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家。
精美的黄花梨雕花门,紧紧的关闭着。屋子里的零散的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中年女人,眼睛清明,显得很睿智。站在对着门的正中间,旁边站着的是几个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上首的书案前坐着一个发色苍白的,上了年纪的老人。老人衣着精致考究,发丝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木簪子挽着,低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信封,半抿着嘴,一丝威严的压迫感就从面容上显现出来,让人心神收敛几分。
“老祖宗——空之在信上说了什么啊——”一个二十岁左右的一个女人,笑着脸问道;但是那笑容之间带着几分拘谨。几个人也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老人一双犀利的眼睛看了下面几个孙子辈的,又看了中年夫人一眼,一张脸沉稳的站在那里。心里念叨着:这几个孙女还需要历练一番。太急躁了些!
“母亲,空之信上可是写了不妥之处?”中年夫人——闻香的母亲,亦是上首老人的次女,闻锦。看出母亲脸上的失望之意,开口一问。老人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凤家的那女娃,好像在提防着咱们闻家呢!——,空之这孩子也大了——,真是儿大不由娘啊!——”老人这话说出来,下面几个年轻的孙女辈的一个个脸色诧异的互相瞅了几眼,没敢说话。
“母亲,空之那孩子一向有分寸,不会——辜负闻家的托付的——”闻香的母亲,替自己儿子说话。自己的儿子她了解,空之性子高傲,一直想要找个能在学识上,才智上胜过他的女子,嫁她为夫。并且生生世世只他一人。所以这次段家起义,闻家默许的状态下,空之出任段家军的军师。
闻家孙字辈里,孙女孙子人数不少,都是自小教导长大;但是空之的才能一直出类拔碎,就连老祖宗都曾私下遗憾,空之不是女儿身。如今竟然让母亲说出这样外向的话来,段锦心里不由得想起上次空之索要家中秘药,要营救那凤家女娃的事情。现在想来当时的情景,眉头不由的皱紧。
“凤家王朝被颠覆的那一日,我们闻家就和凤家的承诺不复存在了!为了祖上的承诺,闻家好几代人隐世不出,那女娃身为凤家的人,就是念及祖上的情谊也该照顾一二,不过,这乱世王朝,可不是一个前朝遗孤就能改变的,——罢了,闻家将要走的路,是谁都阻碍不了的。——,”老人的话,坑将有力,两只眼睛下陷得很深,好像就要沉下去似的,但是,它发着炯炯的顽强的光辉,仿佛是两颗永远不灭的亮星。
“母亲——你——”段锦看的母亲的深情,心中已猜测一二,脸上大骇,闻家蛰伏这么多年,终于决定要倾力一搏了吗?
“不要说了,——把饮鸩送到空之那里——”“母亲——”段锦听到母亲的安排,大惊失色,饮鸩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闻家背后的黑暗,早些年来她已经略有探知,如今竟要把饮鸩送到空之那里去!!
泉州的齐梁军军营里,段炎、段林,以及云傲天三人共居一室,各个脸上都有着明显的担忧!段林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心里轻叹一口气。在她看来,只要军书令点头答应这件事情,一切不就好办了!
段林实在不明白这个先朝的嫡皇女是怎么想的!有闻家这样一个隐世的士族帮助,那不是如虎添翼吗?就拿泉州和昭阳县来看,没有动一兵一卒。就拿下青冥王朝的两个州县。
她段林算是一个武将,兵书也看的不多,但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什么的兵家之道还是略有了解的;所以看着这边磨磨唧唧的军书令,心里就烦躁的要死,可惜她还得顾忌自家主子的脸色,不然她真想大声吼一句:“不就是娶了男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墨迹!!”
再说人家闻香先生,有才有貌的,那里不行了!所以说,段林有时候还真讨厌那些多念了几本书,认死理的书呆子!瞧,眼前这不就是一个。
段炎是老个大老粗,小时候就喜欢练武,不怎么看书,但还不是被自家的母亲压着多了几本书。所以虽然想要说上几句,但是——看着对面那人的脸色,也不好多说,和段林互相对视一眼,都挺无奈的。
沉默了一会,段炎终于受不了这压迫的气氛,呼了一口气,说道:“其实,闻香先生这人娶了做夫郎,真挺划算的。第一吧,人家出自名门大族,后台背景挺硬的,二来吧,闻香先生生的貌美,读书识理的,颇具才华,第三吧。你看你现在你是孤家寡人一个,——”也该把自己终生大事解决了,总的给凤家留个后代吧——
后面的声音,就逐渐小了,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段炎说道最后,表情也挺伤感无奈的。代太傅的长公子,她是亲眼见过的,那样一个男人,不是想忘就能忘记的。
段炎自认为,云傲天迟迟不答应闻家这门婚事,是因为在意已逝去的正夫——代雅月。而自己现在正强迫她去娶另一个男人,真是——“哎,这事情——我也不多说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掺和了。”段炎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云傲天抬起头,一脸淡淡的,想了想说道:“闻家那个老太君,深不可测,到底打的什么注意我们这边都不清楚,我们什么底牌,背景,她都一清二楚;而闻家却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有漏出来。——还有,为什么要把军师,嫁给我,你段炎也是名门大族之后,并且还是齐梁军的将军。——”段炎听了傲天这番话,真想说,你太看得起她了——。
闻香先生正值芳龄,她都过了而立之年好多年了,更别说一直呆在军营里,本来就显得老气,猛一看就像一个不惑之年的老妇。闻香先生能看上她——!
