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昏黑中只能依稀辨认着物件,而这些物件格局的摆设……竟跟自己噩梦中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比自己的梦更漆黑了一点。
心顿时寒凉无比,浑身变得僵硬冰冷,她无端端怎么会在这里?
她急急地看向已空置了八年的宽榻上,什么都没有,没有梦中那口吐黑血一脸痛苦扭曲的男人,而地上也没有那个颈上被缠上白绫活生生绞死的狰狞女人,这里只有绝望痛苦的她而已。
她想离开,就往大门走去,总有一种打从心里到四肢百骸到每一寸肌肤都发凉发麻的恐惧,可是忽然嘶的一声……里面亮了起来,有着细细碎碎异常凄惨的痛苦呻吟声。
惊吓得她动弹不得,唇不停地在颤,十指也在颤,她知道自己不该回首去看。
可是,她却依然忍不住转身去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灭了的灯竟点上了后,忽明忽暗地微微照亮着室内,如此的视线,如此的场景便跟自己的梦境一样了。
自己一定是在梦中。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这八年来,她曾经无数次经历过这个每每让她窒息痛苦的梦境,每一次即使在梦中,即使她是窒息得挣脱不开来,她依然知道自己不过是在噩梦中,重复又重复着八年前的那晚残忍狰狞的血案。
她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臂,痛的,她的心跳得遽烈,感觉下一瞬跳得就要炸裂一样。
心止不住的颤,那种窒息的感觉又缠上了她的颈脖,如绳般紧紧勒痛起来,心跳的急促,却又像穿了个洞一样,里面原本是温热的血液汩汩如河般流,遇着惊恐寒颤的冷,每一道血流都刮骨般痛却不休止。
泪缓缓地流了下来,不能抑止,如河逆流般悲伤,却又痛得挣脱不开来,是无尽的煎熬与痛楚。
忽然一阵寒凉的夜风吹过,竟又将那忽明忽暗的灯给吹灭了,恢复了一室凄冷黑暗与榻上残旧的白。
纤凰屏着呼吸,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唯恐荒废的榻上会躺着那个嘴里吐着污血一脸痛苦扭曲的男人,梦里这男人的那双没有合上的眸子也一直满是怨恨地瞪了她八年。
抵到门关,她转身去开门,可是门关得紧紧的,如何也打不开,而身后那细微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阴冷寂静中格外的刺耳惊悚。
她回眸去看,只见那荒废掉的白色床榻上居然凌空地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越来越长地从墙壁里穿了出来,如地狱之门在那墙上开了个洞。
那鬼一头凌乱的黑发覆盖着脸至胸前,身体怪异扭曲地爬了出来,然后昂着头,瞪着她,动也不动,然后又继续地怪异扭曲地落到地上,站了起来,举起双手向她缓缓走来。
“凰儿,朕回来了……”那鬼发出苍老又阴森的唤声,“朕好苦啊……”
“……”纤凰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双眸睁得大得不能再得,瞳孔也瞬间暴涨到极致,贴在门的十指惊恐地抓着,希望能赶快逃离这里。
“凰儿,还有本宫呢……”幽暗的桌下爬出了另外一道白色的身影,凌乱的长发,脖子缠着一根长长的白绫,幽深尖锐的女声喊着她。
“你们……别……别过来……”纤凰用尽所有力气,结结巴巴地喊了出来,牙关都吓得发颤,浑身软弱无力地在抖着,惊恐地瞧着那两只一男一女的鬼朝自己过来。
“凰儿,朕死得好惨啊……”声音惨凉阴森得可怕,穿透了夜的寒冷,如箭般射进纤凰的心里。
“你别过来,我好怕啊……”纤凰的泪已不是因悲伤,而是极度的惊恐。
“凰儿,不如……你下来陪我们吧,凰儿……”女鬼尖锐着声音如穿破纤凰的耳膜,“你晓得我们以前是多么痛爱你的……”
纤凰疯狂地摇着头,“凰儿,不能死的……不能……”大仇未报,她不可以死的。
“我们死得好惨,凰儿,你为什么那么狠心?”惨老的男声声凄厉撕心的指控,“为什么?”
“对不起……”纤凰痛哭着,“我不想的……”可是,当时她真的无能为力,她想救先帝,她想救的,可是她救不了,“我无能为力啊……”
“凰儿……为什么要指控本宫!”尖锐的女声无比幽怨,飘荡的发丝露出的脸的缝隙里可窥见她那死不瞑目瞪得可怕的充血的眸,“本宫就那样硬生生地被勒死了……本宫是冤枉的!”
“对不起!我……”纤凰哭得整个人都崩了,泪水模糊了双眸一遍又一遍,“我迫不得已……”
“废话,是你害死我们的,是你!”两只厉鬼同时厉声指控着,瞬时狂风乱窜。
“不是我,不是我……”泪流满脸的纤凰尖叫地否认着,却见到他们不死心地朝着自己过来,非要索命不可的恐怖架势,她只能拼命摇头否认着,不解他们为何要指控自己害死他们。她不是啊……
“是你,枉费朕对你如此好,你居然如此歹毒对付朕?还朕的命!”男厉鬼往她扑了过来。
如此歹毒对付朕?
还朕的命?
纤凰心一顿,美眸一颤,泪水落下是清明,这鬼绝不是先帝!
