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洽卿在南京筹办南洋劝业会期间,着实风光了一阵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的后院上海这时却失火了。原来,他的老相好金敏霞却出事了。虞洽卿与金敏霞的关系在上海已非秘密,两人双宿双飞,即使在公开社交场合也常常一起亮相。让虞洽卿没想到的是,在他筹办劝业会期间,金敏霞正式嫁给了高兰生。虞洽卿从南京回来,闻听此事,心中不甘,约出金敏霞,询问缘由。金敏霞哭着说:“你走后,时常有流氓阿飞来戏院捣乱,我一柔弱女子,哪受得了这般折腾,只好求助于高兰生。他说我许以终身方肯援手。你一时半会回不来,我无亲无故,哪敢不应!”虞洽卿被她哭得心软了,原谅了她。但木已成舟,金敏霞已为人妇,惟有感叹而已,决心不再找金敏霞。后来高兰生犯案入狱,金敏霞不堪戏院大班欺诈,转到宁波光明大戏院落班。金敏霞风流惯了,难耐孤独寂寞,遂与结识的宁波人陈小开做成露水夫妻。消息传到上海,高兰生的徒子徒孙不胜其怒,成群结队涌向宁波,于是,捉奸、打架,闹得满城风雨。那陈小开原以为金敏霞不过一个戏子,视其为飞来尤物,那晓得竟有这般背景,挨了一顿痛打之后躲得没影了。高兰生的徒子徒孙仍不解气,常到光明大戏院滋事。恰值虞洽卿到宁波办事,当地各界募集慈善经费,唱戏募捐,虞洽卿作为宁波名人应邀参加揭幕仪式,偶遇金敏霞。金敏霞正在困境,怎肯错过这等机会,晚上来到虞洽卿住处,重叙旧情。虞洽卿没料到与她在宁波重逢,见她可怜,遂破境重圆,一如既往。金敏霞与虞洽卿旧情重拾,忘了避嫌,重在宁波抛头露面,高兰生的徒子徒孙虽然羞辱难当,却知道惹不起虞洽卿,进退两难。正在他们担心虞洽卿为金敏霞撑腰之际,第二日便被当地巡捕逐出宁波。
不久,金敏霞随虞洽卿返回上海。虞洽卿在法国公园附近为她租了一套房子,时来宿眠,俨然又一个虞公馆。狱中的高兰生听到风言风语,约来徒子徒孙,让他们暂时忍耐。及至高兰生刑满出狱,想将金敏霞接回,金敏霞却一口回绝。她宁可做虞洽卿外室,也不做高兰生夫人了。高兰生哪咽得下这口恶气,决心报复。可他面对的是名冠一时的虞洽卿,不必说虞洽卿有租界支持,也不必说虞洽卿有商会支持,单是虞洽卿的短裆帮朋友聚在一起,他也开罪不起。徒众见状,合力想出一策。
一日,高兰生带着重礼来到金敏霞的虞公馆,执晚辈之礼,跪地欲拜虞洽卿为干爹。两人年龄相差不多,虞洽卿忙将高兰生扶起,说:“高先生何必如此,莫非想羞辱虞某?”高兰生不肯起身,道:“虞先生乃上海闻人,高某向来敬仰得很,能攀上您这门亲,高某感到荣幸万分。”虞洽卿为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在华洋纠纷当中屡屡尝到甜头,遇事更是强硬无比。但高兰生屈膝前来认干爹,虞洽卿反倒无计可施,毕竟金敏霞是人家名媒正娶的老婆。虞洽卿道:“你我相差无几,长辈之称虞某可不敢受,我们还是兄弟相称的好。”高兰生闻言,就势磕头,高声说道:“高兰生拜见大哥。”命手下送上兰谱。虞洽卿平生纵横东西各国,脚踏黑白两道,连称雄上海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都惹不起他,今日却只好就此收手,无奈之下与高兰生换了帖子。他变成高兰生的结义大哥,当然不好意思霸着兄弟的妻子,“兄弟妻,不可欺”,自此割断了与金敏霞的情丝。
