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仆人的数量是衡量一个人生活精致与奢侈的最直接标准。麦卡利斯特、尼克尔斯教士（Dr·Nichols）以及其他社交仲裁者向我们展示了，在这些上流社会工业大亨的豪宅中，一定会有5～6位仆人来接待你，当然也有一位男管家。在用餐时，会有穿着制服的管家和3位仆人来服侍你。“兰花，作为最昂贵的花朵，被大量引进。”上一杯茶，也必须要有两位仆人。从观看歌剧的马车到一人驾驶的四马马车，再到单马的轻便车以及为年轻女士准备的敞篷四轮轻便马车，对于这些各式各样马车来说，一个有6～10匹马的马厩被认为是合适的。
在晚宴中，麦卡利斯特说道：
在享受每道菜肴时，都会有轻柔的弦乐。而且在某些房子里，黄金盘已经取代了银盘，可以使人联想起与技术以及艺术有关的一切事物都加了进来，使得这些宴会不只是一次粗俗的炫耀，而是一次伟大的烹饪的结果，证明了主人既拥有财富也拥有品位。
事实上，一旦抵达了这个挑剔的奢华大都市，并且最终在豪宅中安顿下来，美国的商业贵族似乎就会变得烦闷、困惑和迷失。建造和摧毁帝国的刺激就像特效药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们，这种效果的持续时间是如此之长。但是，这没能为他们带来任何休闲的艺术，也没能教他们如何进行有教养的交流，正如在16世纪意大利宫廷或18世纪法国沙龙中人们成功践行的那样。他们之中很少有人知道怎样去交谈或知道怎样去与自己相处。在这群人里，可能只有亨利·维拉德和威廉·惠特尼接受过教育或拥有与生俱来的文明。
惠特尼是一位年轻的律师和政治家，他的妻子是标准石油巨头的女儿。作为克利夫兰总统的海军部长，惠特尼在政治方面已经因取得的非凡胜利而闻名；在高级金融方面，作为耶基斯-赖恩-魏德纳“机车帮”（Yerkes-Ryan-Widener traction ring）的一位成员，他同样取得了卓越的成功。惠特尼在五十七街第五大道中的巨大豪宅就是纽约的地标之一。因为拥有古老的北方人血统，惠特尼立刻就被允许进入了“四百家”，而且惠特尼难以置信的奢侈娱乐在美国“四百家”中引起了独有的轰动。
惠特尼又高又瘦，在长相上十分有特点。正如在金融操作中十分神秘一样，惠特尼在谈话中也很有吸引力。根据亨利·亚当斯的回忆，惠特尼“在已经满足了自己的每个雄心以及随心所欲地摆布了这个国家之后，就像弹掉烟灰一样，丢弃了他在政治上雄心壮志。他转向了其他的娱乐项目，充分满足自己的每一种口味，狼吞虎咽着每一种嗜好，争取到纽约市所能提供的每一个目标，但还是意犹未尽。之后，惠特尼就将他的活动领域转移到了国外，直到纽约的那些人再也不知道应该最嫉妒他什么，是嫉妒他的马匹，还是嫉妒他的豪宅……”亚当斯认为，惠特尼是他那代人中获得了显着社交胜利且少数有教养的人之一。经过长时间的反复尝试之后，终于有一天，惠特尼赢得了英国德比赛马比赛，这超过了他之前所有的胜利。在取得赛马比赛胜利的这天之后，就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去盼望了。
但是与惠特尼、有趣的亨利·罗杰斯（他是马克·吐温的朋友）不同的是，诸如摩根、范德比尔特、哈里曼、斯蒂尔曼和威廉·洛克菲勒这样的大富豪，他们都是典型的“极为沉默的人”。除了他们的商业操作之外，在文雅的谈话中，他们几乎都没有足够的话去说。詹姆斯·斯蒂尔曼这位银行业中小眼睛的“斯芬克斯”，在行为举止上极为严肃，并且总是带着“日本政客的冷淡笑容”。在斯蒂尔曼的晚年，当他退休时，他承认，他不知道怎样去让自己快乐。“在我一生中，我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说道，“而且现在也不能。”提到他的朋友——几乎和J·P·摩根一样富有的威廉·洛克菲勒，斯蒂尔曼会在家中和他鸦雀无声地坐在一起，并且持续15分钟。洛克菲勒向斯蒂尔曼保证，他很喜欢斯蒂尔曼，因为他完全不用跟斯蒂尔曼进行交谈。哈里曼也是永远戴着一副沉默的面具。一天晚上，在歌剧换幕的间隙中，哈里曼要求斯蒂尔曼与他一起离开歌剧院，并且回到他的“密室”中。斯蒂尔曼认为哈里曼要告诉他什么大事情，但是哈里曼这位铁路大师，只是沉默地、长时间地坐着抽烟。哈里曼很疲惫，而且很显然渴望着被人陪伴或某种安慰，但是他无话可说，而斯蒂尔曼也几乎一言不发地就向哈里曼告别。在这些人之中，说话最为简洁的是J·P·摩根。摩根的性格一直保持着一种系统性的粗鲁。
