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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真心

太子下令让玉致在冬暖阁静养,结果她那边一连数日都不曾有动静传来,连院门也不出,完全不见她平日里那副坐不住的性子。

太过反常的平静,正是昭显着她无声的反抗之意。

太子坐在书房里,想起她执拗的脾气,忍不住蹙眉叹气。

见唐暄复命回来,他便立刻问:“冬暖阁那边的情况如何?”

唐暄将得来的消息一一汇报。

“听房中的婢女说,苏姑娘这几日吃得很少,整日都是待在房中。以前碰上天气好的时候,她会跟丫鬟们放风筝,属下遵从您的吩咐,找京中有名的纸鸢师傅做了风筝送去,也被她给退回来了。”

太子的眼中隐隐露出了担忧之色。

总这样僵着不是办法,与她之间闹成这样的局面也是他十分不愿见到的。

更何况,恭善王那边已经启程,数日之后便会抵达京城。如果他再不能与她修复关系,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脱离掌控。

所以他必须想个办法,在最短的时间里与她和好,并且得回她的信任。

他沉色思量了片刻,抬眼看向唐暄道:“你去布置一件事。”

气候已经入了冬,到了晚上异常寒冷。

玉致畏寒,吩咐人在房中生了几个火炉,才勉强入了睡。

睡到后半夜,忽然感到一阵烘热之气。她只当是炉火太盛,半睡半醒之间,朝帘外唤了一声:“来人……”

半晌却不听有人应答。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是房门撞在墙上的声音。

耳边也随之传来了哄闹的人声,夹着杂乱的呼喊。

“小姐!小姐!快起来……”是百合的声音,慌乱得不似寻常。

玉致这才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望去,就见百合步履仓惶地奔了进来,嘴上仍在喊着:“小姐,失火了,您赶紧起来啊……”

玉致心中一惊,立刻朝屏风外看去,果然隐约已经看到了火光。

当下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连衣服鞋子也未来得及顾,牵住百合伸来的手,主仆二人迅速朝门外奔去。

可是起火的地方正是寝房外的花厅,那里生的几个火炉里皆是火光旺盛,墙上挂着的字画和周围的纱帘都已经燃着了,火势已经趋近房中来,想走也走不掉了!

百合慌了神,拉着玉致的袖子着急地喊:“小姐,怎么办?”

出去的路已经被堵住,玉致被烟熏得连声咳嗽,勉强维持着镇定,拉着百合的手又退回了房中。

她一眼扫到了窗户,“走那边!”

百合赶忙跑过去拉,竟然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给封死了,根本推不开!

“小姐!窗户打不开啊……”

到此时玉致也慌了神了,无心思考窗户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打不开,一心只想着自己和百合是不是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捏紧双拳,指甲掐在手心上的刺痛让她稍稍冷静了下来。

瞄到旁边的凳子,她对百合大声喊:“让开,我把窗子砸开!”

她提起凳子刚要扔出去,就听到身旁传来呼叫声:“玉致!”

屋外的火势已经蔓延,连唯一隔挡的屏风也已经烧着了,那一道熟悉的声音却不是来自窗外,而是来自火势最旺的方向!

玉致慌乱中望过去,就见太子身上披着染水的棉被从门外冲了进来,直奔她而来。

她愕然一怔,抓着凳子定在那里,一时忘了反应。

太子奔了过来,双手扶住她的肩,焦急地上下打量一眼,“你有没有事?”

玉致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没想过他竟会冒着危险闯进来救人,诧异之余,心里也莫名觉得有些酸楚,亦是感觉松了口气。

“殿下……”她心中放松,脚下便是一软,还好扶住了他的手,才没有倒下去。

门外传来了更多的呼喊声,众人纷纷竭力提水扑火,却因冬寒气燥,火势蔓延得太快了,很快就将他们三个人逼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太子顺手接过玉致手中的凳子,“让我来!”

他提气,将所有的力气都化进掌心,奋力将凳子朝窗户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凳子被弹回房中,窗棱却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

太子奔过去用手将断裂的窗棂扒开,见玉致主仆二人还在身后发证,他火速奔了回来,一把将玉致抱在怀里,招呼百合一句:“赶快走!”