为这事,有人趁机造谣,说高兰生入狱前,将妻子托给义兄虞洽卿,没想到虞洽卿见色忘义,趁机将花容月貌的弟媳金敏霞霸占。此事多半是高兰生示意手下干的,但虞洽卿有苦说不出,更不便找金敏霞了。为了挽回社会舆论,也为了金敏霞与高兰生不再破境重圆,他亲自作媒将上海长江轮买办邱穆君之女介绍给高兰生,并主持了婚礼。正是虞洽卿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高兰生本来就不是非金敏霞不娶,只是觉得在上海颜面扫地。既然虞洽卿成他结义大哥,又有名媛相嫁,满心欢喜,哪有心思理金敏霞的事。为了名利,虞洽卿可以放弃一切,包括生命,何况是女人!金敏霞日后心内的凄楚只怕无人能知。在处理男女关系上,愈到后来,虞洽卿愈慎重,主要原因是他在这方面吃过苦头。金敏霞的事虽然平息下来,虞洽卿却觉得他当初不该和金敏霞重拾旧欢。后来,又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蔡文姬事件,使得他大大出丑。
1911年,江浙一带连续发生水患,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宁波各界发起赈灾游艺筹备会,其中评选花国大总统更是热闹一时。所谓的评选花国大总统其实就是选美。名妓蔡文姬当选花国大总统。蔡文姬为了给自己竞选造势,在《兰江花闻报》发表文章,宣称自己出身高贵,并一一列举了与母亲白玉娟关系密切的三位名人,虞洽卿就是其中之一。暗示她的父亲就是三位名人其中之一。
花国大总统选举本是宁波商界赞助的,虽然他们对《兰江花闻报》的说法将信将疑,但是白玉娟与这三个人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索性做个顺水人情,让蔡文姬当选为花国大总统。虽然宁波各界将这件事情炒得沸沸扬扬,但是远在上海的虞洽卿却毫不知情。
蔡文姬当选宁波花国大总统以后,整日摆出大总统的架势招摇过市,把宁波色情界搞得一片混乱,群情激愤,几年下来,已无法在宁波混下去了,只好到上海闯一闯。
事有凑巧,有一次,虞洽卿恰好来宁波办事,寡人之疾重犯。出于尊重白玉娟起见,他既不找白玉娟,自不会找白家其他姑娘。这一次,他找的是一个叫朱丽华的女人。虞洽卿是大名人,有个风吹草动,第二日便见报端,行踪很难保密。蔡文姬从小就爱攀龙附凤,自然不肯放过与白玉娟关系甚密的虞大佬。听说虞洽卿来到宁波,急忙寻到朱丽华处,一口一个阿爸。虞洽卿见她真是白玉娟的亲生女儿,吃不准是不是自己的,没否认,也没承认。对于蔡文姬的请求,虞洽卿答应帮忙,说:“你到上海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只是在外面不可乱说。”不放心地道:“你的事我有耳闻,我能知道,上海那边的人也能知道,如无必要,不要来找我。”蔡文姬并不想认父,只是想套牢这层关系,万一在上海遇到麻烦,有人替她出头。尽管虞洽卿这样说,仍喜滋滋地去了。
不久,蔡文姬来到了上海,当起了新旅社宁波堂子的娘姨,重树艳帜。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响的,但是,宁波花国大总统的辉煌到了这里毫无用处,根本没人买她的帐,生意惨淡。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陷入了窘境,常感叹自己是落水的凤凰。与她姘居的余姓讼师得知她的背景后,认为能大捞一把,让她利用《兰江花闻报》真假混杂的报道胁迫与白玉娟关系密切的三个名人,捞些钱花。头两个人怕自己丑事外扬,花钱买了太平。蔡文姬、余讼师尝到甜头以后,把目光转向了富得流油,却最难对付的虞洽卿。
一天,蔡文姬打听到虞洽卿在四明公所开会,就守候在附近,等虞洽卿散会出来,趋步上前,亲热地喊道:“阿爸,我来看你。”当时,朱葆三、傅筱庵等上海名流有很多人在场。这些人虽然闲暇之余不避风月之事,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却避之犹恐不及。何况,这种私生女之事比艳事还要避讳。他们均与虞洽卿相熟,知道他没有这个女儿,见状均是一楞。虞洽卿有些慌,毕竟眼前之人极有可能是他的亲生女儿。若在其它场合,他自会和颜悦色。若对方是来求财的,他自会掏些钱。问题是这里是四明公所的大门口。虞洽卿意识到来者不善,不禁恼羞成怒,骂道:“那里来的野丫头,敢来这里搅事!”头也不回地上车疾疾而去。
