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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厕所的灯

最后一次从一楼跑上三楼,我拿着在老板那里借来的工具。尖嘴钳和螺丝刀,这两样肯定是必须的。

夜晚,属于兴隆镇的夜晚。一场预谋了一整天的好戏,也要在这个小镇的某个角落上演,而我就是这出好戏的主角。

兴隆镇处于大山的腹地,这里的天黑得格外的早,七点半窗外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跟老板说,我会去街上买些东西。便在天刚黑的时候,离开了旅馆。

沿着熟悉的公路,走到小镇的尽头。这里再没有路灯,远处的路已经整个淹没在了黑暗之中。我凭着记忆,小心的向前探着路。其实没有想象的黑,路的轮廓依旧隐约可见。

这样的夜晚,只有在这样的小镇,才不会有丝毫的恐惧。假如我此时深在城市的某个巷道之中,那我一定有一场心理战要打。

夜晚,小镇的夜晚。当你身在黑暗中,整个小镇就会像一盏明灯般让你感觉温暖。而我此时,正走在一条混凝土打造的公路上。两边是无尽的黑暗,稻谷的香味,此起彼伏的蛙声,在我的身边造就一副美好的田野风光。即使他们都淹没在黑暗中,我却能清晰的看到他们。

我只有一个目标,几百米开外的那个变电站。变电站灯火通明,远远的给我指引了道路,我也因为这样而好几次差点掉进稻田里洗泥水澡。

弯弯曲曲的道路,我花了整整半个小时之久才走完。眼前就是那座变电站了,远远的便能看到保安亭里正悠闲的摇着摇椅的保安。

我能看到他,可不能让他看到我。顺着变电站的围栏,我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边,就是输电线路出线的地方。那可是几百千伏的高压,一个不小心我就会报废当场。

我就像个贼,今晚我彻底的变成了一个贼。我小心翼翼,深陷危险之中。可是没有办法,要想做一个称职的贼,这些是必须面对的。

围着变电站转了一整圈,好几次都差点从围栏边的围墙上滑下去。蛙声此起彼伏,就在我的身体之下传嚣着,仿佛是一些吃人的野兽张大嘴等着我一般。

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还好,我已经绕到了保安亭的后面。翻过两米多的围栏,后面便是值班楼。目标就在眼前,我一下也开始兴奋起来。

这是最后的屏障,这是我最后需要突破的阻碍。围栏两米多高,除了钢架其余全是铁丝网,手摸着铁丝网硬硬的有些刺手。

他就像钢刀的刀口般,一条条就在我的眼前。我只需要抓着他迅速的爬上去,后面便是一片广阔的天地。我伸出了手,手指成爪,扣进铁丝网之间的一个个洞里。

铁丝网立刻一阵摇晃,我赶紧稳住身形。手几乎被铁丝给割出血来,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结束这痛苦,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爬到了围栏上面。

然后抓着顶上的横钢,慢慢的撑到地上。眼前开阔了,我已经成功的绕到保安亭的后面。现在要做的是,无声无息的潜进值班楼。

小心翼翼的在伫立在平地上的一根根柱子后面躲躲闪闪,逃开偶尔射过来的手电光,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

目标近在眼前,我只需要再走十步,便可以成功的进入值班楼。变电站里上班的人本来就不多,晚上就更少了,所以我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我却不敢从黑暗中出来,一切都比想象的容易。但我的心已经慌忙的乱跳了,谁能想象第一次做贼心情是怎么样的。虽然,此时的我并不是偷东西的贼。

最后剩下五步,便到达上值班楼的台阶。也再没有任何黑暗可以躲藏了,我深呼吸一下,然后一口气跑上了台阶,冲进值班楼,一口气冲到了洗手间。

真不容易啊,值班楼里灯火通明,变电站的人,最不在乎的可能就是电了。我用手捧了冷水,狠狠的泼在自己脸上,心情这才平定一些。

我已经进来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洗了把脸,上个厕所便准备离开洗手间。远远的,走道里响起了脚步声。声音非常急促,直冲洗手间而来。

