱也曾干过这些事,都明白,都知道得按常规,你该念我好……。”
“念你好个屁,我是他老子,我有权知道我儿子在干什么,那是我儿子命,弄不好就得搭进去……这帮王八蛋……。”
“瞧你……来不来的就要急……还有完吗?”
“没完,他们把我儿子弄哪去了?我儿子现在在哪儿?”
“我哪知道?这事你得问安全部去。”
郑长河赶紧推给安全部,这姜国栋可是不好打发,折腾半天,累郑长河够呛,想赶紧消停了,加一句:“你去问石伟道。”
姜国栋问:“石伟道?哪个石伟道?”
“还有哪个石伟道,就是咱在212军部的那个石伟道。”
姜国栋凝神的想:“你是说咱军部里那个长得跟倭猴子似的小兵蛋子?”
郑长河冷笑:“这会儿可不是小兵蛋子了,人家现在是安全部四局的局长,级别相等,权利可比我大一块呢!混蛋……真没想到,这家伙现在说话挺着下巴仰着脸儿,吐口唾沫你就得听着响,摆个手指头就得让着道……。”
姜国栋知道安全部是干什么活儿的,谁摊上安全部的事就难脱身了,轻声一句:“我儿子算是搭进去了。”
当年姜国栋从二级军士被降职到212部队任命专业技术部中校,而当时石伟道只是他手下一个小士官,比姜国栋小好几岁,因为各类技能突出,被选拔进入侦查部,从那后就再没露过头,姜国栋几乎要把这人给忘干净了,没曾想这小兵蛋子成了安全部的人。
为了儿子姜国栋要会会石伟道,他要弄明白儿子干的什么事。
姜国栋找到石伟道,开口就问:“你把我儿子弄哪去了?”
石伟道料定姜国栋就得露头,哼哼一笑:“急了?咱都多少年没见面了,也不叙叙旧!”
姜国栋绷着脸:“没啥叙的,我只关心我儿子,你到底让他干啥了,我个当爹的活生生的啥都不知道,那是我儿子,还轮不到你们摆弄!”
“瞧这脾气,一点儿没改,和当年一样……。”
“少废话,说我儿子,他现在在哪儿。”
甭管姜国栋多急,石伟道不急,不紧不慢的闲扯:“诶,老姜,你还记得当年咱野战训练,大冬日的半夜爬雪山穿冰河……那次野练让俩兵差点儿没死了,你扯嗓子喊,谁******敢落队敢拖后腿,我就一枪毙了他……结果咱队是先头标兵,你也因此晋升一级。”
姜国栋拧眉:“你不就想说那场野练你是各项第一嘛,因为这个你才被选拔到秘密侦察营,一去再没露过脸,没想到今儿咱碰上了。”
石伟道皮笑肉不笑:“老姜,我是说,有些事不能讲情分,有时候你逼他死反而是对他的情,你拿枪顶着他,他才会有活路,你要是软肠子一松,没准儿他就毁了。”
姜国栋不耐烦:“别转弯抹角的,到底想说啥?”
石伟道淡着面容:“老姜,这么多年来,你雄才大略、道途坎坷,不易!知道为嘛吗,你的软肋就是念情,情长大义,必会多磨曲折。”
姜国栋盯着石伟道,这家伙想当年只是他的一个小部下,这会儿跟个人物似的倒总结起我的人生了,我用得着你总结吗!人这辈子要是无情无义那还活的啥劲儿?
“姓石的,我老姜活这辈子啥样都自己担着,用不着你费心,我在说我儿子,当老子的这点儿情都用在儿子身上了,谁也别想拿我儿子的命耍着玩儿,你他妈到底让我儿子干啥事了?”
石伟道锐利眼瞥过去:“你儿子现在干的事就是你当年没能干完的事。”
“什么?”姜国栋没明白。
“还记得28年前64年的9月22日的那个夜晚吗?”
姜国栋惊目,他怎么不记得,这个日子是他命运曲折的开始,永远不会忘。
石伟道又森森的开口:“杜鸿源,这个人你不会忘吧!这人是你那个晚上奉命追剿的人,可是他逃了。”
姜国栋瞠目,惊异:“你啥意思?”
石伟道知道触动了姜国栋最敏锐的神经。
“你儿子现在做的事就是要追剿28年前被你放走的杜鸿源,当时你叫谢震。”
姜国栋惊惧:“你说啥?你……你是说杜鸿源回来了?”
