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硬的语调打破班上的寂静,几乎所有人都往声源处望去,值周生用圆珠笔撩起女生薄薄的翘起的短发,下面赫然是一堆黑色卡子和鼓鼓的发苞:“这些弄下来,还有今天把头发剪掉,记住了吗?……名字写到本上。”
女生一脸的欲哭无泪。
等三个值周生离开班级,所有的学生都松了口气,也不顾班主任还在讲台吹胡子瞪眼就叽叽喳喳起来。
“喂!你还需要紧张么?”胖子不怀好意地踹着何新怡的椅子:“就你那把板寸居然还怕值周生查?”
何新怡甩他一脸橡皮:“我这是条件反射!”
高二开学,胖子和聂冰就自动自发地跳出了理科班,徒留政治死活无法及格的邵刚在五班养蘑菇。
汤圆懒的理他们小孩子一样的争吵,拿着水壶去打水,没成想出门就见到邵刚也往开水房走。
“一个暑假都没见你啊。”邵刚慢下脚步,颇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九班,他文理科成绩很平衡,唯独政治奇差,若不是这样他也想跟汤圆他们在一起。
“嗯,我报了辅导班,暑假每天都在上呢。”六月一结束期末考,汤圆就找了家比较有名的英语培训机构报班,汤妈妈见自家姑娘学习积极性如此高哪里有不支持的道理,但为了不让她偏科太严重,一并把地理、数学这种文科生难以攻克的科目也报上了。
开始汤圆很是埋怨了几天,毕竟从松散到紧张还是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然而咬着牙坚持了两周,她就彻底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曾经汤圆觉得做学习规划是老生常谈,并不十分重视,可是经历过这样高强度的暑假,她发现有些事不规划出时间真的没办法完成。
就是这么一步步跟着自己拟定的规划走,在暑假的最后一天,汤圆才猛然发觉两个月已经过去。
邵刚张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就见开水房门口站着两个人。
“……谢谢你,聂冰。”小个子女生如漫画中的少女一样,双手交叉在胸前,捧着两本书,看见汤圆和邵刚她瞬间举止局促起来,脸色也变得羞红,低头道:“那我先走了。”
“冰哥,这是谁呀?”邵刚看着远去的背影,奇怪地问。
“隔壁班的人。”聂冰似乎不想多谈,看见汤圆默默去接水,说:“胖子没跟你一起出来吗?”
汤圆看了看他,有些诧异:“出来的时候,他跟何新怡说话呢。”
“哦。”聂冰在汤圆的眼神下显得有些狼狈,他看见邵刚挑眉瞅着他们,连忙说:“没事回去吧。”这下更有些没话找话的意思。
邵刚走到聂冰身边,用胳膊肘撞撞他,聂冰没搭理,他又撞了撞,直接让聂冰把他扔到楼道拐角了。
汤圆对这些都没在意,默默地捧着水壶跟在他们身后,直到邵刚惊呼一声,她才抬头见他扒在栏杆上,十分惊讶:“邵刚,你腿没恢复好吗?怎么走路还能走偏?”没见过谁顺着走廊回班还能摔楼梯口的啊。
邵刚要说话,最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嘟囔句:“不管你们了。”灰溜溜跑回他自己班里去。
“……咳,你暑假去哪里了,电话也打不通?”因为刚才汤圆跟着他们还有段距离,聂冰停在原地等她。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人问了,如果胖子和何新怡的异口同声能算作两个人的话。
“我报班学习呢。”可能是被问的次数太多,汤圆也没有耐心一一回答,再说,她暑假去哪里需要跟他们报备吗?
聂冰没计较她的坏脾气,反而说:“你上次不是觉得辅导班的质量比不上家教吗?我爸这两天还在寻思给我找几科家教补补,你要不要来听?”他顿了顿,见汤圆不为所动,补充句:“……跟胖子和何新怡一起。”
“他们也去你家凑热闹啊?”若是之前汤圆可能还会考虑一下,但现在她已经适应了补习班的节奏,自己也有了合适的规划,所以不太愿意打乱顺序:“我就不去了,补习班老师还不错。”
两人正说着就到了九班门口,何大小姐如炮弹一样冲了出来:“汤圆你说!”她气势汹汹,一副汤圆不说她就要咬人的架势:“当时是因为那个理发师没认出我是女的才给我剃的板寸吗?”