玉致心神慌乱地搂紧太子,任他抱着从房中跳了出来。

只待回头去看百合,却发现她并未立即跟出来。

她急得大喊:“百合!你快跳出来啊……”

窗户里却传来了一声惨叫,正是百合的声音。她不会武功,动作缓慢,躲避不及,被房中轰然倒塌的屏风砸中了!

“百合!”玉致几乎心神欲裂。

却有一道身影从人群里蹿了出来,自窗户跃身跳了进去。

是唐暄!

玉致紧张得浑身哆嗦,瑟瑟发抖。

太子紧紧将玉致护在怀里,浓烟的熏呛已经让他的嗓子变得喑哑,他却还是用他稳实的语气小心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另一边,唐暄成功救出了百合,抱着已经昏迷的她从窗户里飞跃了出来。

他冲着救火的人群里发了疯一样地大喊:“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太子凝目看向他那边,眼中却渐渐溢出了一抹沉色。

百合左手的腕骨被砸断,整只手臂上还有很严重的烧伤。皮肤被烧烂了,露出疮痍的伤口。

因为过度的疼痛,百合几度昏厥过去。

太医唯恐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她会再次疼得醒过来,只好给她下了更重的麻醉剂。

玉致不听劝,一直守在旁边看着太医处理伤口,看得心脏纠结,泪眼婆娑。

毕竟不是一般的主仆之宜,百合若不是为了进房救她,也不会重伤至此。

太子进火场救人,弄得一身狼狈,去简单处理了一下回来,就看到玉致还是一脸焦急地守在床边,身上还是他离开前给她披上的风氅。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太医说了,虽然伤势重,但好在性命无忧。你这样守在这里也无益处,只会让太医诊治起来更加畏手畏脚。”

玉致听了他的劝说,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走吧,你先去收拾一下,换身暖和一点的衣服。如果这边有任何的动静,宫人们都会及时禀报的。”

他也没有再容许她继续犹豫,牵起她的手走出了房间。

回廊上,却看到了唐暄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神情呆滞,表情凝重。

玉致只当他是心里担忧百合的伤势,才会表现得如此紧张。

她示意太子不要打扰他。

太子神色平静地看了唐暄一眼,唐暄也感知到了身后有人,回头看了过来。

随即眸光一凝,屈身跪到了地上。

“哎,唐侍卫你这是……”

太子截断了玉致的话,话却是朝着唐暄说的:“你站在这里也是无用,去书房候着我。”

玉致心里几多疑惑,却看得出太子的表情严肃得不似寻常。所以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看了唐暄一眼,随在太子身后离开了。

太子到书房的时候,就见唐暄早已跪在了门外,身边是他卸下来的佩剑。

他缓步走过去,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只是沉声吩咐一句:“进来说话。”

唐暄神色平静,拾起地上的佩剑,跟着走了进去。

他没有在事发后选择离开,就是已经打定了赴死的念头。

太子在书案后落了座,抬起眼来看向他。

“你打算给本王一个怎样的解释?”

唐暄跪地磕了个头,起身之后却是一言不发。

太子看着他,表面上虽然表现得平静,心里的意外与震惊,却是这许多年来也未曾有过的。

唐暄跟随他多年,这许多年来主仆二人一起度过许多风浪,在他眼中,从未拿唐暄是外人看待。

就是这样一个贴身亲近的人,最终也是选择要背叛他吗?

“不管你出自什么目的,对本王的心意是真是假,单是看在你我主仆相处多年的情分上,你总是欠了本王一个解释不是吗?”

唐暄终于抬起头来,面如土灰,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十分的难受。

太子也是了解他的个性,才故意用主仆情分的话来激他的。

“属下罪该万死,解释再多也补救不了所犯的错,所以还是请殿下直接赐死属下吧。”

太子遭到他的拒绝,并没有预想中动怒,却是眉头紧蹙,淡淡叹了口气。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如果你是真有心要与我不利,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成事。事已至此,你既是没有选择逃走,不就证明你对我的一番心意了吗?”

