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厂并非仪电局的骨干企业，在市里就更排不上号，对它的改制，市里一直没有很重视。现在这家厂和私企签了合同，原以为这件事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结束，并且还可能成为同类型中小企业改制的范本之一。谁都没有想到，合同签了没多少天，厂里的工人就群情汹汹，不但还没有签协议的一部分工人要求厂方重新考虑；那些签了协议，已经在收购方的安排下重新就业的工人，也开始要求退回厂里，一切推倒重来。
市领导感到了事态有点不妙，事前做的工作太粗糙，有些方面确实疏忽了。但是现在收购方已经进入厂区，开始拆除设备和厂房，再要做出大变动的话，理论上就是仪电局违约。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或者听任其发展，有可能酿成意外事件，造成极其不良的社会影响。
市里责成仪电局想办法弥补，可是到了这时候，谁都没有灵丹妙药可以施救了。程建升得到夏天雨，还有赵安国他们的汇报，对“春风”厂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件事是在他住院期间谈妥的，主持这一谈判和签约的是周孔阳，而且他又是一直对这个方案持保留态度的，按理说事态发展到今天这种状况，他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但是，程建升并没有以此为借口甩手不管，更没有因此而幸灾乐祸。他马上召集了常委会商量对策，看看有没有可以平息事件的办法。到了这个时候，周孔阳和几个力挺这个方案的常委，再也不横生枝节，乖乖地坐下来商讨，也希望事态能够得到控制。
他们首先是和张广才协商，要求他能够改善工人们的就业条件，另外由于现在有不少工人不再愿意接受他们的安排，“广发”公司要消化的工人人数比预计的大大减少，所以要他考虑修改合同，另外再追加一笔安置工人的费用。
张广才此时一反合同签订之前的迁就态度，一口回绝了仪电局提出的条件。他说：合同既然已经签订，那就照合同办。合同中并没有具体写明每个工人要安排什么工作，现在他的公司这么做，也就不存在任何毛病。
他不但不同意考虑改善工人的劳动条件，也不同意追加任何费用，甚至还强硬地提出：这些工人如果不愿意在他的公司干活，那么他将按照违反劳动合同，对这些工人予以辞退；至于有些工人还没签约，他们不愿意再接受“广发”公司的安排，那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求“春风”厂方面在半个月内结束所有的事宜，将厂里剩下的人员全部遣散，如果半个月一过，“广发”公司将不再接收和安排任何工人。“春风”厂则必须在半个月后保证全部移交给他的公司，一旦超过此期限，他将视为对方违约，会在最后支付的款子中扣除相应的违约金。
程建升和张广才谈不拢，他只好考虑采取其它的补救措施。他在局里挑了几家条件合适的厂，提供给陶建章选择，希望他们能够选中一家，尽快谈判并签合同。他考虑在和陶建章签合同的时候，让他帮忙将“春风”厂的工人安排掉一部分，以减轻目前这种压力。他考虑这种安排还是有可能的，一是因为他已经摸到了陶建章的底，他们的总部极其迫切地想进入中国大陆，所以相对好商量一些。另外，“春风”厂现在尚未安排的，以及已经被安排进“广发”公司，又反悔的工人，绝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其中还有不少技术熟练的优秀员工。这部分工人对ASCON公司这样的企业，特别是对他们准备建立的流水线来说，都是合适的人选，至少可以大大缩短培训的时间。
程建升找的几家厂，具体的情况和“春风”厂大同小异，但是陶建章考察下来都不满意。有两家厂的场地太小；有一家厂是员工太多，而且是生产辅助设备的，没有生产过仪表。最近程建升又提供了一家企业，坐落在靠近郊县的地方，但交通还方便，离市区并不远。这家企业成立的时间不算太长，厂房和场地都不错，本厂的人员很少，因此在安置人员这件事上，几乎没什么压力。这家厂唯一的缺点是如果陶建章在这里建生产线，那就必须在市区另行觅地作为销售部，以利于产品的推销，那样一来就要增加不少成本。
陶建章对最后的那处企业还有点意向，看过以后这几天正在研究之中。程建升感到有点希望，就由严明挂帅，组成了一个谈判小组，把夏天雨和付亚杰都作为借调人员放进了这个小组里。他之所以如此做，夏天雨和付亚杰两人此前付出了不少精力，有和陶建章他们打交道的经验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他不便说出口，但是严明基本上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借此让夏天雨进入局一级其他干部的视线，如果谈判顺利，就可以以此为契机，给他们两人安排一个好去处，保证他们两个，特别是夏天雨有一个继续上进的基础。
夏天雨得到了赵安国带来的口信，虽然没有说得非常明白，也已经大致交代清楚了程建升的良苦用心。他非常感激程建升，决心不辜负老书记的厚望，努力在新一轮的谈判中做好该做的工作，至于自己对最后的去向另有考虑，那是另外一回事。他和付亚杰都极其认真的准备着，就等着什么时候进入角色了。
赵安国现在还留在厂里，虽说厂子已经被收购，员工也散了不少，单位都不存在了，他们的坚持也就失去了理由，但他们还是没有离开。现在厂里已经很少再有人去关心他们这个调查组，调查组的去留对大部分人来说都不再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们还是继续在暗中收集着有价值的线索，由于厂里科室的职工和中层干部绝大部分都还没走，他们中有许多人的去向并不明朗，还在等待着上级对他们的安排，所以赵安国等人的调查并不缺乏对象。
他们最近收集得最多，最具体的证据，就是有关许邴良盗卖厂里物资的事。许邴良已经听到了风声，来不及等待王为民替他安排新的位置，在第一时间就办好了“买断”工龄的手续，然后拿钱回家了。
许邴良一走，厂里不少平日对他敢怒不敢言的人，在赵安国他们找到他们了解情况的时候，就没有了顾忌。调查小组得到的有关许邴良的材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具体。赵安国非常痛恨这种流氓，许邴良虽说走了，但是他决定继续追查，绝不放过此人——即使他离开了厂，只要有了足够的证据，就将材料报到司法部门进行处理。
他还有一个理由让他不放弃追查许邴良，那就是从现在已经掌握的材料来看，这个许邴良很可能和王为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特别严重的勾当，至少这个许邴良应该知道不少王为民的底细。
赵安国从进厂以来，对厂里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夏天雨很有好感，对王为民则完全是相反的看法。他还对程建升书记有一份感激之心，他觉得程书记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想有所回报。
他在局工会里只是个小干部，一直都很正直，不愿意随波逐流。局工会纪委的陈山看重他的，也就是这一点。所以，无论是论公论私，他都不愿意轻易放弃，在程建升征求他的意见时，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要留在厂里，前期已经做到一半的工作，绝不半途而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