当然，他们在私底下或一般的社交场合中，也有可以自由交谈的话题。卡内基在与一位书籍出版商弗兰克·道布尔戴（ Frank Doubleday）玩高尔夫时，问道：“你上个月赚了多少钱，弗兰克？”这位出版商回答说，他只知道自己的年收入。“我可会坚决避免这种情况。”卡内基坚定地说道。卡内基这位免费图书馆的不朽捐赠者是这些工业家中口齿最为伶俐的人。但是对于书籍制造，除了能够从中获得多少现金利润之外，卡内基没有别的想法。
这些人也几乎不适合教育他们的子女。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为这个新大陆开发铁路系统、机械或发电厂上。正如亨利·亚当斯所说的那样，他们“没有时间来思考”。亨利·劳埃德回忆到，他曾经听到这个国家中最伟大的商业天才之一对他的儿子说道：“只有当你们每天上床睡觉时比当天起床时身价更高，我才会十分满意。”而且不像罗马式的父亲，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大亨都将他们的儿子当作慵懒的小王子来培养。例如，杰伊·古尔德就在“奢侈的环境中”培养着他的长子乔治，让他作为一个铁路以及电报王朝的合适继承人。而古尔德养育儿子的方式甚至使得华尔街的居民们都看不下去……
既尊重金钱又尊重社会地位的亨利·亚当斯说，这些巨富的生活通常都不比“他们的厨师的生活更值得去过”。亚当斯的朋友卡伯特·洛奇(Cabot Lodge)是新英格兰“婆罗门”（Brahmins）①的子孙，他自己就公开承认他被在社交界听到的空虚且粗俗的谈话所震惊。现在，谈论一个人的财富或他邻居的财富，谈论贝尔蒙特夫人“珍珠项链”或德雷克塞尔夫人“镶有钻石的旭日型首饰”的开销，谈论摩根臭名昭着的拉斐尔名画或某位先生的疾病，这些事情都不是禁忌。正如弗雷德里克·汤森·马丁（Frederick Townsend Martin）在他的《游手好闲的有钱人的流逝》（The Passing of the Idle Rich）一书中所写的那样，即便是佛罗里达海岸的美丽，或对未勘探的处女地的思考，都提出了依然要去实施的铁路项目的建议。西奥多·罗斯福（Theodore Roosevelt）这位纽约荷兰裔移民的后代活泼且富有想象力。面对这些贸易巨人，他承认拥有强烈的厌倦感：
我就是不能去尊重那些非常富有的人，尽管很多人都十分尊敬这些大富豪。我很乐意向J·P·摩根或者安德鲁·卡内基或者詹姆斯·希尔展示礼貌，但是要我像尊重博瑞教授（Prof·Bury）、北极探险家皮埃里(Peary)或历史学家罗得兹(Rhodes)那样，去尊重他们，这几乎不可能。即便我想去做，但我还是不能强迫自己去那么做。
但是，很早之前就结束了铁路生涯的查尔斯·弗朗西斯·亚当斯（他的兄弟亨利是一位沉思的哲人以及花花公子）说得更为尖刻。忍受着悔恨，在25年里，查尔斯继续赚取或丧失了大量的金钱。作为朋友和敌人，查尔斯比西奥多·罗斯福更为了解杰伊·古尔德、拉塞尔·赛吉、西德尼·狄龙、托马斯·斯科特、J·P·摩根以及詹姆斯·希尔。当他在他的自传里回顾往事时，查尔斯带着惊人的直率，谈到了他们：
确实，当我接近终点时，要去解释我曾经看到的商业成功——也就是赚钱的例子，我十分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一种低级的本能。当然，就我的观察而言，很少会遇到良好或更为有趣的品质特征的结合。我曾经认识，而且相当熟识很多的“成功”人士——也就是在过去半个世纪以来这些金融大人物，以及很多我并不在意碰到过的另外一群不那么有趣的人。在我曾经认识的这些人里面，我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会在这个世界或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再次碰到他们。在我的脑海里，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有幽默感、有想法或文雅的。他们就是一群金钱掠夺者、商人。实际上，他们都没有吸引力。事实就是，就像其他的事情一样，赚钱需要特别的天分和极大的专注。对于赚钱这事，因为我起初就没有一丁点的天分，而且我也不会为了赚钱付出我的所有，所以，现在，在总结的时候，我可以很高兴地说，“我很幸运”。在我想要离开冒险时，我离开了。