唐暄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的悔恨跟惭愧更重了。

“唐暄,你有什么难处,到今时今日也可对我说出来了。我的性格你是清楚的,不是放在心上的人,我不会去多管闲事。可是一旦我决定要管的事,费再多心思也要达成目的。”

唐暄看了他一眼。

十四岁那年,他与太子相识,至今已有十二载了。

太子为人温厚善良,也许这么多年,对于他的身世来历并非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问,不拆穿,只是出自对他的一份信任吧。

他所背负的责任让他不得不这样做,但这样做却绝不是出自他的真心。

“殿下可还记得初见属下时的情景?”

太子自然记得。

那年在四皇子的府中,他不小心冒犯,四皇子要治罪,是太子求了情,并将他留在了身边。

“殿下初时也怀疑过我吧。”唐暄苦涩一笑,“属下这么多年来,却是一心一意想跟随殿下。”

太子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淡淡道:“这些年,你就一直在我与四王爷之间周旋。既不能忤逆他的意思,也不愿真的伤了我,是吗?”

唐暄再次俯首跪地,“属下也是没有办法,属下的姐姐,是四王爷身边的一名侍妾。”

侍妾的身份不过是说得好听,实际却是要挟他就范的人质。

今日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原本将玉致困于火中,不过是太子定下的一个英雄救美的计划,只为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

唐暄将计划告知了四王爷,四王爷便命他将计就计,锁死了房中的窗户,等太子冲进火场救人的时候,将他一并烧死。

可是唐暄终究还是心软了。窗户封得不够死,百合被困在火场里的时候,他也是发了疯一样冲进去营救。

太子想着这一切,面色凝重。

唐暄将一切说了出来,心里反而坦荡了,“殿下,请赐属下一死吧。”

“你就这样死去的话,你姐姐怎么办?”

唐暄的目光怔了一下,决绝道:“自古忠义无法两全,属下既是选择向殿下坦白,就已经抱定了舍弃亲情的打算。”

太子露出一抹嘲然的笑,看来四皇子压抑这么多年,终于按捺不住要将心思动到他这里来了。

宫中这些年下来,几名皇子当中,谁有野心谁当真平庸无能,其实都不是什么秘密。聪明的人选择避开事端,倘若他不是太子,他会选择做这样的聪明人。

四皇子是几个皇子当中真正具有才干的人,心思缜密,做事干脆利落。只输在他的母妃出身低微,娘舅家那边并无什么可倚靠的人。

所以他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一步一步爬上来获取父皇的信任,做再多的事都是情理之中。这几年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只怕连他自己也数不过来。

而他,仲锦棠,倘若能有选择,情愿不与之相争,可是母后一句话逼得人惊觉。他自出生之日就顶着太子的身份,退出并不是他可以自主选择的。人前那些选择支持东宫的大臣们,在他身上押注了所有对前程和权势的赌注,所以即便他说要退出,那些人也断然不会允许。

最重要的,后宫三千佳丽各自营算,母后坐拥后宫权势,夫妻间人前相敬如宾也抵不过圣恩渐衰的事实。倘若有朝一日他失去了太子的身份,也便再没有人能给她一份坚实的保护了。

仅是出自这一点,就让他心甘情愿地被一路架着走至今时今日,也未曾有过半句怨言。

机关算尽,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求一己私利。他顺从母后的意思,将心思打到身份特殊的玉致身上,其实又何尝不是如此?

“唐暄,你起来吧。”

太子的脸上露出了倦色,淡然道:“念在最后一刻你还是救了我,你如果想走,本王会成全你。”

唐暄怔怔抬头,“殿下……”

太子对他摇了摇头,“你办事不力,四王爷那边已是无法复命。所以你只能离开宫中,离开京城,至少在宫中大势未定之前,你都不要再回来。至于你姐姐,本王会想办法将她带出来,但是能否成功,本王却不能给你保证。”

太子见他神色犹豫,便知他已经被说动了几分心思。

“既然你已经抱着舍弃亲情的念头,你姐姐那边的事就不要再挂念了。”

唐暄跪在那里,怔愣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太子道:“你若有什么请求不妨提出来,本王能做到的都会尽力替你完成。”

“殿下,属下不走!属下情愿为殿下一死,以报殿下的恩情!”

