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向来怀疑孟初一的大脑结构怎么就能考上了律师,这一听越发觉得他的逻辑能力差,女朋友和姐姐能等同吗?但还是顺着孟初一的话说:“是啊,带师姐去吧,热闹点。”
林迦表情淡淡,却听进了心里,还没有和盛想一起旅行的经验呢。
等晚饭时见到盛想,林迦问:“姐,你和我一起去成都旅游好不好?”
说得太急,太紧张,语速太快,完全没有前情铺垫,李悦听了心里好笑,林迦不算是八面玲珑的角色也是八九不离十的圆滑,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得僵硬得跟逼良为娼似的凶恶。李悦顶着可爱的娃娃脸,“师姐,是我们班的活动,全班的钱都付了,结果有几个同学去不了,让我找人去,省得浪费,你去不用钱。再说你过了暑假就是大四,以后这样的机会很少,应该多去玩玩。”说着又连着把成都的几大风景区介绍了一遍,又把成都的小吃名产介绍了一遍。
盛想听着发晕,林迦说:“姐,去一趟吧,我也没去过。”
盛想点头。
孟初一敬佩地对李悦说:“悦哥,还是你厉害,直击对手的要害,我说你这样的人才当律师肯定是大状。”
李悦笑笑,“承让承让,你都能当律师我肯定是大状。”
出游的那天,一帮年轻人从早晨五点上车到中午,就没安静下来过,唧唧喳喳。李悦是班长,安排着各项事宜。
盛想看着李悦,对林迦说:“小迦,李悦平时挺老实忠厚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能绕?我那天答应来旅行,估计是给绕晕的。”
林迦说:“不是你说的李悦同志成熟得很吗,我觉得你看人很准,他现在都已经开始筹划开公司了,还邀我们入股。”
盛想好奇,林迦说:“是网游方面的公司,现在有想法,还没开始实行。”
孟初一在车上纯属啥事不用干,和音乐学院的小女友说上几句,又招惹一下李悦班里的女同学,然后和林迦说话。
林迦却不爱答理孟初一,只是靠在盛想肩头说话,“姐,你看外面的稻田成片的,真稀奇。”或是,“姐,那里有条河。”
内容低级到幼稚,孟初一听不下去,忍着心里的酸劲,想着,平时怎么看都是盛想对林迦好些,现在出了学校,倒像是盛想还是原样,林迦变了个样子。
李悦偶然扫他们一眼,也觉得两人亲密得过分。
他们都不知道,林迦对盛想向来都是这样的,黏着不肯放开。
到景区后林迦牵着盛想的手,落在人后几米远,也不听导游解说词,自管自地欣赏风景。
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兴趣爱好知根知底,随便说句话对方都能接出来,说着话又笑。
上青城山之前李悦交代:“这里自由行动,五点必须到停车场集合。”
孟初一的小女友生性活泼,对李悦有明显好感,非要和李悦结伴走,孟初一嘀嘀咕咕。
盛想看着笑,小声地附在林迦身边说:“小迦,初一是不是吃醋?”
林迦闻到她身上清甜的气息,她嘴里呼出的气吹到耳朵里,麻麻的。林迦说:“孟初一懂什么叫吃醋,等新鲜劲一过,他连这女孩叫什么都想不起。”顿了一下又说:“真正的吃醋根本不是这样的。”
联系不到盛想的那两年,林迦一直都在想,是不是盛想有了喜欢的人,有了男朋友,然后要越走越远。
他目光对着盛想,澄明得厉害,坦荡得厉害,两旁都是幽深的绿色,盛想心底微漾,不好意思地转头,指着山间大石头下放着的密密麻麻的木棍说:“那是干什么的?”
林迦拦了一位老伯问,老伯看着像是当地人,说:“是祈福用的,木棍越大,祈福越好。”
老伯看他们牵着手,说:“小伙子,你要给女朋友祈福就要用大一点的。”说着指了指山石下最长的那根木棍。
林迦笑,“那怎么够,最起码要这样的。”山上到处都是老树,高高地参天。
盛想拉他手,说:“爬山吧。”
话是这么说,却没什么体力,盛想走两步就停下来喘气。
林迦捏她红扑扑的苹果脸,说:“姐,我背你吧。”
盛想打他的手,有些孩子气地摇头,又走了一段,把手递给林迦,“我不走了,你拉着我走。”
林迦笑她耍赖,盛想仰头瞪他,略带嚣张,“不行啊。”
林迦忙点头,说:“行,绝对行。”
青城天下幽,满目都是绿色,深绿、浓绿,因不是旺季,游客不多。林迦和盛想走进一座道观,观里几乎没人,有两位道士在进门处看电视,是和山下一样的片子,见他们进来也不会招呼他们买东西,懒洋洋得如同静谧的时光。
因为不懂什么道教礼数,两人只是双手合十认真地拜了一拜。
林迦问:“许愿了吗?”
盛想点头。
林迦说:“也不知道会不会灵验。”那目光落在山峦重叠的山谷里,隐隐显出愁意。
盛想见他那样,安慰道:“肯定很灵的。”林迦浅笑,显是不信,盛想又加一句,“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实现心愿。”
林迦这才露齿而笑。大学这一年他长大很多,好像有人催着赶着让他长大成人,现下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才透出些许孩子气。
盛想也跟着笑。
林迦说:“如果心愿实现了,以后还来好吗?”