说道这点,段炎一直想要问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十二年过去,她的样貌依然如从前一般,不见变化,肤白细腻,更显得年龄小。曾经询问过一次,可是都闭口不答。段炎知道,这可能是她的伤心事,也就不曾提起过。
而且,闻家愿意把闻香先生嫁给你,那是看中你的身份了,先朝嫡皇女,可比叛军将领好多了。段炎看着云傲天,其实她还没把心里的想法告诉过她,只觉得现在还早,不是时候。但是闻家有这样的打算,是不是已经探知什么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打算来——。
两个人各自陷入对闻家的各种猜测中。更本不知道闻家另一号重要人物已经悄悄来到齐梁军营里了。
闻香瞪着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不该出现在此的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谁让你来的,——回去——”闻香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闻香公子,是老太君吩咐我过来的——。”
这人就是闻家老太君所说的——饮鸩。看样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中等身材,肤色泛着不健康的青色,眼神更是木讷,一看这人就给人一种沉默寡言,老实厚道,身体虚弱的假象。
可是唯有闻家的知道,这个人很危险,或者说这个人很不祥。只听从闻家老太君的话,对闻家倒是忠心耿耿,可是闻家多数不喜欢这人,闻家是诗书礼仪大家,却有这样一个反类出现,都是极其排斥的。
对于这个人,闻香了解不多,大多数都是听从家中姐妹谈起,了解到的。闻香想到自己的那封信,用词说话,闻香确定自己严密审查几遍之后,才寄回闻家的。应该看不出什么才对,为什么老祖宗会把这个人送到这里?
闻香心里一下子慌乱极了,是不是老祖宗看出什么来了?心焦烦躁的闻香对着饮鸩说道:“你先下去吧,找人给你安排一下吧。”人既然是老祖宗放话送来的,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饮鸩点了一下头,沉默的转身出去了。看着那人的背影,闻香一下子还真不清楚这人到底要干些什么,闻香没了头绪,云傲天那边沉默无声——,难道老祖宗有了别的打算不成—?
一开始闻香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现在这样,当初他来齐梁军是闻家默认的,他也只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让家中那些姐姐们知道,身为男子的他,一点也不弱于女子。可是事情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闻香扶着椅背,坐下来。从他一开始回闻家索要秘药,老祖宗来信,想要和她见上一面,然后——,老祖宗有意无意的暗示——。
他是不讨厌她的,听了老祖宗的话后,也没有一丝反对的情绪,反而——反而,心底里有那么一点窃喜——。
但是她却——这样迟疑着,却让闻香心里有一丝受伤,他一开始想要的妻主,绝对要比他聪明,要比他有智慧文采,要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并且最重要的是,一生一世只能有他一个——。在这个对于男儿多有不公的朝代里,闻香知道自己最后一个条件,是多么可笑!
可是和其他男子共有一妻,那么他情愿这辈子孤独终老,也不嫁人。可现在呢?她有什么好呢?闻香也常常这样问自己,身材不像女人那么高壮,肤白细嫩,唇红齿白的比他还要漂亮,性子冷淡,执拗还矫情,在他看来还一点也不聪明,不懂变通,死犟到底,还不识时务。分不清眼下的局势。在闻香看来,她身上有一大堆的毛病。
他觉得自己很好,——可为什么不愿意娶他呢?他看出她眼中有时候总会浮现一抹愁绪;他以为她是在思念故去的正夫,他曾私下了解过她的一些事情,知道她之前有过一个正夫,二个夫侍,还有一个不清不楚的贴身侍卫。
对一个国家的嫡皇女来讲,她的夫侍真的太少了,可是他心里还是不好受,那个正夫,是个人人夸赞的大家公子,那柔柔的笑容,仿佛高洁的月光一下,敞亮别人的心胸,那样的男子世间少有。而且最后还是为了救她,惨死。所以她才迟疑的吗?因为忘记不了——?
闻香只要一想到,她口中轻轻的念出——空之,自己的名字来,他心里就觉得好开心,空之——空之,——清淡的嗓音,仿佛能划过心间一样。
她应该是一个温柔的人,冷漠也只是一层幌子吧;所以闻香一直迟迟的没有和闻家那边说清楚,那天对云衣说的话,他多半出于气愤,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了——。
明明,娶了他会有很多好处,为什么她就不点头呢?哪怕现在她还忘记不了过去,他也可以陪她一起的。
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的闻香,心里也是惊了一下;从来自己都认定自己不会像那些小家气的男子一样,为女人抛弃自尊,为女人争风吃醋。可现在的他,与那些男子有什么不同吗?他也不是舍弃了多年来的高傲和自尊了吗?哪怕是因为闻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娶他,他也心甘情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