太子却蹙眉摇头,“眼前的形势尚未到与四王爷翻脸的时候,你留下来太危险,本王无法确信能保护你,反之你也可能成为本王的拖累。”

“……”唐暄沉默了。

“如果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唐暄垂下头,声音喑哑地道:“那属下就只剩一个请求,属下想带百合一起走。”

自古英雄难过情关,先前他拼了命冲进火场救人的举动,早已经泄露了他的心思。

太子并不意外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不过他还是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你还是去问苏姑娘跟百合自己吧。”

房门外,唐暄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抱着利用的心思去接近她,可是她却实实地将他看做了亲人一般,信任他,对于他的话都是深信不疑。

十四岁的时候,他被四王爷派到了太子殿下的身边来当细作。这许多年下来,他日日小心做人,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剑不离身。殿下对他好,他却不得不对殿下抱着防范的心思。

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个人一心一意地,毫无目的地信任着他。

他接受着她的好,感受着来自她那里如亲人般的温暖,心里的愧疚越来越重。

今日的这场火,将她牵连进来,他以为自己是无路可走。可是到了最后关头,他终究还是抵不过自己心里的那份意念,做出了选择。

不能让她死。

不愿让她死。

不想让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即使他已经做好了事发之后自尽的打算。

如今她受了这样的伤害,殿下也肯放他走了。所以便是穷此一生,他也要将她护在身边,对她负起应该负的责任。

唐暄的事,太子也没有对玉致隐瞒,原原本本对她说了个清楚。不过关于纵火的事,他却将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四皇子的身上去。

玉致听完之后很是惊诧,心中也是不由几分感慨。

她对太子说:“唐暄是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谁能料想四王爷竟能将棋子安置得这样深。”

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倘若唐暄真的狠下心动手,太子都不知已经遭遇过多少次不测。

纵火烧她只是个引子,真正的目标原来是太子。那四王爷还真是心思歹毒,倘若太子赶不及相救,抑或者不会冲进火场救她,那她岂不是死得冤枉?

太子对纵火这件事却似乎不愿过多提及,此刻他更多担心的是她的身体情况,担心地问道:“今晚受了这样的惊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玉致听着他关切的话,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焦虑之意,心里隐隐有了一丝触动。

先前还在同他闹着脾气,他却在出事的第一时间不顾安危地冲了进来,已经足见她在他的心中占着怎样的分量了。

可是再想起侍妾的事,仍是令她耿耿于怀。

其实对于他来说,一个女人,甚至以后出现更多的女人,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吧?

将来他若是做了皇帝,后宫佳丽上千人,她还能被允许这样跟他闹脾气吗?闹几次才是个头呢?

所以归根结底,如果他不是太子,不做皇帝,只将所有的关注与怜惜给予她一个人,该有多好?

她想着这些,心里不免一阵酸楚,闭起眼睛,眼眶便湿润了。

太子见她如此,只当是她哪里受了伤,更加焦急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玉致拉住了他的手,握紧,神情哀伤地摇了摇头。

“殿下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细致体贴,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能嫁给您那是多么大的福气。”

太子听她这样说,便知道她神色哀伤的样子是源自何来了。

“寻常人羡慕皇族的尊贵与权势,却不知这宫墙里的人也是向往着他们的无拘无束。只是……”

他顿了一下,无声一叹。

“身份却是不由人选,你和我都一样。”

话是这样说,可是看着她神情失落的样子,他已经觉得越来越不忍心。

不忍心看到她委屈难平的样子,不忍心她心里那份对自由的向往,最终被扼杀在这污浊冷漠的宫院里。

他,分明已经开始心软了,动摇了。

玉致当然不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嘲然地笑了笑,只觉得此刻讨论这样的事情也无什么意义,徒增心中伤感罢了。

她将话题转走,说道:“四王爷那边,殿下打算怎么做?”

太子淡然回道:“当作什么事都不知道。”

玉致不解,“为何?”