我吓得一下钻进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开始大口喘气。难道,我被发现了吗?听那急促的声音,似乎是害怕我逃跑了,然后加快速度来捉拿我。

我该怎么办?心里越来越急,不自觉的又想上个厕所。假如,我被抓到,他们狠一点,可以告我盗窃国家公物,罪名可大了,我可能需要在牢里待上一段时间。

或者,他们抓到我,直接把我打个半死,往马路上一扔了事。更可恶的是,被谢波和那个中年男人看到,要我怎么办?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已经没有时间做任何事了。该怎么办?干脆把他打昏吧,我四处看了一下,最有用的东西就只有一卷卫生纸。

干脆把他挟持了,让他带我出去吧,可是。不行啊,如果我真这么做,就直接犯罪了。再说,我还没找到自己想拿的东西。

我该怎么办?汗水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心跳越来越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真恨不得地上有个老鼠洞,我一头钻进去把自己给藏起来。

没有时间了,脑中不断的闪现着自己蹲在牢里的情景。

“嘭。”门被一股巨力瞬间推开,走道中立刻吹来一股阴凉的风。我狠狠地像后靠了一点,没有时间了,他已经进来了。

我注定要被抓到,小小的洗手间,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那脚步声无比的急促,而我脑子已经一片空白。突然,一个巨力打在了我蹲的厕所门上。

“啪。”仿佛揪着我的心摔到了地上,内心燃起了一种恐惧,我的末日到了,他只需要几下便能撞开这门。

而我已经逃无可逃,断头台,砍头人轻轻的将我的头压低,露出了我的脖子。而我此刻已经无力,脑袋在计算着砍刀和我头顶距离。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挥下刀子,我不知道判官什么时候会扔下那支写着“斩”的标签。

我使劲的咬着舌头,只有这样,我的恐惧才能稍微少一点。血从我的嘴角逸了出来,我的末日到了。

“晦气,谁在里面。”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瞬间清醒过来。听着他的声音,听听他想干什么。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也或许我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啪”我旁边的一格卫生间一声关门声过后,接着是空气冲出屁股,和无数的排泄物从肠道倾泻而出的声音。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恐惧了那么久,他莫非不是来抓我的?冲天的臭气,冲得我有点无法呼吸,赶忙冲出了卫生间。

白天的走道昏沉暗淡,夜晚灯火通明。人们喜欢的是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是拥有的反而越是廉价。

这不是一个时代偏嗜,他诞生在远古时期。当第一个人类诞生的一刻,便注定了我们的这种行为。

只有当日益泛滥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时,新生的想法才会滋生。

我冲出了洗手间,走道两边是一扇扇的房门。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观察大门上的标签,随便闯开一扇没有反锁的门钻了进去。心快要跳出身体,血液快要沸腾。

那家伙的出现让我狠狠捏了一把汗,假如我当时再早个几秒钟走出洗手间,肯定会被他逮个正着。不过,看它当时那么急,因该没有时间来管我。

而这间房间又是哪里?

刚刚从走道走进房间,眼前光线的改变让我一时无法适应。房间只剩下一片漆黑,看不到墙壁和其他所有的东西。

黑漆漆的,仿佛我身在一个无底的黑洞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将远离,我会一直漂浮在空中,最终坠入深渊。

“啪。”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落地,肉体狠狠撞击花岗石的声音。

我猛的清醒过来,背已经靠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顺手一摸,是张皮软椅。这一刻,恐惧还有所有的东西,都化做了疲倦。我再也不想去想任何东西,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轻轻的枕在靠背上面。

说实话,这张椅子坐着非常的舒服,以至于我差点忘记了自己今晚上的目的。我的目的,就是陈天唯的档案而已。我掏出了手机,点亮了屏幕,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房间很宽敞,只在角落里面摆放着桌子和一张皮软椅。另一边的角落堆了一些杂物,桌子上面有一些书本。跟第一次谢波带我去的房间没什么差别,只是多出了我坐的这张软椅,我的对面是另一张皮软椅,两张椅子分别放在桌子的两边。

手机屏幕的光亮有限,没办法,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椅子几乎已经靠着桌子,我只需站起来,手就能够到桌上的书本。