这些新贵在享乐方面能力有限，也很无聊，然而他们却还要在享乐方面超越彼此。他们尝试着新的消费模式或工具。在19世纪70年代晚期，租用旅馆房间或是公共餐厅来作为社交聚会场所变得流行起来。在德蒙尼克餐厅里，社交界大人物的白银、黄金以及钻石晚宴一场接一场，永不停息。在一场晚宴中，每一位出席的女士在打开她的餐巾时，都发现了一个带有主人姓名首字母图案的黄金手镯。在另一场晚会中，喝完咖啡之后，用100美元钞票卷成的香烟在宾客之间传递，而且这些人都带着真正的兴奋，抽起了这些香烟……有人为他的爱犬举办了宴会，并且在爱犬身上戴了一个价值15000美元的钻石颈圈。在其他一场耗资2万美元的晚宴中，每一位宾客都在牡蛎之中发现了一颗华丽的黑珍珠。一位渴望消遣的心烦意乱的人，在他的牙齿上打了几个小洞，并且让牙科专家往洞里嵌入了两排钻石。当他出现在公开场合时，他的笑容在阳光下闪耀发光。
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触碰到了幻想和奢侈的新高度。有一段时间，马背上的舞会是主要的轰动事件，宾客们都穿着骑装前来。每一匹马都盛装打扮，它们被装配有橡胶垫的鞋子。它们载着这些百万富翁骑士来到在一张放有松露与香槟的小桌子旁边，然后立地腾跃。最后，一位纽约贵族巴拉德利·马丁，在1897年举行的化装舞会，让贵族们的奢侈花费达到了顶峰，并且“震撼了整个西方世界”。“华道夫-阿斯多里亚酒店(Waldorf-Astoria Hotel)的内部变成了凡尔赛宫，罕见的挂毯、美丽的花朵以及无数的灯光变成了这些华丽长袍以及它们穿着者的有效背景。”一位扮演玛丽·斯图亚特（Mary Stuart）①
的女士，穿了一件黄金刺绣的长袍，衣服边上镶嵌着珍珠和宝石。“贝尔蒙特穿着的镶金盔甲价值1万美元。”普利策与赫斯特经营的新低俗媒体报道了这件事情，这在纽约市民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此，这场化装舞会的赞助者感到不得不突然去英国避难。
随着更为肮脏的宴会的谣言四处传播，媒体现在正在不懈地密切留意这些“财阀”的宴会。在这些宴会中，漂亮的女电影演员从侍者的肩膀上突然被抬着放到有馅饼的桌子上，或者她们身上只佩戴着闪闪发光的饰物和几片衣物在巨大的玻璃缸中游泳。
但是，在对新奇事物的寻找中，这些享乐者最后返璞归真，戏剧化了他们谦卑的早期生活。因此，一位煤炭大亨有一天可能会在一个类似于煤矿的地方举办一场大型宴会，或者一位黄金大王会将他的宴会厅变成类似金矿内部的模样。食物都是被穿得像矿工的侍者端上来，所有的墙壁上都装饰着锄头与铁铲。
最终，面对品行端正的清教徒在艰难时期的强烈抗议，这些现代的爱奢侈享受之人宣称，他们的狂欢是为了创造就业，收入是为了致力于慈善事业。这样的一种观点冒似足够合理。在某种意义上，迫切让新贵们大吃大喝以及寻欢作乐只反映了“排泄”剩余财富的需要，这些财富是通过工业组织的现存体系而集中到了他们手中的。因此，后来的“忆苦思甜社交”就变得极为流行。在一位西部百万富翁家里的聚会中，30位宾客穿着破烂地出席。正如马丁提到的那样，花费了14000美元：
木制的盘子上盛着残羹冷炙。用餐者围坐在破烂的肥皂盒、水桶以及煤斗四周。报纸、擦灰布以及旧裙子被当作餐巾使用。牛肉则被装在一个生锈的铁罐里……
有人可能会说，这些大富豪“显着浪费”实际上有着明显的经济正当性。但是，用这种方式来实现财富的再分配是一个艰巨且从来都不可能实现的任务。
第四节
最为突出的消费形式之一便是环游欧洲。而在这种旅行中，又产生了许多新的消费形式。进行这种消费的是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美国女性，而不是那些阴沉、无礼、疲乏的工业大亨。是这些浴缸大亨或香肠大亨的妻子和女儿在欧洲大陆的宫殿与博物馆里四处出没，是她们对大海另一边的文化堡垒发起了猛攻。正如亨利·詹姆斯以及亨利·亚当斯曾经刻画的那样，这位实业家“无聊、容忍、绝望”，他可怜地依赖着他的女人，想要知道“这些东西最终可能会”花掉卢库卢斯或弗朗西斯一世（Francis I）①多少钱。
①由于此名字是英文书写，很可能是弗朗索瓦一世，法国国王，1515-1547年在位。
①古印度地位最高的阶级，此处代指地位高贵的人。
①玛丽·斯图亚特（1542-1587），玛丽一世，苏格兰女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