安全部查清了华科的个人资料,并报回石伟道,华翔的养父就是当年逃亡的杜鸿源。
石伟道回答:“杜鸿源现在的名字叫华科,他的养子华翔正好和姜宇一个号子,姜宇顺理成章的成了华翔的患难弟兄并一起逃走,华科现在在国外,华翔逃走必是华科的指使,姜宇要做的就是顺线摸鱼,找到华科……。”
华科的秘密资料显示,杜鸿源逃出境后颠沛流离,早年杜鸿源曾在英国南安普顿大学深造,认识一位叫阿贝特的导师,当年阿贝特很赏识杜鸿源,劝杜鸿源留在国外,可以给他提供丰厚的学研经费,杜鸿源谢绝,毅然回国,来到大西北。
如今杜鸿源落难投靠阿贝特,正中阿贝特的心思,而阿贝特的真实身份是美国中情局科技情报专员,他收拢了杜鸿源,杜鸿源随后迁居美国,成为科技情报组织成员,中文名改为华科。
杜鸿源逃走时携带的各项核工业数据成为当时最炽手的情报,为此驻扎在西北的核建设的科技人员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情报泄密,每个环节都需从头更改,当时没有电脑,所有数据都是人工笔算,上百名的科技人员日以继夜重新设计图样,每个细节的数据计算都能用几十米厚的纸张,丝毫不能怠慢,虽说代价惨痛,最终成功实现星弹发射的创举。
而杜鸿源的一腔才学全都发挥在了异国他乡,违背了先前的远大志向,参与了多起破坏干扰国内科技领域的活动。
石伟道不但了解了杜鸿源的资料背景,他还了解姜国栋与杜鸿源细枝末节的感情成分,包括他们之间爱恋女人的细节,安全部是啥人,信息四通八达,啥事都能给你抠哧出来,但关于私情,石伟道不想多说,也不提。
姜国栋沉默。
石伟道低沉着说:“老姜,你当年是真的天黑看不清,还是念旧手足之情故意放了杜鸿源?如果杜鸿源当时被击毙,也就轮不到你儿子继续干这事了,你说这是不是命,老子没完成的事偏偏让儿子碰上!”
姜国栋惊惧,这真是命呀!不可逆转的命,没想到他失手的那一枪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没想到他这辈子想忘却的事,偏偏重新出现,他怕掀起那一页,不是为自己,是为儿子,可是老天偏偏让他儿子姜宇再次掀开那一页。
姜国栋仰天长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他妈老天是太长眼了还是瞎了!为什么要让姜宇去面对?
姜国栋痛苦的直颤,他无法忘记那个黑夜,一辈子都不会忘,命运回到原点,无法抗拒的重新开启。
那个夜晚姜国栋奉命追捕杜鸿源,那时他叫谢震。
上级指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震带领人马追过草原,进入一片山石松林,在漆黑的山路上,谢震与杜鸿源夹路相逢。
谢震的确看不清,只看到远处杜鸿源的黑影,两人拔枪对峙,谢震命令:“鸿源,跟我回去,别做傻事,你这是在毁自己……。”
杜鸿源远着声音喊:“我已经毁了,回去也是个死,我杜鸿源一腔热血来到这个地方,没想到落个这个下场,我没法回去,震子,要杀要剐你就来,要不放我走,要不你就打死我回去交差……。”
谢震不忍开枪,那是他情同手足的兄弟,一起在北京同校的学友,一起激情满怀的当了兵,又一起豪情壮志的来到大西北,经历了多少事,存了多少情,让两人心脉相惜,无所不谈,烦恼、快乐、女人的爱恋……容腻了兄弟挚深的情感。
谢震只想着一起雄心大志一展宏图,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他,他下不去手,他做不到。
谢震歇斯底里的大叫:“鸿源,别犯浑,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杜鸿源大喊:“震子,你他妈有种就开枪,没种就放了我,也念我们兄弟一场……。”
“别逼我……别逼我……你他妈别逼我……。”谢震大喊。
谢震要崩溃了,手在颤,杜鸿源犯了罪,犯得的确是死罪,可他不想让杜鸿源死在自己手里,黑夜之间他开了枪,他看不清,只照着杜鸿源下身大腿的位置开了一枪,远处传来杜鸿源的一声惨叫。
谢震只想打伤他,只想打中他的腿部,不让他跑掉,他枪法极准,在军部里是有名的狙击手,自信不会失误,谢震认为他击中了杜鸿源的大腿,杜鸿源一趔趄,猛地窜出身子向黑夜深处跑去。
谢震一惊,他还能跑,难道没有打中?
谢震飞奔而追,杜鸿源的黑影越跑越远,谢震寻思,打中腿部怎么还能跑得这么快?我到底打中他哪儿了?
杜鸿源跑上山石的高崖,黑影一闪,纵身跳了下去……身影消失在谢震眼前。
追捕了一夜,临到清晨也没再看到杜鸿源的踪迹,地毯式搜索也没找到杜鸿源的人影,只在路途中发现了杜鸿源留下的斑斑血迹,谢震的确打中了杜鸿源,但他一直没弄明白打在了什么地方。
活没见人,死也没见尸,谢震受到质问,谢震只说天太黑看不清,他只打伤了他的大腿,还有其他追捕人员作证,都说的确天太黑,伸手不见五指,那么远的距离难保失手,谢震因为失手被降职处分,调到212部队,由谢震秘密改名更姓为姜国栋。
姜国栋阴沉着脸问:“杜鸿源真的回来了?他回来干什么?”
石伟道回答:“现在他还没有出现,华翔的举动证明杜鸿源要有动作,具体目的不详,这次绝不能放过他。”
姜国栋悲深着目光说:“我儿子不能干这事。”
石伟道傲气的一句:“这事你说了不算。”
姜国栋暴怒:“我咋说的不算,我儿子就是不能干这事,我落下的事让我自己解决。”
石伟道冷笑:“老姜,你还就别硬气,说实话,你儿子干的事你未必能干得了!”
姜国栋脸板得铁青,问:“我儿子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石伟道回答:“别说你想见你儿子,我也想见,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还没取上联系。”
姜国栋悲悯,闭上双眼,仰天长叹:我的小宇……我的儿子……我这辈子什么都没了,就剩下这个儿子了!
姜国栋要阻止,这辈子最深重的记忆在他脑海里徘徊不止,他不想悲切的事情在姜宇身上发生,28年来一直深藏在心里无人知晓的秘密让他必须阻止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