随便拿了一本翻弄几下,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些培训资料还有运行规程。我看了看,没什么兴趣便准备甩手扔掉。

书本被我扔在了桌子中央,那种棕红色的木料,立刻腾起一层灰来。不知道这房间多久没人用过了,会有这么厚的灰。

房间,走道此刻彻底的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洗手间那家伙已经进去许久却还没归来,我开始有些焦急。

再等等,没办法,知道他在洗手间,而且随时可能出来,我根本没可能安心的去一个个寻找放资料的房间。

此刻,我的眼睛稍微的适应了一些房间的光线,已经能看到桌子和椅子的轮廓。不注意看的话,肯定会以为是一个人,正怔怔的坐在对面。那椅子,太像了。

心中焦急万分,一次次的掏出手机看时间。可恶的时间,平时走得很快,现在却一动不动。一分钟我至少看了四次时间,已经没有耐心了。

可恶的时间,我的眼睛跟着手机屏幕的光在房间里面胡乱的打量着。可是,我哪有心情,所有的东西直接被我过滤掉了。

心中焦急万分,酷热的夏季。我的汗水开始一滴滴的淌了下来,我看了一眼墙角的电风扇,真的很想打开他,狠狠的给自己降个温。

不行,我必须冷静下来。我拿起了之前丢在桌子中央的书本,一下下的给自己扇风降温。思绪不断的乱走,许久心才算平静下来。

甩甩手又准备将手中的书本扔掉,突然,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书本的侧面写着一个名字,席世佳,一个新名字。我确定之前从没听过,会是谁呢?

桌面上是厚厚的灰尘,这个人估计早已经离开这里了吧,而这是他的办公室吗?为何会保留至今?

我不自觉的拿着手机四处照了起来,看了看自己坐过的座椅,上面的灰尘已经被自己的屁股给擦出一个圆印。

这会不会是一间死人屋?因为这里死过人,所以谁也不愿意把这里当自己的办公室,所以这里才保留至今。

我心里又开始慌乱起来,眼睛不自觉看向了房间黑暗的角落。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死人屋?如果真是这样,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最令我恐惧的地方在我的头顶,看过许多电影,死人屋里死人通常都是吊死的。你一伸手,就抓到他的脚。

他来回摆动着,当你看到他的脸,那张已经彻底扭曲的脸。眼睛突出眼眶,舌头伸到下巴下面。那张因为面对死亡而惊惧的脸,脸上依旧是死亡前的恐怖。白森森的脸,头发掉得满地。

我越想越害怕,我必须赶快离开。可是也在同一刻,走道里面响起了脚步声。该死,我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靠在门上,眼睛看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手机屏幕始终亮着。就怕下一刻打亮手机屏幕的时候,眼前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脚步声在走道中响着,听不出远近。我的思绪已经彻底混乱,再不离开这里,我就会彻底崩溃。我之前坐的那张座椅,此刻已经变成了恶魔般的东西,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我。

我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自己就把自己吓个半死。想想今晚的目的,我是当贼来的。贼该这么胆小吗?

我鼓起勇气狠狠的站了起来,咬着牙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我还是没有勇气再走向那张软椅。那一个角落成了我的禁区,那一片棕红色的东西,在黑暗中就是黑色的一团。

门,我必须打开门才能看清走道里的情况。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小,过不多时将会消失在走道之中。

我鼓起勇气,转过了身,用后背对着放桌子的角落。那一丝丝的凉气,从我的后背慢慢的升腾。仿佛一根枯骨,正在用他冰凉的骨架抚摸我的后背。

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房间。走道已经没人,打开了门,我放开了步子,狠狠的向走道跑去。可偏偏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绊在了我的脚上,我一个踉跄跌到在了地上。

“啪。”此刻的声音正是我的肉体撞在地板砖上的声音,就仿佛我的身体撞在花岗石上一样。

这房间有鬼,我趴在地上用尽自己的力气向走道爬着,想让自己的身体彻底的远离那个房间。脚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无比的沉重,我用尽全力爬行的速度依然很慢。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头看了,因为我的目标就在前面,走道,我马上就彻底身在走道中了。

