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卡素夫人决定让奥尔加暂时留在甲板,继续租用74号,而让她母亲和朵恩搬到怡保。她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收着一些首饰和3500元纸币,这些都是病人付给她的诊疗费。她把这盒子交给奥尔加,让她分开收起来,盒里的钱可用来维持日常所需。她还把她和AC医生的结婚证书和其他重要文件交给奥尔加保管。她要奥尔加留在甲板并尽量延续诊所的工作,为赤贫如洗的穷人解困,一旦用完卡迪卡素夫人留下的货币,就想办法卖掉车子以及所拥有的土地,到怡保和祖母住在一起。
卡迪卡素夫人的另一个决定是要“摩鲁”何天福到山里加入游击队。一方面是如果日军发现他是知情者,他肯定会被严刑逼供直到说出一切或者死去。另一方面游击队里急需医生和医疗服务,何天福在这段时间已经学会了很多医疗知识,可以为游击队担当起医疗工作。卡迪卡素夫人让何天福马上做好上山的准备。
整个小镇风闻卡迪卡素将被日本人逮捕。虽然刚过两点钟,一大群同情者已经聚集在她家门外。其中一些是病人,他们的疗程将因她被逮捕而中断。卡迪卡素夫人把其中几个病人所需的药物交给他们,并指示他们如何自行治疗直到康复。很快,从周围农村里也有很多人闻讯赶来看望,他们密密麻麻地围在诊所外面,为卡迪卡素夫人送行。卡迪卡素夫人认出一个病人的姐姐,立刻记起她的弟弟病得很重,她马上配了几个瓶子的药剂,交代她带回去给她弟弟服用。同时还知道她家里没有钱,塞了一张纸币在她手里。
这个时候本来在周围望风的“摩鲁”何天福急匆匆地走过来把卡迪卡素夫人拉到一边,说联络员通知他江雁已经知道日本人要逮捕她的消息。江雁传话过来,他已带领整个游击队下山,准备要伏击押送队伍,救卡迪卡素夫人上山。
游击队愿意这么不惜一切代价救她,使得卡迪卡素夫人非常感动。但有什么用呢?如果她要逃出日军的魔掌,几个星期以前就可以走入山中参加游击队,并且不必引起任何流血冲突。但如果现在她以这种方式逃走,日军必然会倍加愤恨迁怒她的家人和镇上居民,况且她的丈夫已经是日军的阶下囚,成为牵制她的人质。
“告诉江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出击。我不会为了自救而牺牲他人。叫他不要担忧,我决不出卖他们。”卡迪卡素夫人告诉何天福,让他立刻去传话给山上的人。
还没到四点钟,两位甲板镇的警察就从警察局过来了。他们都是卡迪卡素夫人的病人,都受过她的好处,显然不情愿负起这任务,并且为此诚心向她道歉。她必须到警察局去等候从怡保赶来的押送人员,他们也该快到了。
现在最艰难的时刻来临了。她得和她亲爱的人分手,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她先和她诊所里的员工威弗先生和太太说再见,然后转向她的母亲和孩子们,她们紧抱着她,不让她离去。她们一家人全都满脸是泪,围在外面的人群也是如此。卡迪卡素夫人脱下她的结婚戒指交给母亲,嘱她替她保存。卡迪卡素夫人拥抱朵恩,只让她一人听到自己的细语。“我的宝贝,做个勇敢的人。如果你爱我,就绝不可泄露内情。”她明白母亲的意思并流着泪回答:“妈妈,我爱你,我决不说出来。”
卡迪卡素夫人最后一次亲吻每个人,然后强迫自己和最亲爱的人分手。抹去眼泪,她转向那两个警员,他们也因这悲哀的情景而感伤起来。她平静地说她已经准备好,可以走了。
在她艰难举步走开之时,身后此起彼落的啜泣和痛哭呼叫声几乎使她踟蹰不前。但她跨步快走,两个警员跟着她,她身上似乎又凝聚了力量。哭声在她后面渐渐微弱下来,她发现自己在思量着将来,这时刻没有畏惧或不安。她其实是更盼望与丈夫AC医生共患难和面对将来最恶劣的境遇。