问她……她怎么会知道,汤圆瞠目,但看何新怡将此事放到与自己尊严齐高的地位上,很识趣地摇头:“当然不是,安了,每次理发都会丑一段时间,长长就好看了。”
何新怡揪着自己的板寸,气苦道:“是看看就顺眼,怎么会好看啊。”然而她不敢大声说,那个因为“窝藏”头发而被值周生记名的女生就坐在门口不远处,此时刚被班主任批评完毕,满脸的幽怨。
女生的好朋友正在安慰她,而教室另一端也有人高声说学校管制头发十分的不公平。
新学期的第一个周一,全班都沉浸在为头发默哀的悲痛气氛中。
若说何新怡对实验高中什么地方不满,那就是这所学校对男女生头发的严格控制实在令人发指。她曾经的初中并没有这样的规定,何姑娘初三时一头黑长直很吸引男生的眼球,可惜现在小清新成了假小子,便是初中暗恋过她的男生再见到,恐怕会怀疑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倾向。
当然,这是夸张地说。
不过何姑娘的怨念并不是实验高中的个例,如汤圆这样从初中直升上来的学生早已经屈服于学校这项铁规,即便觉得六年保持一个发型很无聊,但也不会有多大的逆反心理,而类似于何新怡这样在外校松散气氛下过活好久的女孩子,能忍受一年已经很了不起了。
她们在经历历代学姐曾经有过的心路历程,那就是从反抗到沉默,实验高中的外貌铁规压迫了多少人,却从不曾被谁改写过。
班上也许只有汤圆没有掺和进批斗校方的座谈会中,她这一天除了课间操和打水,其他时间都在看书整理笔记。她是笨鸟她知道,但起码她有着上辈子残留的一些记忆和之前初中还算不错的基础,高中课程复习起来还算顺利。
她认真的样子便是一向爱胡闹的胖子都不敢招惹,火力全对准何新怡开过去了。
聂冰看着坐前后桌还能争吵不断的两人只是笑,没有劝解过,他的目光落在汤圆身上,多了些深思。
晚上,好不容易挂掉何新怡狂躁了一个多小时的头发自由论,汤圆就见到聂冰的短信,普通的问候而已。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过去,放下手机她就去学习了,而两个小时之后,等汤圆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看到上面有三四条未读短信,汤圆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之前跟秦陌每晚互通短信的时候,她没有这种感觉,甚至很乐在其中,而对象换成聂冰的话……她确实感到了尴尬。这个暑假,汤圆肯接受妈妈给自己满满当当的时间表除了要好好学习之外,还有些躲避的意思。
那晚在高台餐厅的拥抱虽然没有让汤圆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但还是有些痕迹的,她不知道别的女生怎么样,但是她在一个勉强算熟悉的男生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实在觉得有些狼狈到难以面对。不过幸好聂冰的反应还算正常,似乎并没有把那天的小片段当成一件事来考虑。
汤圆舒口气,对着这几条平淡语气的短信也尽量用简短的句式去回答,不久两人互道晚安便结束了。
第二天,汤圆进了班看见何新怡的书包在桌兜,人却不见了,她也没在意,然而直到早读开始,何新怡才风风火火地甩着一头秀发进来。
汤圆:“……”她看着何姑娘姿态熟练地将头发顺到耳后,没忍住,问道:“你用催生剂了?”就是雨后春笋也没见长这么快的!
何新怡冲她眨眨眼,因为课代表在盯梢,所以没有说话,大声朗读起课文来。
等到下了早读,全班女生都冲到了汤圆她们这一桌来,便是外班的女孩子也有不避嫌直接进来的。
“……你这顶质量真好,放学我也去买!”有人艳羡地撩起何新怡的长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