太子笑得有些冷淡,“至少目前,我们仍是亲兄弟一场。”

将来,却不一定了。

玉致见他神色坚定,猜他多半心中已有计划,便不再追问,说道:“百合那边,我会去劝劝她。只是她自幼跟我一起长大,真若就这样跟着唐暄走了,我会舍不得的。”

她叹了口气,转身往回房的路上走。

走近房门口时,看到唐暄依旧如一尊泥塑一般,沉默地跪在那里。

玉致走过他身边,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才踏入房中去。

百合臂上的伤做了处理,后半夜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玉致将唐暄的事告诉了她。

百合身上的伤口仍是疼得厉害,此刻却又突遭这样的打击,心里的伤痛可想而知。

唐暄的所作所为都不是最令她难过伤心的原因,与他一番相处,他对她是利用也好欺骗也好,到此时也没有追究的意义了。

真正让她灰心失望的,是唐暄为了执行任务,情愿眼睁睁看着她冲进火场,一起被烧死。

虽然后来,是他冲进来救了她。可是后来的觉悟,并不能掩盖他下决定时的狠绝。

可见她在他心目中,并无什么真正的意义和分量可言。

现在要带她走,是因为见她烧残了胳膊,所以觉得愧疚是吗?

玉致见她神情倔强,忍不住劝道:“他也不过受人指使,你这又是何苦呢。这皇庭内院,留下来都是危险和是非,如今有人愿意带你走,便走吧。”

百合眼泪汪汪,回道:“小姐,你是嫌弃奴婢残了一只手,无法再照顾你吗?”

玉致叹着气为她擦干眼泪,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哀伤,也不敢再劝她了。

唐暄终究是一个人离开了。

冬暖阁的一场大火,引来后宫众人几多关注,不过想找个借口应付过去也十分简单。

都是太子在负责应付,玉致此时并没有心思理会那些流言蜚语。百合还在养伤当中,她对百合有感激也有怜惜,所以整日待在房中全心全意照顾着。

被火烧掉的房间,已经找了人来修葺,尚未完工。

住进了旁边的厢房,屋子的朝向不好,寒气颇重。逢上天晴日暖的天气,玉致就吩咐人把摇椅摆到园子里,然后拉着百合一同去晒太阳。

宫中生活无聊,玉致如今仅存的爱好大约也只剩放风筝了。

那风筝还是百合给她糊的,两翼的颜色已经有些褪去。

玉致拿着风筝递到百合面前,笑道:“你瞧,都成这样了,所以你手上的伤得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给糊个新的呢!”

百合手腕的地方骨头已断,如今虽然已经接了回来,以后做事只怕也要留下些遗症。

她知道小姐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强作笑颜地回道:“那是自然,一般人哪有奴婢这样的好手艺啊。”

二人正闲聊着天,廊檐下有个宫女跑了过来,扬声禀报:“苏姑娘,殿下请您去书房一叙。”

玉致回头望去,应道:“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她转回头来,不忘叮嘱一句:“等一会汤药送来,不要又吃一半倒一半,知道吗?”

太医开的药实在太苦,百合有几次都是偷偷倒掉了大半,被玉致给看到了。

“知道了,好小姐,您几时也变得啰嗦了呀?”

玉致佯装瞪了她一眼,起身随在宫女身后离开了。

百合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有几分怅惘之色。

从入府为奴的那一日起,奴婢的命运就是和主人联系在一起的。只要小姐一日还在这宫中,她就要随侍左右,以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庇护周全。

这才是她毕生最大的幸福。

其他的,不要再想,也不必再想。

原来是恭善王爷从属地来到了京城。

恭善王常年居住边塞,名义上受天朝统辖,实际却是独居一方为王,这些年与京中少有走动。所以这一趟他突然来到京中,皇上那边的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恭善王说是为了探亲而来,进到宫中之后却向皇上提起了先前太子领着玉致去草原的事。他说他跟玉致一见如故,对她十分喜爱,很想再见一面。

太子将消息告诉玉致,见她面露疑惑之色,便笑了笑说:“王叔性情豪爽,你也是见识过的。他既是与你投缘,就去见见他吧。”

之前初次见面的时候,恭善王对她表现出来的亲近态度已经令她有些生疑,这一次又这样指名道姓地找她,真让她怀疑他这一趟京城之行,是不是就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皇上的旨意下来,她自然是要去的。

“好,我会去。”

“父皇今晚在百花阁设宴招待王叔,你回去梳整一下,随我一同去。”

玉致表面点头称是,心里却不由有些哀怨。这样冷的晚上,真是不愿出门啊。

可是想起自己的身份,以后应付这种场面的日子只怕将会是绵延难绝了。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更是让她感觉身心疲惫。

怎么看,她的心态都无法与这皇庭内院相融合,真不知将来那漫长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让她自此老死宫中,这样的人生,她当真就能够甘心接受吗?