卡迪卡素夫人来到警察局,发现怡保的押送人员还未抵达。气氛很僵,大家都局促不安。卡迪卡素夫人了解甲板的警察对执行这难堪的任务感到苦恼不已。卡迪卡素夫人在他们提供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在等待押送人员的时候平定自己的思绪。押送人员终于出现时已经是五点半,她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他们共有十人,提着手枪和机关枪,挤在一辆大型开篷旅行车里。看到日军派出这么强大的押送队伍来逮捕一个弱小的女子,卡迪卡素夫人感到些许自豪。更使卡迪卡素夫人快意的是押送人员明显地露出极其紧张的样子,一直提着枪械全神戒备,稍有声响就杯弓蛇影。卡迪卡素夫人于是明白为何特高课办公室坚持要AC医生去见他们,还有为何他们那么急切地要她自己驾车去怡保自首。甲板对他们来说是抗日游击队的地盘,他们在这里随时都会被袭击。
押送队伍由一个警官带领。“你是卡迪卡素太太,AC.卡迪卡素医生的妻子吗?”他问道。
“你很清楚我就是。”
“我们受命逮捕你和押送你到怡保。但首先我们必须搜身。”
“你别妄想碰我。我会掏翻口袋和清理手袋让你检查。”
“不要无礼。说话放尊重点。”
卡迪卡素夫人没有回应他,但让他们检查她的物件。检查完毕,其中一人拿出一副手铐作势要给她戴上,但那警官挥手要他走开。然后卡迪卡素夫人被押送着走向那辆车子。这时不远处有两个黑影从一条侧道转入大路。押送人员马上亮出了手枪,连机关枪也摆好阵势。“他们是什么人?”警官问道。卡迪卡素夫人回答不知道。她心里明白这是游击队的人马,他们就在周围看望着她启程。
卡迪卡素夫人被安排坐在司机和一个警察中间,后者一直用枪口对着她。其他人在后面挤成一团,还有两个站在登车板上戒备。司机按下马达启动器,但只听得马达空转,车子却没有启动。经过一番折腾而没结果之后,他们只得下来推车启动。押送人员叫卡迪卡素夫人也下来推车,但卡迪卡素夫人拒绝了。她说我是你们的囚犯,不是苦力。所以她坐在车上不动。车子最后启动了,缓缓开出了甲板的小路。
卡迪卡素夫人望着车窗外面,路的两边都是浓密的树林。她知道游击队一定集结埋伏在里面,痛苦万分地看着她被日本人带走。这个时候,她不禁想到,她早先只要通过摩鲁传达一句话给江雁,那么这个时候游击队一定已经拦截了车子,这些押送她的人反而成了游击队的俘虏或者被消灭了。卡迪卡素夫人想起江雁那天说的话:山上的人都称她为游击队的母亲,心里感到非常自豪。她现在只是希望“摩鲁”何天福早点把药品送上山,成为游击队的医生,这样总能为山上的人们提供一些起码的医疗服务。
车子终于到了怡保,卡迪卡素夫人被带到特高课办公室。卡迪卡素夫人的手提袋受到检查之后被拿走了,因为囚犯不许携带个人物件。当卡迪卡素夫人要求保留必需的妇女卫生用品,日本人回答她的是粗野的嘲笑和猥亵的动作。由于夜晚寒冷,她在离开甲板前穿上绒布外套,现在他们要她脱下来。卡迪卡素夫人拒绝这样做时他们就试图从她身后强行脱下它。卡迪卡素夫人叫喊着你们不能拿走我的外衣!并且双手紧紧抱住肩膀不放,他们这才放手,然后她被押送到中央警署。
卡迪卡素夫人被带入收监室时,值勤的马来人班长看见她马上站了起来,因为他的母亲以前来波士打路的诊所治过病。他让卡迪卡素夫人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扫视了押送人员从特高课办公室带来的文件,然后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带卡迪卡素夫人走入监舍。
他打开一道铁栅门,卡迪卡素夫人便置身于一个地上铺混凝土的露天方形小院子。院子的三面由一道回廊连接,牢房就对着这回廊。院子右边有一过道延伸过去,过道两边另有牢房相对。班长带着她走向过道另一端的女子牢房。他打开铁栅门,一阵腐烂和令人作呕的臭味冲她而来。牢房漆黑一片,但她听得到有人的哭泣和呻吟声。卡迪卡素夫人退后,不愿进入这恶臭的洞穴。她请求马来人班长让她睡到监舍外的过道里。班长说这是不可以的,但答应给她铺上干净的床铺和床单。
一会儿他带着几个手下回来,他们抬着一张床铺,拿着枕头、被单和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班长让她喝下咖啡,并问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卡迪卡素夫人托他想办法转告同样关在这里的AC医生,她也被捕了关在这里。
班长点头走了。卡迪卡素夫人跪下来祷告,过了很久她才躺在临时铺就的床上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