我用尽全力,脚狠狠的甩着。甩了数下终于甩掉了脚上的东西,我的脚一下松懈了下来。几步爬到了走道的墙根处,这里离那扇门的距离至少有三米,我再也不用害怕什么了。

趴在墙根狠狠的喘着气,良久才转身坐在地上。话说回来,之前绊倒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我全身被摔得生痛,手掌已经整个麻木。

走道,我已经身在走道。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东西,我转过身眼睛不自觉看向了对面的门里。

从门到我的距离,至少有三米,而这三米居然有一条红色的痕迹,是什么?我用手指点了点拿刀鼻子边闻了闻,居然是血,我受伤了?之前是什么东西绊着我,让我受伤?

我锊起了裤管,露出了我白皙的皮肤。上面根本没有一个伤口,我没有受伤,这血不是我的,那是谁的?

此刻,我的对面就是一扇门,仿佛一扇地狱的门一般。血,血从我的位置一直延伸的房间的黑暗深处。

我无比的害怕,但是我不得不打起手机再次照进了房间里面。吊死鬼,血淋淋的脑袋,在我眼前变幻着,我在窥视地狱。

突然,手机光幕下。血越来越多,开始流淌起来。光线的尽头,有一团东西正在蠕动,目标正是我。

血,确实是血,那团蠕动的东西慢慢的朝手机光线而来。黑暗再也掩饰不住,他彻底的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我瞬间吓得瘫软在地上,嘴中发出了我那压抑了一整晚上未曾发出的惊恐的吼叫。不止是血,此刻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在朝我爬来,手上身上满是血污,他离我越来越近。

马上就要抓着我了,他的手成爪,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那一声声恐惧的尖叫,再也掩饰不住,我放开了嗓子大吼起来。这一刻,我什么都管不了了。

血越淌越多,流到了我的脚边,侵湿了我的裤管。冰凉冰凉的感觉,那不是血液的温度,而是地板的。

他是人吗?

我终于有些清醒了过来,眼睛看向了前面满身是血朝我爬来的人。没错,他确实是人,而且是一个频临死亡的人。他是谁?

“救救我……”他的嗓子发出了枯骨般沧桑的声音,没错,他是人,他在向我求救。可是我该怎么救他,说不定我反而变成杀人犯。

对,不能救。我必须离开,否则我不止会被人发现,陈天唯的档案没拿到,而且最后变成了杀人犯。

今天真是无比的倒霉,为什么他偏偏选择在今晚上死?他的手已经抓在了我的脚上,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感觉有些熟悉。

管不了了,我必须离开。走道里响起了脚步声,我站了起来用手扳开了他抓着我的脚的手,然后放开步子向脚步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的眼神,在我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神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好凄凉好绝望。但我无能无力,我自身难保,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那些赶来的人,他们会救活他,我无能无力。

“站住。”我向前跑着,没有观察前面的情况。此刻,在我的前方十米左右,站着一个穿保安服的人,大声的喝住我。

我一下慌了起来,脚下差点没刹住,赶忙掉转头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完了,让人看到了自己的脸。

如果再被抓到,我就是十张嘴巴也说不清楚。不行,我不能让他抓到,我脚上开始加速,保安身体肥胖,几下便把他甩开。

我的不远处,便是走道的尽头。我只需要几秒钟便能离开这让人压抑的走道,外面的世界可就是天高任鸟飞了。

我看着路一点点的缩短,十米的距离我可以瞬间跑过。可就在我即将跨出走道的一刹那,走道下面的阶梯上却突然窜出几人。我一下没刹住,狠狠的和他们撞在了一起。

我赶紧爬起身来,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居然是那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他也被我撞倒,此刻正在爬起。

剩下的几人则已经有人爬了起来,几个人正准备来抓我的手。我不能被抓到,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狠狠的站了起来,大步冲向一旁没有人的位置。突然,不知是谁抓住了我的脚,我一下摔倒在地,全身已经痛得爬不起来。

我的一生就这么完了吗?陈天唯,还有我,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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