她听着心里的声音,分明有一个声音在清楚地告诉着她,她是不甘心的。

觥筹交错,乐声悠扬。

恭善王为人爽快,入了宫廷,也将他在草原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习惯带了来。

皇上与他之间的感情甚笃,所以丝毫也不介意这些,也是难得一见露出爽朗的笑容。

玉致其实还是头一次见到皇上。她入宫这些日子,为了拖延婚事,寻了各种借口推搪。

皇后将她正式引荐给皇上,皇上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直赞她是一个美人儿,亦夸赞皇后好眼光,太子好福气。

玉致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心里实在是别扭,也担心自己应对得不够得体。通常这种情形下,怕失言就少说话,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就可以了。

她安静地坐在太子身旁,发现坐在对面的恭善王爷,已经不止一次在偷偷打量她。

那眼神里分明隐藏了什么心思,看得她浑身不自在,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太子进退得宜,脸上始终挂着温然的微笑,向长辈们敬完酒,侧目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他自然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而这一切都是在预料之中的。

恭善王叔那样锐眼如针的一个人,偏又对当年的那段儿女情长念念难忘,所以他看到玉致时的反应,很正常。

“东西不合胃口吗?我见你吃得很少。”他侧过身,关心地询问一句。

这种场合下,能吃得下去才怪了。

不过玉致也知无法中途离席,只有蹙眉掩饰道:“有一些头疼,不知是不是之前的风寒还没有好。”

她的身子早不似幼年时那般孱弱,来了宫中之后,偶感风寒却成了她的一个不怎么高明的借口。

“你若是觉得不舒服,我就向长辈们禀告一声,然后送你回去吧。”

玉致听他这样说,心思开始有些动摇了。能走自然是最好,怕只怕落得一个不识大体的罪名。

另一边,恭善王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朗然一笑道,话却是对着皇上说的。

“不知为何,我跟玉致一见如故,倘若皇兄跟皇嫂不介意,我倒想认她做个义女。”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了异样的神色。

皇帝高兴的是他的主动亲近,这与国家稳定来说自然是好事。

皇后的心中则是暗暗一喜,因为事情完全是按照计划中在发展。

太子眸光微沉,不露声色地看了身旁的玉致一眼。

玉致怔了一怔,一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还是皇后圆融,立刻接了一句:“王爷见外了,承蒙王爷不嫌弃,这也是玉致的福气。”

她转过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玉致一眼。

玉致明白她的意思,起了身,朝恭善王施了个礼,从容道:“女儿拜见义父。”

散了席,各自回宫。

玉致与太子刚踏出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恭善王的声音。

“留步!”

他一步已经追了上来,笑容温和地说道:“既然是认了义父,那为父也应该赠你一个物件当作见面礼。”

玉致直觉想要拒绝,就见他已经将掌心里的东西塞了过来。

物件触及手心时,尚透着一丝温热,展开一看,原来是块半月形状的玉佩,看质地便知十分的名贵。

“义父,这应当是您随身的东西吧,我不能收……”

恭善王见她拒绝,神情里竟露出了一丝怅惘之色。

太子在一旁温言劝道:“王叔既是想将它赠给你,那就收下吧。”

他伸出手,将玉致那只攥着玉佩的手握紧,转对恭善王说:“时候不早了,王叔也请早些回宫歇息吧。”

玉致见太子神情坚定,恭善王也是诚心要赠,她也不好意思再过多推辞。

恭善王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好,我也回宫了。”

他转过身,立刻有宫女迎上前来,执了宫灯在前方引路。

穿过回廊,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转身回望,看到太子跟玉致二人已经相携离去了。

今日的一番相处,更加笃定了他心中的猜测,而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了。

重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身后却急匆匆奔来了一名宫人,恭敬地叫住了他。

“王爷请留步!”

恭善王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那名宫人垂首上前,递来了一样东西,“启禀王爷,皇后娘娘有封信给您。”

恭善王淡淡一笑,脸上也未见有意外之色。他就知道,答案来了。

他将信接过,紧紧握在掌心,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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