这一下,报界可有事干了。一时之间,虞洽卿的花闻四起。虞洽卿乐得扬名,但这种名却不想出。虽然恼火,但想报界并无真凭实据,由他们炒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料,一位讼师余某竟找上门来,说受蔡文姬之托讨个公道!虞洽卿知道对方意在威胁,来个狮子大张口,心道:“在上海滩,从来都是我找人生事,那有我被找的道理。”任余讼师费尽口舌,说尽其中厉害,他仍是面无表情。倘若蔡文姬有难,软语相求,即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冲着白玉娟的面子他也会解囊相助,偏生蔡文姬、余讼师要来硬的。他倒不想来硬的,毕竟连白玉娟也拿不准蔡文姬。就算蔡文姬不是他的女儿,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动武,反正对方奈何不了他。
余讼师似乎拿准了他的心理,说:“虎毒不食子,我知道虞先生不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而且,我们若有闪失,对虞先生影响也不好,只会越抹越黑。如今之计,虞先生若肯拿出一笔钱来息事宁人,最好不过。”虞洽卿连多少钱都懒得问,说:“我不会有这样的女儿!”余讼师道:“虞先生不肯花钱消灾,我们只好公堂上见了,我相信租界的法律是公正的。这些年来,放眼上海滩,属虞先生惹租界的人最多,虞先生不怕他们趁机使坏?”虞洽卿冷笑道:“你说过,法律是公正的。送客。”
余讼师被撵出来,又丧气,又不甘心,和蔡文姬一商议,虽觉动不了虞洽卿,仍想试一试。至少,可以臭一臭虞洽卿,说不定还能多逼出钱来。余讼师说:“我在租界认识一位英国律师,我们花些钱,请他出面最好。主审官也怕洋律师。”那个英国律师听余讼师说完来意,也觉得是赚大钱的好机会,道:“虞洽卿很讨厌,专门与我们做对,我们都很恨他。我不要你的律师费,你打赢官司,分我一部分就可以了。”余讼师道:“三七开,我七你三。”英国律师摇头道:“我在租界有很多朋友,一定能帮你打赢这场官司。”余讼师道:“四六开。”英国律师道:“不,虞洽卿很有钱。我们五五开,一人一半,最公平不过了。”余讼师心道:“洋鬼子真黑。”咬牙同意了。有了英国律师支持,蔡文姬以为胜券在握,拿出《兰江花闻报》,证明白玉娟与三位名人发生过关系,又拿出另外两位名人不肯认女的信件,证明他们与白玉娟的交往没有发展到生儿育女的程度,由此状告蔡文姬的生父是虞洽卿。
虞洽卿本以为蔡文姬就此收手,没料到他们居然来势汹汹,把他推上了舆论的焦点,再不出手,只会更被动。于是,找到英国领事,说他受人诬告,是不是代表贵国的意思?英国领事见他很生气,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派人一查,发现有本国律师在起诉虞洽卿。英国领事虽然也恨虞洽卿多次强行出头,但他清楚,拉虞洽卿比打虞洽卿更明智,忙回复虞洽卿说英藉律师系受人利用,决无迫害虞先生之意。很快,租界巡捕房接到命令,将蔡文姬逐出租界。
蔡文姬在上海惹了虞洽卿,尽管虞洽卿没去找她麻烦,但众人都不愿意收留她。蔡文姬纵有姿色,再无容身之地,宁波又回不去,处境每况愈下,最后惨死在东新桥垃圾桶旁,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