逃生本能让她敏捷地躲了过去,惊恐地瞪着继续缓慢走向自己的厉鬼。先帝的死,她是在现场,但是……先帝知道自己是如何惨遭毒手,所以绝不会向无辜的她索命!
“步纤凰,是你害死我的,还我性命!”女的厉鬼脱下自己颈上的白绫就往纤凰的项颈抛。
纤凰竟一把给用力揪住,原本沾满泪水的双眸流下眸里最后一滴害怕的泪水后,此刻满是冷冽,只是在这漆黑里,谁也瞧不见她红肿双眸里的冷与爆裂的怒意。
“鬼,我就该怕吗?”她冷冽地说道,勾着一丝残虐冰冷的笑意,“生前斗输,死了;那么多年,躲起来不报仇,现在却欺我是一个无人怜的孤女?这就是厉鬼的能耐了吗?哼……”
纤凰无比鄙夷地冷笑着,松开了手中冰冷残旧的白绢,凌厉地瞪着面前的两只厉鬼,撕心裂肺地吼着,“要拿我步纤凰的命,你们两个有资格吗?”
漆黑中的两只厉鬼没想到她竟连鬼神都不怕,下一刻,女鬼双手如抓般扑向了她,紧紧地扼着纤凰纤细的咽喉,尖锐地喝道,“贱人,你害死我,又污蔑我名誉,本宫掐死你,要你偿命!”
男厉鬼也双手跟着往纤凰的脖子掐,“凰儿,朕如此痛爱你,你却狼心狗吠地毒害朕,偿命来……”
“我呸……”纤凰用力地往他们两个脸上吐口水,吐得他们都愣了愣。
就在那一霎,她伸手往自己脑后的发髻抽出那根尖尖长长的银簪,用尽力气地往掐住自己脖子的那些手刺去……
“啊……”一男一女的痛声齐呼,阴暗的房间里瞬时弥漫着鲜血的腥味。
“不是鬼吗?”手里尖锐带血的银簪在这黑冷的夜里散发着阴森的寒意,勾着无比邪魅的笑意,语寒如阎罗般,“那我步纤凰就成全你们变鬼,到时再看看你们这两个贱人到底有没有本事化为厉鬼来找我步纤凰索命!”
握银簪的手再往他们刺去,另外一手就扯着他们两个的披散的长发,顿时长发脱落,露出两张一男一女惊恐的脸庞看着她。
“陛下,装神弄鬼的游戏就到这里了,出来!”她冷冷丢下两个假的发套,大声地冷斥着。
顿时,四周亮起了灯火,墙壁都下了来,原来都不过是逼真似墙的画布,而画布后竟就是站着龙天澈、云星 、金宝贝、俞王、和史官以及宫人们。
明亮的灯火映衬着纤凰脸色苍白羸弱得如一碰就碎的昙花,慑人脆弱的美得让他人屏息,也让人心怜。
“陛下,这戏看得满意吗?套不到纤凰的话,怕是让你失望了!”清冷带讽的语气,清冷死寂的双眸,隐着带刺的笑花。
光火明亮的那一霎,见到他冷峻脸容的那一霎,她听到了她内心的心碎声音,怒与恨如泉般喷涌,心依然痛得紧搐得窒息,她的魂都崩塌一样,不是因为鬼,而是刚才那段真实得如情景再现
一样的场景回忆,太可怕,太痛苦了。
龙天澈面色微不可见的一滞,随即寒霜,眼里淬着冷火,正直直望着她,淡声道,“步纤凰,你竟邪恶得连厉鬼都不怕,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纤凰早已是魔,厉鬼算什么?”她笑意更是轻蔑,死寂的眸光空洞得如没了灵魂般,随即吃吃的笑声隐着撕心的凄厉。
“你已无可救药!”龙天澈俊美的脸庞完全没有任何波动,空气中却夹着微恼的失望。
“既然戏已完,臣妾就告退了!”纤凰委身微微一躬,不再看屋子里的任何一人,孤身离开这间缠绕了她梦里八年之久的噩梦之源。
每次噩梦,推开这道门,她就有一种进入地狱受尽痛苦煎熬的恐惧,永远逃不出来,直到八年后的今天,她依然被困在那里,窒息痛苦不已地只能看着榻上会躺着那个嘴里吐着污血一脸痛苦扭曲的男人,还有颈脖被缠上白绫的女人痛苦得狰狞,死不瞑目的眸子依然闪着痛苦和怨恨,如利箭般射向她。
如果她当时没有侥幸活下来的话,她本应也在八年前死在里面。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一脸唏嘘,谁也知道此刻不该哼声,毕竟说什么都不好。
龙天澈马上挥退了所有人,今晚,不过是一场想欺负一个孤独无助女人还不得的闹剧。他不知道是该闹心,还是该放心。
刚才他终于体会到步纤凰曾经所说她在这宫里的低微无助是如何的可怜,却是又被她那种强悍得连鬼神都不怕的逆天大胆给弄得哭笑不得!
鬼神,连他这个身为帝皇的男人也会敬畏啊;而她竟一点儿都不怕,她的胆真的是逆天的吗?
所以这后宫如何恶劣如龙潭虎洞,对她来讲,只要她想,也能活得如鱼似水吧!
“天澈哥哥,抱歉,让你失望了!”星 一脸歉意地凝看着他,“今晚星 本来想送你一份大礼,解开你这八年来的心结,还你与你母妃的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