盛想也不知道他许的什么心愿,只是点头。
因是集体活动,人数有三十多人,有几个学生玩过了头忘了下山,李悦娃娃脸笑得可爱,声音却十分冰冷:“你们再不下山我们就立刻回成都。”
等人齐了先去附近的农家菜饭馆吃晚饭,再回到大巴都已经八点钟,天是全黑了,一路并不繁荣,只有星星点点的农家菜广告牌还亮着。这些农家菜饭馆的名字十分有趣,如果卖猪血的人姓张,就叫张猪血,卖羊肉的姓叶,就叫叶羊肉。
林迦指着路边的店说:“姐,盛土鸡。”说着自己乐了半天。
盛想翻个白眼,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睛。
林迦想,这样多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自己最亲近的只有盛想,盛想最亲近的也只有自己。
中途汽车加油,盛想要去洗手间,林迦也下车,夜里居然有点凉意。林迦想抽烟,又怕盛想闻出味道,只好忍着,又进便利店买口香糖。盛想出来没看见人,找了一下见林迦买了口香糖出来,问:“李悦他们呢?”
林迦指着前头的一辆车说:“不是在车上吗?”
盛想说:“不是啊,咱们那个是大巴。”
林迦也吃了一惊,“不会这么倒霉吧。”问加油的师傅,“刚才那辆大巴呢?”
师傅说:“开走了啊。”
盛想哭笑不得地看林迦,说:“没事的,打电话给李悦。”摸了腰后的口袋,没有,“我放车上了。”
两人又记不起李悦和孟初一的手机全号,着急了半天,林迦说:“别烦了,等他们发现了就会找我们的。”
说得是轻巧,但夜那么长,路上没有出租车,温度比沿海城市要低,两人坐在加油站的后面看了半天的星星。
林迦冷不丁冒出一句:“星星真亮啊。”
盛想笑,“是啊,真亮。”
林迦说:“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俩去大桥上看流星,那个狮子座流星雨说是五百年一遇,你非拉着我去看。”
盛想有些不好意思,那时自己刚读初一,正是觉得自己懂得不少,其实懂得不多的年纪,矫情得厉害,受了媒体宣传的蛊惑,觉得五百年一遇绝对不能错过,和林迦约好晚上偷偷溜出家门看流星雨。在小城的大桥上,看那些星星落下,其实那五百年一次并没有特别的美丽,看过几颗,再看几颗,渐渐没了兴趣。林迦想睡觉,她背着林迦走了好长的路才到家,只记得那星光和累得麻木的腿。
林迦说:“我们还对着流星结拜了。”
幼稚得可以,对着流星结拜,说是要做一辈子不分开的好姐弟。
林迦说:“姐,我的回忆里都是你啊。”这样温柔的语气,再配上璀璨的星空,一下触到心底不可思议的位置。
盛想怕他再说什么,笑着说:“那天流星听了我们的愿望,所以我们一直是很要好的姐弟。”又说了一遍,“现在也很要好。”
盛想说话语气平和,微微笑着,没有多一分刻意成分,林迦却看着盛想冷笑起来,“姐,你对着我说话也要这么费着心机吗?”
林迦是笑着的,眼睛却没笑,语气十分柔和,盛想是最怕他笑着生气的,只是装作浑然不觉,握着他的手,“小迦,你怎么这么说我?我从小到大在你面前哪来的心机,你才是从小就多心眼。幼儿园的时候就骗我说爸爸要来接我放学,让我在院门口等,结果害我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多小时。”
林迦说:“姐,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山上许的心愿是关于你的?”
盛想说:“我不是说了我的心愿是帮你实现心愿吗,也是关于你的。”
林迦忍着气说:“姐,你就这么对我?”那口气是倦到了极点。
盛想打起精神应对,笑得自然,“你今天怎么了,老问这些问题。”
林迦不看她,头放在膝盖处,“姐,你别对我装好不好,我看着很难受。”指着心脏位置说:“这里很难受。”
盛想心里发酸,才说了一句真话,“小迦,我做你姐不好吗?”
林迦也不接话,只是对着眼前黑茫茫的山谷。盛想也不想说话,后来撑不住困意睡着了,醒来天还是黑的,被林迦抱在怀里,并不觉得冷。
林迦睡沉了,眉头皱着,那么不快活,盛想叹了口气。
她小心而温柔地吻在他的眉间。
那样谨慎和小心翼翼,不是不心酸的。
后半夜李悦寻来,对他们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盛想说:“没关系的。”
李悦看林迦没什么表情,拍他的肩头,“兄弟,不会真生气了吧,我给你郑重地赔不是,是我工作疏忽,高速没法往回开,我还得先安排班里的同学住宿。”
林迦笑笑,表示不在意,眉目里带点落寞味道,李悦不由得一怔。
因其他人都已经配对住进房间,林迦和盛想就住一间。
两人也不说话,简单洗漱后就睡了,林迦心里烦闷,醒转过来看盛想睡熟了,脸压在枕头上显得肥嘟嘟的,那样子很是孩子气。林迦拿着被子睡到盛想床上,环着盛想。
盛想问,做他的姐姐不好吗?
可是做姐姐是会分开的,他想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